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戚劍
男子與發(fā)妻長期分居后,與聘來照顧自己的保姆日久生情,并同居生活17年。男子生前立據將自己價值4000萬元的三套房產贈與保姆,并在其離世后引發(fā)發(fā)妻與保姆之間爭奪房產的訟戰(zhàn)。2021年4月26日,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外公布該案二審裁判結果,保姆要求繼承房產的訴求被駁回。
上世紀四十年代出生的季剛與趙琴系夫妻,兩人婚后育有三男二女五個子女。1995年,季剛夫婦在深圳市南山區(qū)大沖阮屋村自建了三幢房屋。
相關證據顯示,季剛與趙琴婚后關系不睦,兩人長期分居。2001年,季剛為了生活需要,聘請時年38歲的喪偶女性宋芳為保姆,照顧自己的日常生活。隨著時間推移,季剛與宋芳在朝夕相處中產生了感情,不久便在一起同居生活。
2010年,因大沖村舊村改造,季剛夫婦自建的三幢房屋被納入舊房改造工程,季剛一家因此取得大沖城市花園2113平方米回遷安置房,其中季剛分得三套各100平米的房產(以下簡稱“案涉房產”),其妻和五個子女分別分得80平米至500平米不等的房產。
2015年7月,季剛曾向深圳市南山區(qū)人民法院(以下簡稱“南山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要求與發(fā)妻趙琴離婚。南山法院判決不準離婚后,季剛于2016年8月再次提起離婚訴訟。2017年4月,南山法院判決準予季剛與趙琴離婚,趙琴不服提起上訴。8月27日,季剛在該案二審期間因病離世。
相關證據顯示,季剛在離世前曾兩次作出將案涉房產贈與保姆宋芳的遺囑。2016年8月,季剛自書《季剛遺囑》一份,稱其對子女已無親情關系,案涉房產全部歸宋芳所有。2017年6月,季剛再次立下《房產繼承遺囑書》,稱鑒于宋芳已與自己生活17年之久,屬于事實婚姻中的夫妻關系,為報答宋芳的恩愛之情,決定案涉房產所有權在其死后全部歸宋芳所有。
從法律上講,案涉房產系季剛與發(fā)妻趙琴在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建造的房產拆遷安置所得,性質當屬于夫妻共同財產,即趙琴對案涉房產有份且對該房產有共同處分權。但季剛以其長期與趙琴分居,與保姆宋芳已形成事實婚姻為由,并未征求趙琴的意見,也未考慮趙琴的份額,擅自決定將案涉房產全部贈與宋芳。
季剛的行為自然引起了法定繼承與遺贈之間的沖突,其將案涉房產遺贈給保姆,其妻兒自然不答應。在趙琴及其子女看來,案涉房產中有趙琴的份額,而屬于季剛的房產在其去世后應由法定繼承人繼承。后五名子女均聲明放棄對案涉房產的繼承,趙琴于是便成了案涉房產中季剛份額的唯一繼承人。
一邊要按季剛生前所立遺囑得到案涉房產的所有權,一邊要按夫妻財產分割和繼承處置案涉房產,宋芳與趙琴這種對案涉房產截然不同的處置意見注定兩人無法通過協(xié)商解決問題。2018年,宋芳將趙琴告上南山法院,要求按遺囑繼承三套房產,拉開了保姆與發(fā)妻爭奪房產的序幕。
我國繼承法規(guī)定,繼承開始后,按照法定繼承辦理,有遺囑的,按照遺囑繼承或者遺贈辦理??梢娫谕瑫r存在法定繼承與遺贈的情況下,受遺贈人應當優(yōu)先享有遺產。南山法院據此認為,季剛的遺產應當按照其所立遺囑辦理。
趙琴在一審中提出涉案遺囑違反公序良俗,應當認定無效。一審法院認為,我國繼承法對受遺贈人的身份和主體資格沒有限制性規(guī)定,賦予了公民遺囑自由的權利。宋芳和季剛兩人的同居行為違背公序良俗,為法律所禁止,但該行為并不必然導致季剛的遺贈行為無效。
案涉三套房產屬于季剛和趙琴的夫妻共同財產,歸趙琴和季剛共同所有。鑒于繼承開始時,被繼承人所有的個人合法財產應當與他人財產進行區(qū)分。故一審法院認為,宋芳主張上述三套房產系季剛的個人財產,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季剛在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和宋芳非婚同居多年,存在過錯,另從照顧女方原則考慮,一審法院酌定夫妻共同財產中的兩套房產歸趙琴,一套房產為季剛財產,屬于遺產,由宋芳繼承。季剛的遺囑中超出其遺產部分的處分無效。
南山法院遂判決:一、確認季剛于2016年8月4日、2017年6月19日出具的兩份遺囑中關于季剛遺產的部分合法有效;二、位于深圳市南山區(qū)某一套房產歸趙琴所有;三、位于深圳市南山區(qū)某二套房產歸宋芳所有;辦理三套房產過戶等手續(xù)時,原、被告有相互協(xié)助的義務。
一審宣判后,當事人雙方均不服,提起上訴。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將本案爭議焦點歸納為季剛自書的《季剛遺囑》《房產繼承遺囑書》是否有效。
二審法院在審理中指出,即便事出有因,季剛與宋芳長期同居的行為也違反了我國婚姻法第三條第二款“禁止有配偶者與他人同居”、第四條第一款“夫妻應當相互忠實,互相尊重”的規(guī)定。季剛超出日常生活需要對夫妻共同財產進行處分,單獨將大額夫妻共同財產贈與他人,違反了夫妻共同財產處分的相關法律規(guī)定。
即便季剛無權處分案涉房產,但如果受贈與方屬于善意第三人,其贈與行為對善意第三人也是有效的。但本案中,作為受贈與人的宋芳,因其明知季剛有配偶而與其長期同居并接受大額財產的贈與,顯然不能視為善意第三人。
二審法院認定,季剛自書的《季剛遺囑》《房產繼承遺囑書》,既違反了我國婚姻法第十七條關于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夫妻對共同所有的財產享有平等的處理權之規(guī)定,又違反了該法第二十四條第一款關于夫妻有相互繼承遺產的權利之規(guī)定。
二審法院認為,鑒于我國婚姻法第十七條規(guī)定:“夫或妻對夫妻共同所有的財產,有平等的處理權?!惫史且蛉粘I钚枰獙Ψ蚱薰餐敭a作出重要處理決定,應由夫妻雙方平等協(xié)商,取得一致意見。本案季剛擅自贈與的行為剝奪了趙琴對夫妻共同財產平等處理權和其對季剛的合法財產繼承權,也違反了民法典關于公序良俗的規(guī)定。因此,季剛以自書的《季剛遺囑》《房產繼承遺囑書》的方式作出的遺贈行為應屬無效民事法律行為。
2021年4月26日,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外公布該案二審判決結果:一、撤銷廣東省深圳市南山法院(2018)粵0305民初2160號民事判決;二、駁回上訴人宋芳的訴訟請求。就這樣,保姆宋芳要求按遺囑取得房產的訴求被全部駁回。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