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雄
前幾天,從菜市場買回十幾顆火晶柿子,剝了柿把,用嘴一嘬,甜甜的味兒不禁勾起了我兒時一段美好回憶。
小時候,上學路上有一個柿園。柿園呈長方形,南北長,東西短,占地約四五畝,一條大馬路從園中穿過。園里的柿子樹約有50棵,有火晶柿子、大水柿子和普通柿子。樹粗細不一,高矮有別。粗的兩個人才能圍抱過來,估計至少有百年樹齡。柿子樹的樹皮,粗糙難看,一塊一塊排列著,像鱷魚的皮。樹身歪歪曲曲長滿了疙瘩,極易攀爬,經(jīng)常有小孩嗖一下就爬了上去,坐在樹杈間,左手拿著一個干得裂開大口子的黑饅頭,右手拿一枝蘸了鹽的紅辣椒,鼻孔里流著鼻涕,一邊吃,一邊傻笑。
別看這樹皮丑陋,但對小孩來說是有用處的。小時候的冬天特別冷,我們想法兒取暖,就打起這老樹皮的主意。先從家里的破爛筐里找出一個水杯大小的空油漆盒,盒底用鐵釘扎出四五個小孔,盒身再鉆出一個較粗一點的孔,插入一個樹枝當把兒,油漆盒里塞些破棉絮,再用小刀從樹干上摳下一塊一塊干樹皮放在棉絮上面,點燃棉絮,抓著盒子上的木把,串街繞巷地迎著風跑,讓小火爐里的樹皮點燃起來。有時,小火爐底部小孔掉落的火星會不知不覺從袖口鉆進去,棉襖的一只袖子就從里到外燒出一個洞來,東躲西藏不敢回家,最終還是少不了挨母親的打。
老家的柿子樹一般都長在溝溝坎坎的澗畔上,不占良田,不爭沃土,不澆水、不上肥、不修剪,沒有蟲害,耐寒耐旱,野蠻生長,可見其生命力之頑強。
到了冬季,寒風呼嘯,柿園里的樹枝劇烈搖晃,發(fā)出帶哨的聲音,黑黝黝的枝頭上零零星星地掛著干癟的柿子和枯葉,樹椏上的積雪滑落下來,如天仙女散花一般,從園中穿過,不免要縮緊脖子,更感覺到冬天的冷。
春天來了,柿園里一片生機。園子里野草泛起了青綠,星星點點的開起了米粒般大小的小藍花,地上的螞蟻也多了起來,忙忙碌碌地跑來跑去。老樹的枝頭上便也長出了一點一點的肥綠,夾雜著乳頭大小的小柿子,柿子外面包裹著四方形的柿子花。柿子一天天長大,柿子花便脫落下來,黃澄澄鋪了一地。不知哪個小孩奇思妙想,從一旁正在抽穗的麥苗上抽出一個長長的麥穗,把黃色柿子花一個一個串起來,像項鏈一樣戴在脖子上,很好看。
轉(zhuǎn)眼到了秋天,柿園里的樹葉呈現(xiàn)出一抹紅色,枝頭的柿子結(jié)得繁實,有小孩拳頭大,橙黃橙黃的?;鹁磷有⌒〉模瑘A圓的,一嘟嚕一嘟嚕的,黃里透著紅。下柿子正是時候,生產(chǎn)隊長一聲令下,全村男女老少齊上陣,男人小孩上樹折了朝下扔,女人老人在樹底下扯一床床單或薄棉被接著,笑聲、訓斥聲此起彼伏。柿子樹從不嬌氣,采摘時可以粗枝大葉地折,越是這樣,第二年樹發(fā)得越旺,更有益于坐胎掛果?;鹁磷右秽絿5剡B樹枝帶葉兒折下來,掛在墻角的木釘上,軟一顆摘一顆,慢慢地吃。
小時候,母親在院子的墻角架一個棚子,把從生產(chǎn)隊分回的柿子放在上面,用草簾蓋起來,等軟了吃。冬天下起了雪,從蓋了一層厚厚積雪的草簾底下摸出已經(jīng)變軟的柿子,放在火爐上烤熱,和著炒面吃。母親一旁不停叮囑,慢點吃,不要嗆著了。母親的叮囑是有原因的,鄰村一老漢和著炒面吃柿子時給嗆死了。下柿子的時候,母親還會挑上等柿子,削了皮,用繩子一個一個拴在一起,一串一串掛在檐頭下,等水分揮發(fā)殆盡變成深紅色,再一個個捏扁,小心翼翼碼在小甕缸里,等到過年就能吃上裹了一層白白糖粉的柿餅了。
天氣漸冷,柿園里鋪滿厚厚的褐紅色落葉。背上背簍,拿一支竹棍去扎樹葉,不停地扎,小雞啄食一般,竹棍上慢慢地擠滿了厚厚一疊,再回身捋進背簍。沒幾天家門前就晾曬起一大片柿樹葉子,可以燒一個冬天的熱炕。
上世紀70 年代后期,農(nóng)村實行包產(chǎn)到戶,柿子樹就分到各家各戶。再后來村上人口增加,柿園劃成幾家人的新莊基地。再后來柿子樹就被伐的伐,挖的挖,所剩無幾?,F(xiàn)在老家的柿子樹還有,大多散布在溝溝坎坎、坡頭崖畔,沒有了柿園的規(guī)模,大家的心思全放在蘋果樹、桃樹、梨樹、葡萄樹上,沒有人關注柿子樹的存在,一枯一榮,任其發(fā)展,自生自滅,也沒人去摘柿子。深秋時節(jié),紅彤彤的柿子像一盞盞小紅燈籠掛在枝頭,成了烏鴉麻雀過冬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