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普次和編劇尼頓的“跨界”人生

◎文/孫芮茸 圖、翻拍/孫芮茸

1970年話劇《沙家浜》

A “演員”當“導演”

退休老導演普布次仁將近77 歲，低調的穿著打扮讓人很難猜出這是一位依次畢業(yè)于上戲和中戲的知名演員兼導演。唯有談話間隙，他瘦削修長的手指夾著“軟中”，凝神思索，然后緩慢吐出馥郁流暢的煙圈。你會知道，這位老人故事一定不少。

普布次仁是土生土長的拉薩人，小時候他的家就在現(xiàn)在魯固一帶，八廓街的老院子、大昭寺的講經(jīng)場都是他童年的游樂場。除了這些玩的地方，普布次仁記憶特別深刻的還有一個地方：“我們家附近有一個印度人開的電影院，魯固往東一點。那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拉薩的第一個電影院。說起來那個電影院有意思得很，影片放到一半有個休息時間，可能是給觀眾上廁所的，我們一群小孩守在門口，等到有的人不想看了把票給我們，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去看電影了?！睉騽〉姆N子，不知不覺地種在了小普布次仁的心田。

初中，我們就讀于拉薩中學。因為從小就喜歡藝術，喜歡跳舞，普布次仁成為拉中宣傳隊的成員：“我當時跳得還不錯，‘文革’的時候歌舞團的人不夠，我還被當時歌舞團的團長羅布老師叫過去跳過舞呢?！?/p>

西藏話劇團剛成立第二年，為了充實團里的人才隊伍，話劇團到拉薩中學來招生。“當時拉中規(guī)模很小，只有初中3 個班，高中3 個班，總共6 個班。在這6 個班中挑選出了5 個小孩，當時被選中的有我、丹增卓嘎、央金卓嘎、馬昌林和索朗次仁。”普布次仁回憶道。參加完考核之后，錄取的幾個孩子被直接送到上海戲劇學院上表演課，學習了三年，他們后來都成為了西藏響當當?shù)睦蠎蚬恰?/p>

1966年，適逢他們畢業(yè)，本來準備排一出革命歷史題材的大型話劇，還專門深入生活到井岡山待了好幾個月，準備投入排練的時候。學院來電報說要進行“文化大革命”，通知他們趕緊回校，最終沒能排成畢業(yè)劇。匆忙趕回學校，畢業(yè)后返程回西藏。那段特殊的日子，學成歸來的孩子們排不了什么戲，整天學習，參加“文化大革命”，參加批斗，對他們的成長無疑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談起當時貧乏的文化生活，普布次仁還是覺得很可惜：“沒有電影，其他種類的戲劇更是沒有。除了樣板戲沒有其他的選擇，讓藏劇團學《紅燈記》，讓話劇團演《沙家浜》，歌舞團演《白毛女》。”演出的票并不售賣，而是送給各大單位，由單位組織觀看，一切按部就班。演員沒有太多可發(fā)揮的余地，觀眾也就隨便看看。

自治區(qū)成立20 周年 班禪大師在拉薩飯店總統(tǒng)府接待《意翁瑪》劇組人員（右一為普布次仁）

普布次仁導演在給演員說戲

普布次仁獲第五屆中華文華獎導演單項獎留影

據(jù)說，當時西藏自治區(qū)的三個團差一點就合并了?！坝羞@回事，后來沒形成。那時候是文化局準備弄一個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然后合并起來。有用的留下了，沒用的就調走。當時聽說我也是計劃要被調走的人之一，我也不知道。反正那時候沒什么事情，天天到拉薩河去游泳，曬得黑黑的?！焙迷谀菚r候的拉薩河邊到處都是樹，就是個“林卡”，風景很好。普布次仁將自己的苦悶排解到拉薩河中，隨波逐流。

十年結束，文化生活逐步恢復。當時話劇團只有三個科班出身的導演，而且全是漢族：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畢業(yè)的盛勵；四川人藝的演員盧進之，后來當了導演；還有向東。這樣的情況下，話劇團需要培養(yǎng)一個藏族導演，領導決議讓普布次仁去學導演?！澳菚r候我思想很亂，學導演看起來是一個很好的機遇，但是我已經(jīng)從上戲學出來這么多年。而且我覺得做藝術工作應該有點天賦，如果完全沒有天賦，那可能不行。我反思了一下自己身上是否有這種學導演的天賦，如果沒有的話，一是導演學不成，二是表演的功夫萬一也丟了。”繼續(xù)做輕車熟路的“演員”，還是去當充滿未知的“導演”，普布次仁面臨著一個非常艱難的選擇。

思來想去，他也意識到這是領導對他有心培養(yǎng)，機會很難得，也許是件好事。他決定試一下，但保險起見，普布次仁主動請求讓他參加一次考試，看是否合適當導演，領導欣然應允，并開始張羅起來。“當時中央戲劇學院招生的西南組在成都設了一個考點。團里的人先跟他們聯(lián)系，說我們這邊有一個藏族學員，想去參加考試，那邊也同意了?！逼詹即稳蕜由砬巴暩聶C場，準備飛到成都考試。

1964年 到上海戲劇學院學習一年后在上海拍攝

普布次仁赴昆明參加第三屆中國藝術節(jié)，在云南石林前留影

說起這段坎坷的赴考經(jīng)歷，普布次仁哭笑不得：“那時候的機場很不正常，等了七天還沒飛。老飛不走，哎呀，那時候又是個夏天，住的地方臭蟲又多。就這樣等啊等啊等，差不多過了十多天，終于飛了。然后一到成都，我就馬上去找考試點，結果已經(jīng)考完試了，主考老師都已經(jīng)走了，時間過了。”后來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那段時間話劇團剛好在成都拍一部峨眉電影制片廠的電影《冰山雪蓮》，同事們都在成都，普布次仁也暫時沒回拉薩。

沒想到這陰差陽錯的滯留，反而成就了另一場“因緣”。從東北過來的一個劇組那時候也在成都，后來才知道他們是長春電影制片廠的人，恰巧要拍一個西藏題材的電影，導演孫羽在食堂碰到過幾次普布次仁，幾番觀察之后，這個藏族小伙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八麊栁沂遣皇窃拕F的，我說是，然后把我的個人情況大概給他講了一下。然后他說我這里有個角色特別適合你來演，問我有沒有興趣。我說好啊，我就是演員啊?！本瓦@樣，普布次仁跟著劇組回藏拍電影，這部后來名震一時的電影就是《丫丫》，普布次仁在里面演根寶。

結束西藏的拍攝，普布次仁又跟隨劇組到長春去拍內景。戲份殺青之后，普布次仁得知團里兩位領導都在上海，他又專程從長春跑到上海去打聽學導演的事情?！邦I導回復說，會再幫忙去給中央戲劇學院聯(lián)系。那時候是打電報給學院問這個事情，后來學院說，既然我們考試結束了，但是他（普布次仁）上過上海戲劇學院表演課，有良好的表演基礎，可以來學習。就這樣，我又從上海去北京了。繞了一圈?！倍刀缔D轉，繞了大半個中國，已經(jīng)32 歲的普布次仁終于踏進了中央戲劇學院的導演進修班大門。

80年代普布次仁在布達拉宮廣場前《拉薩大劇院》舊址前獨照

普布次仁拍攝《宗山魂》期間在江孜白居寺留影

在導演進修班學習兩年多時間里，遠在家鄉(xiāng)拉薩的老母親一直牽掛著普布次仁，畢竟這是五個孩子里，她最疼愛的小兒子：“我也想母親，但那時候私人沒有電話，單位里才有電話，打電話是很貴的。所以只能捎個信、打個電報?！彼寄罴亦l(xiāng)親人之余，普布次仁十分珍惜寶貴的學習時光，那段師從中國戲劇學界的泰斗徐曉鐘老師的經(jīng)歷在現(xiàn)在看來，他仍然覺得閃閃發(fā)光。

當年在上海戲劇學院因為是定向培養(yǎng)所以同學都是藏族，但是到北京的時候，班里只有普布次仁一個藏族，所以也得到了很多特別的優(yōu)待?！爱敃r班里的人特別關照我，喜歡我。因為我上過上戲的表演課，所以每次他們導演小品作業(yè)，包括畫面小品、背景小品、音響小品等，大家都喜歡拉我去演。有時候我一場要演三四個角色。但是每次有個什么觀摩的機會，還有一些難得一看的劇目，票也很緊張的情況下，大家都說讓普布去。有一次英國皇家劇院來演莎士比亞的一個劇《哈姆雷特》，當時票特別緊張，但是最后還是決定讓我去看，他們不爭，他們說讓少數(shù)民族去吧，讓普布去。”普布次仁那屆78 班的同學們還建了一個班級群，現(xiàn)在為止，大家偶爾還聯(lián)系?！拔覀儼嗬锍雒娜颂貏e多，演曹操的鮑國安是我的同學，李保田也是我的同學，他演了不少電視電影。在班里的時候，他的表演特別出眾，那時候搞小品作業(yè)，他也經(jīng)常被拉來表演?！碧岬阶约旱耐瑢W，普布次仁眼里充滿了光。

盡管當時條件十分艱苦，但是學得特別扎實。而且導演課兼修導演和表演，可謂是一舉兩得，普布次仁因此對表演的理解更上升了一個層次?！把輪T上導演班，可以換個角度理解表演，是另一種提升?！?/p>

B “場記”當“編劇”

十幾年后，中央民族大學藏語系畢業(yè)的尼瑪頓珠。正好趕上西藏話劇團在全國各地物色編劇人選，當時的領導頓珠多杰在北京遇到了尼瑪頓珠，問他有沒有意愿到話劇團工作。尼瑪頓珠有三個選擇，一是在中央民族大學留校任教，二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也要人，三是話劇團?！拔疫x擇了話劇團，因為前兩個都是在北京，只有最后一個是回西藏。我們在外求學的藏族孩子都擔心留北京遠離家鄉(xiāng)父母，所以大多選擇回西藏工作。而回西藏里面最好的就是去拉薩，比這更好的沒有了。”于是尼瑪頓珠爽快地答應了，盡管前兩個跟他所學的專業(yè)比較貼近，但為了回拉薩，他需要轉型寫劇本了。

1993年7月尼瑪頓珠畢業(yè)回藏，9月就正式被分配到話劇團。剛到團里報道的同時，他也接到安排好他到上海戲劇學院去學習的通知。沒幾天，他又離開西藏到上海戲劇學院學習。完成一年的進修回藏，尼瑪頓珠直接被安排下鄉(xiāng)了?！艾F(xiàn)在叫駐村，以前有個名詞是社會主義教育，我被派到山南瓊結縣去了?！?/p>

1995年，尼瑪頓珠回到團里，趕上普布次仁導演排《雅礱之戀》，他被安排當場記，一開始他也納悶，讓他來是當編劇，怎么又干起了場記呢？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這個安排的意義所在。“那個時候學到很多東西，我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說，不要小看場記，盡管有時候節(jié)目單已經(jīng)很厚了，場記排到最后。但是場記能學到的東西是方方面面的，跟著導演排戲、去跟舞美部分溝通，太鍛煉人了?！眻鲇浀慕?jīng)歷使尼瑪頓珠對話劇的整個流程更加具象化，也為他后來的劇本創(chuàng)作打下基礎?！跋裎覀冏骷掖蟛糠謺r候自信心是不夠的。除非你非常地有把握，才能說出這個我行。不然的話只能說我試一試看行不行。如果不了解舞臺細節(jié)，寫的時候會很不好把握?！?/p>

尼瑪頓珠在中央民族大學上學期間

工作后尼瑪頓珠重返中央民族大學

尼瑪頓珠在上海戲劇學院進修期間

工作后，尼瑪頓珠重返上海戲劇學院

尼瑪頓珠早年在那曲體驗生活

年輕時候的尼瑪頓珠

時隔多年，回憶起這次非正式“合作”，普布次仁只記得尼瑪頓珠是一個老老實實的小伙子，話不多。但在尼瑪頓珠心里，一直把老導演普布次仁當作他的伯樂。

話劇《情滿草原》

排完《雅礱之戀》之后，尼瑪頓珠并沒有馬上入行干起編劇。因為團里管得比較松，他大部分時候都在和西藏大學的老師一起泡在茶館里。“因為他們大多和我一樣是學文學的，大家比較聊得來。他們建議我調到西藏大學工作，還有一個很熟的藏大老師說他要招研究生，讓我去考，但是最后沒考成，現(xiàn)在說起來有點慚愧。不是怕考不上，而是擔心交不起學費?！比甑膶W費是兩萬多，當時尼瑪頓珠的工資每個月只有三百多。

沒有什么任務，也沒有人管，尼瑪頓珠擔心自己這樣無所事事下去地待在團里可能會荒廢了。于是主動請纓，給團里寫了一個報告，申請到那曲采風，而且不要一分錢，團里很爽快地批準了?！拔揖腿ツ乔艘粋€月，有的地方徒步，有些地方坐車?！被氐饺罕娭虚g，寫他們的故事。

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家里，尼瑪頓珠最喜歡、模仿最多的是作家老舍?！耙驗槔仙嵯壬旧硪彩潜本┍镜氐囊粋€很底層的勞動人民。他說過一句話，‘我就熟悉這些人，所以我就寫這些人?！运梢詫懙煤苌鷦樱乙彩且粯?。我也是從勞動人民中出來的，所以更高層次的人我也接觸不到，也不熟悉，所以我寫我最熟悉的人。包括我的小說也一樣，都寫的底層勞動人民，都是一些小人物的悲歡離合?！?/p>

從那曲回到拉薩沒多久，尼瑪頓珠完成了《情滿草原》的初稿。因為比較年輕，而且剛畢業(yè)沒多久，很多人都不太信任尼瑪頓珠，于是劇本被交到另外一個人手里了，被改得面目全非?！捌沾卫蠋熖貏e鼓勵我，他說這個題材特別好，要堅持你自己的觀點?！边@句話成為了尼瑪頓珠繼續(xù)寫下去的動力。

“我在團里的成長跟普次老師是分不開的，他是我的伯樂。比如每次排一個小品，老師拿到我的本子，他非常清楚戲核在哪里，也清楚哪些地方有價值。而不是聽一遍就馬上發(fā)表意見，說這里不行那里不行。”作為導演，普布次仁有一個整體觀，即使尼瑪頓珠有些臺詞看起來比較啰唆，但他能很快把握住重心，理解到臺詞背后的一些東西。

“如果一個編劇不遇到一個好的導演的話，那就非常可惜了?！被貞浧饍扇诉^往的合作尼瑪頓珠感慨到，“我提供一些原材料，導演相當于高級廚師。如果搭檔的導演不行，就沒有辦法很好地呈現(xiàn)你的作品。”

榮獲中國話劇金獅獎（右二為尼瑪頓珠）

C 話劇團“最佳拍檔”

“我記得1996年西藏電視臺的藏晚停了，只有拉薩電視臺的藏晚，我寫了一個小品劇本《花傘下》，那個小品是普布次仁老師排的，算是我們第一次正式合作。雖然是我的第一個搬上舞臺的作品，但現(xiàn)在社會上還流傳著當時節(jié)目中的一些臺詞?！睆哪且院螅岈旑D珠和普布次仁相繼合作了多部令人印象深刻的藏晚小品，聯(lián)手打造出了觀眾最喜歡的“鐵三角”組合。

盡管“鐵三角”的小品在群眾中呼聲極高，但在普布次仁看來，他們兩人合作最成功的作品是在江孜百年抗英斗爭紀念活動期間排的大型話劇《宗山魂》。那是他導演生涯中排過的最大場面的戲，調度起來很困難，角色非常多，以至于團里的炊事員，司機都輪番上陣，身為編劇的尼瑪頓珠更是在劇中一人分飾了好幾個角色?！皬膶а莸慕嵌葋碚f，有些地方我運用電影的手法，為了在舞臺上達到逼真的效果，我還邀請了峨眉電影制片廠的爆破；從視聽方面考量，我專程去四川請了羅念一老師為這部戲作曲?！痹谖枧_上直接爆破，又要保證防火，又要達到真實的效果，在現(xiàn)在不能有一丁點兒火星的舞臺上不可能再見到。

而創(chuàng)作《宗山魂》本身對出生于江孜的尼瑪頓珠來說有特殊的意義。“我自己從小有寫這個題材的愿望，領導又給了這樣一個安排，就剛好湊到一起?！逼鋵嵲拕F早在2000年就開始了這部話劇的構思，首稿由中央戲曲學院導演系主任裴福林寫成，中間改了五六次，但看起來不像發(fā)生在西藏的故事。于是劇本又交由尼瑪頓珠負責修改：“當時我們團里的幾個老同志一起住在賽康酒店里面，白天聊，晚上我再寫?！彪m然是幾個人集思廣益，但也符合尼瑪頓珠的創(chuàng)作思路。很多時候大家都想到一處去了，這樣集中的集體創(chuàng)作特別有成效，而且特別順利?！斑@是全團人一起完成的，意義比較重大。”

話劇《宗山魂》

2004年，這部戲拍完在拉薩連演15 場，反響強烈?！皠傞_始的時候送票，越往后越一票難求。那是我導的最大氣最滿意的一臺戲?！逼詹即稳驶貞洰敃r的盛況仍然激動不已。

無論是歷史題材的大戲，還是輕松的小品，在多次磨合后，他倆又展開了新的嘗試。2007年8月12日，西藏第一部藏語情景喜劇《快樂生活》在拉薩正式發(fā)行。同一天，為期一周的 2007年中國拉薩雪頓節(jié)也拉開了帷幕。那段時間剛好也是收青稞的季節(jié)，但是再忙，大家也會把手頭的農活放下，趕回家里看西藏電視臺播放的《快樂生活》。

這部片子是由西藏電視臺里的三個年輕人賣車、貸款籌集80 萬拍完的。誰也沒想到這部小成本、小制作的電視劇會引起萬人空巷的觀看熱潮，一舉奪得西藏電視臺最高收視率。直到現(xiàn)在，這部電視劇里的片斷常常被剪輯出來投放到短視頻中，還能獲得很高的點擊量。很多劇中的臺詞仍然在老百姓中口口相傳著。

西藏第一部情景喜劇《快樂生活》

西藏第一部情景喜劇《快樂生活》

為了節(jié)約費用，劇組租了日喀則電視臺的演播大廳。劇組人員從拉薩到日喀則，多住一天酒店就多產生一些費用，所以拍攝時間很緊：全片20 集，一天拍一集，一共拍了20 天。導演和編劇分別是普布次仁和尼瑪頓珠，當時給的薪酬不高，他們主要是想做這件事——拍一部西藏沒有拍過的情景喜劇?！拔覀兙秃唵蔚叵胪ㄟ^故事本身、還有演員的表演來吸引人，而不是那種大制作、豪華的?！本巹∧岈旑D珠其實對這次拍攝寄予了其他一些想法。在普布次仁看來，那也是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劇本用時兩個多月完成了，但為了呈現(xiàn)出更好的效果，電視開拍了還在改劇本：白天劇組人員拍戲，尼瑪頓珠晚上在賓館里加班加點地寫。

《快樂生活》是普布次仁退休前和尼瑪頓珠合作的最后一個作品。盡管退休了，普布次仁的藝術工作并沒停下。年近古稀，普布次仁身體健康，精神狀態(tài)也很棒，幾乎每年和尼瑪頓珠合作，為藏晚創(chuàng)作明星“鐵三角”的小品。舞臺上，他倆是演藝事業(yè)中的好拍檔。舞臺之外，兩人是興趣相投，歸隱自己小院的好朋友。

D 小隱于院，別樣的浪漫

普布次仁家的房子，院子里沒有封陽光房，就是自然的樣子

普布次仁在打理家里的花

回到家中小院，兩個話劇團的主創(chuàng)“大咖”只是最普通不過的養(yǎng)花人。

西郊話劇團的大院里，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小院子，但是大部分人都把自己的院子裝修成了陽光房，尼瑪頓珠和普布次仁家的院子始終保持露天狀態(tài)。

“很多人喜歡把院子包起來，做成陽光房什么的，我根本就不動，然后在院子里種很多的樹，養(yǎng)很多的花。我只種一些好養(yǎng)的花，名貴的花我不養(yǎng)?！睙o論別家如何，普布次仁堅決不動自家院子，讓花兒自然地接受風霜雨雪的洗禮，這一點和尼瑪頓珠的想法不謀而合?！艾F(xiàn)在很多人都包起來了，弄得干干凈凈的，很高級的樣子。有時候下雨看起來可能臟一些，因為灰比較多，我們的院子就是很自然的。”

交流養(yǎng)花心得，分享其他種類的花種子成了現(xiàn)在二人日常聯(lián)系緊密的主要因素?！拔壹以鹤永铿F(xiàn)在有一盆洋菊，七八月之后進入秋天，花開得特別大，花瓣很大，花很飽滿特別好看。這是老師給我的種子。”尼瑪頓珠說道。退休后的普布次仁變身種子獵人，最大的樂趣就是四處尋找收集其他顏色的花種子：“今年花的顏色就多了，之前只有一種顏色，我到處去找別的，后來終于在甘丹寺轉的時候，偶然在一個僧人的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我沒有的紅色。我特意等到今年快出苗的時候，再坐車過去，問那個僧人能不能給我一粒種子，他說可以，于是我現(xiàn)在為止有了三種顏色?！敝苯尤セㄊ匈I回來種容易又便捷，但等待、跋涉和分享的過程不失為一種別樣的浪漫。

另一邊，尼瑪頓珠也做了一件十分浪漫的事情。他家后來蓋了廚房的地方，以前是塊空地，他在那里種過青稞：“為什么種青稞的？這是有講究的，我會提前問好老家的人們哪一天開始種青稞，他們種的那一天，我在拉薩也同樣種下。這個事情有點浪漫，就是我院子里的青稞長到什么程度，我就聯(lián)想到家鄉(xiāng)的青稞長到什么程度。我這邊青稞成熟了，那邊的也好像成熟了。當然后來發(fā)現(xiàn)實際情況是不一樣的。畢竟院子里的條件和農田還是不一樣。”尼瑪頓珠笑言。

尼瑪頓珠特別喜歡老舍的散文《養(yǎng)花》?！八劦交ㄊ窃趺捶N的，而且他的很多話是有雙關意義的。比如說，‘北京的天氣不好，所以名貴的花種不了。所以我就種一些比較好養(yǎng)的花?？墒怯械臅r候天氣不好，風吹雨打，有些花就被冰雹打死了。’他就會傷心好幾天。實際上是在影射當時北京大的社會環(huán)境，花其實是指他的那些學生。意思就是我可能養(yǎng)不了那些能成為總統(tǒng)的人才，但是我能養(yǎng)一些老百姓的孩子。”在字里行間尼瑪頓珠尋找到老舍先生的很多生活小情趣和自己不謀而合，更添惺惺相惜之感。

藏族有一句老話：搞音樂的人，會聽懂鳥的語言，能聽懂水的聲音。對于藝術創(chuàng)作來說也是一樣，尼瑪頓珠這樣認為：“我們藝術創(chuàng)作者和普通人的想法可能不一樣。并不是說我們更有文化什么的，而是對生活的細節(jié)的關注。我們會從某些普通人看起來非常平常的東西看出一些可愛來。比如小狗小貓，有的人會覺得這有什么啊，多臟呀，不要去弄那個。但是我們覺得看著它們的眼神，能發(fā)現(xiàn)很多可愛的東西?！?/p>

因為空間有限，尼瑪頓珠說家里的院子不能種很大的果樹。不是為了果實，而是享受繁花滿園的美麗：“比如去年我老婆就在家里種了一棵桃樹，不是為了吃桃子，就是為了春天的時候賞桃花?！蹦岈旑D珠和妻子之前一起合作完成了《哈姆雷特》的藏譯版，將來他們準備繼續(xù)合作，朝兒童文學發(fā)展。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以及生活在其中的蟲子、螞蟻、蝴蝶等，將來也許都會成為他們兒童文學作品里面的主角。不得不說，院子與人的這份互相成就，也十分浪漫。

工作中的尼瑪頓珠

這棵洋菊花的種子是普布次仁送給尼瑪頓珠的，以后會開粉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