昂貴的開罐器

○王小梅（重慶）

第一聲門鈴響起的時候，內山太太正把成堆衣服扔進洗衣機里，手上沾滿了肥皂泡。等她把手洗干凈，準備去開門時，鈴聲再度響起。

平時上午很少有訪客，她感到奇怪，不由警覺起來。

開門的一剎那，她怔了一下，門外站著的是個穿著普通、提著手提皮箱的男人，顯然不是她熟悉的朋友。奇怪的是，對方在公寓里也戴著墨鏡，內山太太不由得緊張起來。

“您是內山太太吧？”怪客開口問道。

“是的，請問你是……”

“太太您好，我叫小松原，想介紹些新的產品給您?！惫挚臀⑿χf。

原來是推銷員。最近常有推銷員，內山太太不禁放松了警惕。推銷員進屋以后，從皮箱里拿出一件不銹鋼的東西來，開門見山地說：“這是本公司從美國進口的萬用開罐器，比一般的開罐器用途更廣，而且更方便。”

推銷員又拿出一些瓶瓶罐罐來，一面解說，一面示范，的確十分有用，內山太太看了一會兒，不禁問道：“這東西是不錯，價錢怎么樣？”

“太太，這是本公司最新從美國進口的，國內絕對沒有第二家，雖然如此，它的價格還是絕對合理?！闭f完這句話的推銷員，停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它的價錢向來由顧客提出，如果雙方都覺得合理，買賣便成交了，這是本公司與眾不同的地方……”

內山太太剛想插嘴，推銷員把手舉起來阻止，又說道：“同時我們也有些東西要贈送給您，嚴格說來，應該是奉還。也許您看在這些東西的份上，會把價錢開得合理些。”

推銷員說完以后，慢慢地從皮箱里拿出幾件東西來，嘴上掛著神秘的微笑?？戳四菐准|西，內山太太不禁大吃一驚，原來推銷員放在桌子上的，是她先生的襯衫、西裝褲和皮夾子、打火機。

內山太太仔細把東西又看了一次，果然沒錯，連褲角的小補釘都一樣，她不禁想起一個可能，急忙問道：“我先生呢？這些東西……”

“太太，您別急，內山先生雖然碰上了點小小的意外，不能去上班，可是人還好好的，在一個安全的地方?！?/p>

“內山太太，我已經說過了，我是推銷員，這些東西是還給您的，不管您肯不肯買，這些東西都是您的?！?/p>

內山太太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看看電話，又看看怪客，還沒拿定主意，怪客已經先開口了：“您如果需要確認，請不用顧慮我，我可以等，反正干這一行嘛！”

內山太太驚疑不定，半晌，終于走到電話邊撥了號碼，果然她的先生今天沒去上班，她不禁一臉慘白。

“內山太太，您肯不肯買這開罐器呢？”推銷員忽然拉下臉來，“我已經坐了半個小時了，您先生的東西也原物奉還，請您快點決定，夜長夢多?。　?/p>

內山太太心里猶如一堆亂麻，理也理不清，只得問道：“買是要買的，這價錢……”

“價錢由您來開，太太?！?/p>

“這……”

“不要猶豫了！別的東西可以買得到，這東西錯過了，可不容易再有機會?。　?/p>

內山太太心里一跳，的確不錯，內山先生英俊體貼，事業(yè)有成，就算他們獅子大開口，也可以慢慢東山再起，萬一有什么不幸……想到這里，又盤算了家里的存款，她輕輕說道：“十萬元，你看可以嗎？家里只剩這么多了?！?/p>

內山太太猶如驚弓之鳥，原意是想少說一點，可以給對方一個加價的機會，果然，對方深深看了她一眼，沉思起來，過了幾分鐘，才開口說道：“這東西我們計劃了幾個月才能進口，這價錢實在不算合理。不過您是我第一個顧客，如果有現(xiàn)款，就賣給您了?！?/p>

“可是，我先生……”

“放心好了，您先生今天晚上會安然無恙地回來的，我可以保證?！?/p>

內山太太在取錢的途中，一直想報警，可是一想到自己先生的安全，十萬元雖然不少，也不值得用家庭的幸福去冒險。

推銷員接了錢，說聲謝謝就走了。內山太太看他的背影離去，也沒心情做家務了，在屋子里焦灼地等待先生歸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下班的時候到了，內山先生的人影還沒看到。內山太太想起來做飯，又想撥個電話，都在焦急中放棄了。最后禁不起壓力，在沙發(fā)上沉沉睡去。

她醒來以后，赫然發(fā)現(xiàn)先生已經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她歇斯底里地哭起來，抓著先生，從頭到腳地看。內山先生尷尬地說：“不要這樣子，我的衣服……”

“他們早上就送來了，我還以為你一定受了折磨呢！我本來想報警，又怕他們傷害你，嗚……還好，他們只要了十萬元?！闭f完又靠在內山先生肩上，激動地哭起來。內山先生呆住了，他已經準備了一份說辭，這時候茫茫然也說不出來了，正要開口問，太太抬起頭來問道：“他們沒有傷害你吧？”

“沒有?！眱壬较壬呀浿饾u明白了怎么回事，慢慢地盤算著，對太太說：“先弄點東西給我吃吧！我餓死了！”

“好，你等會兒?！?/p>

內山太太擦著眼淚到廚房里去了，留下內山先生在沙發(fā)上，一個人靜靜地想今天的事。

原來他今天早上一時興起，和幾個朋友一起去一家理發(fā)廳“馬殺雞”，沒想到突然有警察來，慌忙之間只穿了內衣褲就從后面跑了。在朋友家躲了一上午，下午才到理發(fā)廳找衣褲，老板說是個戴墨鏡的年輕人受他托付來拿走了。難怪一下午也弄不清楚是誰，看來……

那么，這個可惡的年輕人是如何憑借衣褲就能找到他家來“推銷”的呢？內山先生猛然想起，兩天前，曾有個戴墨鏡的年輕人跑到他的公司搞推銷，被他當場轟出。同一天，辦公室遺失了一件有他家庭地址的快遞運送回執(zhí)單，前天，他曾給他外地的弟弟寄出了一箱本地特產。

想到這兒，內山先生腦中又一閃，進理發(fā)廳時，曾有個戴墨鏡的年輕人在理發(fā)廳前鬼鬼祟祟地走來走去，說不定，警察就是他招來的哩！

事情的真相，當然不能給太太知道，可是好不容易才存起來的十萬元，卻不能不要回來。他暗自決定，明天就托幾個朋友把事情弄清楚，找到那個家伙。

在飯桌上，內山先生便以被綁架的身分自居，問了早上的情形，當內山太太把全部的經過都仔細說完后，他急忙問：“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提綁架的字眼？”

“也沒有明顯的暗示？”

“十萬元是你自己說的？”

“……”

內山先生一句句連珠炮似的問題，內山太太全部點頭，問完了，內山先生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在椅上癱成一團。

“怎么啦？”內山太太急忙問他。

“完了，這么說來，整件事就是你自己用十萬元，向他買了個開罐器。不一樣的是，他把我的衣物送回來罷了?！?/p>

“可是，他們還是綁架你了??！至少衣物就是從你身上脫下來的吧？”

現(xiàn)在的內山先生比剛才更泄氣，一臉慘白，嘴里不停念叨著十萬、十萬……

“別難過了，只要我們人安好，十萬元慢慢可以賺回來，我們也不用報警了。”

這時的內山先生，深深地看了自己仍然嬌媚的太太一眼，意味深長地說：“好，一切從明天重新開始。”

內山太太也許永遠不會明白，內山先生這句話里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