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澤 王仕奇 官鑫 馮亞瓊 湯小虎,2**
(1.云南中醫(yī)藥大學,云南 昆明 650500;2.云南中醫(y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云南 昆明 650032)
白術性溫,味甘、苦,主歸脾、胃經(jīng),為脾家要藥,廣泛應用于臨床?!渡褶r本草經(jīng)》謂白術“氣味甘溫,無毒。主風寒濕痹、死肌、痙、疸,止汗、除熱、消食,作煎餌。久服輕身延年,不饑。”[1]為現(xiàn)存本草著作中對白術功效最早的論述。陳士鐸為明清時期江浙地區(qū)的著名醫(yī)家,十分推崇此藥,認為白術“實君藥而非偏裨,往往可用一味以成功”[2],白術的應用廣泛見于其所編著的《辨證錄》一書中。本文擬對《辨證錄》中白術的用藥情況進行統(tǒng)計與整理,并以此探討其用藥特點。
本次研究以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07年出版的《辨證錄》[3]為藍本提取方劑,以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本草新編》[2]為主要參考探討藥物功效。
2.1藥名規(guī)范 《辨證錄》原書對藥名的記載并不統(tǒng)一,存在諸如荸薺、地栗等一藥多名;肉果與肉豆蔻等古今藥名不統(tǒng)一;龍骨醋粹等藥名中含炮制方法的現(xiàn)象,本次研究不對炮制方法討論故刪除,依據(jù)《中國藥典》[4]對藥名進行規(guī)范。
2.2度量衡統(tǒng)一 結合古今藥物劑量考證,換算藥物古今度量衡[5]。清代量制換算為現(xiàn)代1升約為1035 mL,1合約為103.5 mL;清代衡制1斤=16兩,1兩=10錢,1錢=10分,換算為現(xiàn)代度量衡為1兩約37.3 g,1錢約為3.73 g,1斤約為596.8 g。清代量制換算1升約為1035 mL,1合約為103.5 mL,排除湯匙、碗、茶盅等無法換算古今度量衡的藥物。
2.3納入與排除標準 納入標準:湯劑;包含白術且方名、方藥劑量、方藥組成、主治病證記載完整的方劑。
排除標準:除湯劑以外的丸、散、膏、丹等其他劑型;方劑劑量、組成、主治病證內容記載不完整的方劑;難以進行文獻考證與換算的計量單位,如竹瀝、蘆根汁、薺苨汁、韭菜汁、生姜汁等以碗、湯匙、茶盅為計量單位的藥物;現(xiàn)代使用較少且難以進行實測的計量單位,如鰻魚骨、虎睛、驢腎、瓦松等以數(shù)量為計量單位的藥物。
2.4數(shù)據(jù)錄入與統(tǒng)計 按照上述標準對《辨證錄》中的方劑進行整理得到423首方劑合183味藥物。將方劑的方名、藥物、劑量、主治病癥錄入Excel2019表格,并建立《辨證錄》白術數(shù)據(jù)庫,運用Excel2019計算出白術劑量在全方所占劑量百分比頻次、白術常用劑量頻次、白術配伍藥物頻次,白術主治病證頻次并以此數(shù)據(jù)庫對方劑進行數(shù)據(jù)分析。分析內容包括白術劑量使用范圍、常用劑量、特殊劑量、白術不同劑量在單個處方中的劑量百分比以及常用配伍等。
3.1白術常用配伍 白術常用配伍中,補益藥9味,溫里藥2味,利水藥2味,化痰藥2味,行氣藥2味,白術配伍頻次最高的藥物是人參,頻次達242次,在所有應用了白術的方劑中57.21%的方劑都配伍了人參。配伍頻次前10 位的藥物依次為:人參242次,茯苓142次,肉桂135次,黃芪113次,當歸109次,半夏104次,柴胡102次,甘草101次,白芍99次,熟地黃84次。見表1。
表1 《辨證錄》中白術配伍比較(>10%)
3.2白術主治病證出處 陳士鐸運用白術多見于內傷和外感病證,排名前5依次為中風門23次,內傷門22次,傷寒門20次,痰癥門16次,春溫門16次。見表2。
表2 《辨證錄》白術主治病證出處表(前20位)
3.3白術使用劑量的統(tǒng)計 白術用量范圍為1.119 g(三分)~298.4 g(八兩),白術常用劑量為11.19 g(三錢)~37.3 g(一兩),占77.54%,使用劑量頻次前5位的依次為18.65 g、37.3 g、11.19 g、74.6 g、7.46 g。見表3。
表3 白術使用劑量頻次表(湯劑)
3.4白術在單個方劑中劑量百分比統(tǒng)計 藥物的劑量、功效均會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方劑配伍中的君臣佐使關系[6],陳士鐸組方遣藥遵守君臣佐使的配伍理論,故單味藥物在方劑中所占的比例可以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藥物在方劑配伍中的地位。在此以“白術在單個方劑中的百分比”來探討白術在方中的地位。
陳士鐸白術的高頻劑量百分比在1%~40%占84.16%,其中術桂湯中白術占比最高達99%,用量三兩。湯劑中白術占比最低為分水消疹散1.36%,用量三分。見表4。
表4 白術在單個方劑中所占的百分比
3.5白術使用不同劑量時所占方劑劑量百分比統(tǒng)計 圖1~圖3,反映了陳士鐸 “人知白術為君藥而留心于多用也,必能奏功如神矣”的主張。設定使用頻次前3位的劑量(依次為18.65 g、37.3 g、11.19 g)為常用劑量,則常用劑量范圍為11.19 g(三錢)~37.3 g(一兩),小于11.19 g為小劑量,白術使用小劑量時所占方劑劑量百分比主要在20%以下,比例較低,白術使用常用劑量時所占方劑劑量百分比主要在40%以內,白術使用大劑量時所占方劑百分比主要在20%~60%之間,總體而言,白術使用劑量較小時,所占方劑的比例較低,白術使用劑量偏大時所占的比例也較高,陳士鐸對白術的應用存在明顯的量效關系(見圖1~圖3)。
注:白術在單個方劑中的劑量百分比=單個方劑中白術劑量/單個方劑總劑量
圖2 白術使用常用劑量(11.19 g~37.3 g)所占方劑百分比
圖3 白術使用大劑量(>37.3 g)所占方劑百分比
4.1陳士鐸白術功效及配伍探析 陳士鐸常將白術運用于臨床各科疾病中,如傷寒、春溫等外感疾病;內傷、癆瘵等虛損性疾?。罕宰C、腰痛等肢體經(jīng)絡病證;月經(jīng)不調等婦科病證。
4.1.1利腰臍 陳士鐸對腰臍有獨到的認識,“人之初生,先生命門。命門者,腎中之主,先天之火氣也。有命門而后生五臟七腑,而臍乃成,是臍又后天之母氣也。命門在腰而對乎臍,腰臍為一身之主宰”[2]。腰臍區(qū)域在解刨位置上與肝、脾、腎三臟相接近,生理功能上密切相關,命門在腰部與臍相對應,腰臍區(qū)域是先后天溝通的橋梁,在經(jīng)脈絡屬關系上與任、督、帶三經(jīng)關系密切[7]。故腰臍為一身命脈所在,腰臍之氣對人體氣機的升降出入,有重要的調節(jié)作用[8],陳士鐸在各科疾病中都運用白術利腰臍之氣的功效以暢達全身氣機,《辨證錄·腰痛門》六則醫(yī)案中,均應用白術以利腰臍之氣,如《辨證錄·腰痛門》運用術桂湯治療寒濕阻絡的腰痛,用三兩白術通利腰臍,少佐三分肉桂以溫腎散寒?!侗孀C錄·產后諸病門》中,治療產后子宮脫垂的兩收丹,在運用熟地二兩、山藥一兩、芡實一兩大補任督之氣升舉帶脈的同時,仍以二兩白術補腰臍,陳士鐸謂“此方補任督而仍補腰臍者,以任督之脈聯(lián)于腰臍。補任督而不補腰臍,則任督無力。而帶脈何以升舉哉。”闡明了腰臍之氣對任、督、帶三脈的調節(jié)作[9]。
4.1.2益氣回陽 陳士鐸臨床善用白術益氣回陽之功治療中風。內虛邪中是其對中風的基本認識,臨證以補虛為要[10],認為“中風非多用白術,安能奪命于須臾”[2]。運用白術益氣回陽功效時多配伍人參、肉桂、附子,在中風門的多則醫(yī)案中陳士鐸均應用大劑量白術配伍人參以益氣回陽。如《辨證錄·中風門》在治療痰蒙心包的中風閉證時,陳士鐸運用四君子湯加減,用白術二兩、人參一兩以益氣回陽救心氣之絕,陳士鐸謂“參、術以救心氣之絕,然非假附子之力,斷不能破圍而直入,即用附子而不用竹瀝、姜汁,則痰涎間隔,恐附子孤軍難于斬殺耳。又佐之菖蒲者,借其向導,引附子群藥逕達心宮,易施其祛除之力也?!盵3]
4.1.3益氣生津 陳士鐸認為“白術性雖燥,終是健脾之物,脾健而津液自生。用潤藥以佐其燥,則白術且自失其燥矣,又何能助燥哉”[2]。脾喜燥而惡濕[11],白術性燥,為脾所喜,白術生津功效的發(fā)揮有賴于脾氣的健運,脾氣散津功能的正常發(fā)揮?!侗孀C錄·燥癥門》中的水木兩生湯,運用熟地、白芍、枸杞子、菊花、玄參滋養(yǎng)肝腎的同時仍加入白術、茯苓、柴胡、神曲等藥物。陳士鐸謂“過于濡潤,反不能受濡潤之益,以脾喜燥也”[3]運用白術治療燥證,常與濡潤之品相配,潤燥相伍,恢復脾臟的正常生理功能以達到益氣生津的目的。
4.1.4益氣升陽 陳士鐸認為白術“可升可降,陽中陰也”[2]脾主升清,清陽升則濁陰降[12],陳士鐸運用白術益氣升陽功效多與人參、黃芪、柴胡、肉桂配伍,深合李東垣補中益氣湯之意[13]。如《辨證錄·傷寒門》中治療發(fā)汗傷陽,腰不可俯仰的引陽湯,用白術五錢配伍人參三錢、肉桂三分以益氣升陽,杜仲、山藥、甘草、茯苓、芡實脾腎同補,使升中有補,共湊溫陽助氣之功。又如《辨證錄·產后門》中的升腸飲,運用白術五錢配伍人參一兩、黃芪一兩大補元氣,當歸、川芎活血養(yǎng)血,少用升麻一錢以提氣,諸藥合用,共湊益氣升陽之功。
4.1.5補脾陰 脾陰指水谷所化生的營血、津液之類[14],脾陰虛本質為氣陰兩虛,脾陰包含營氣和營陰兩部分,故脾陰虛臨床上多表現(xiàn)為氣陰兩虛[15],陳士鐸認為白術能于陽中補陰,為氣陰同補之藥。陳士鐸謂 “陽藥補陽,而白術偏能于陽中補陰,是白術亦陰分之藥也?!盵2]《素問·刺法論篇》[16]言:“令脾實……宜甘淡?!泵鞔_了甘淡平和是治療脾陰虛證的治則,陳士鐸治療脾陰虛證,深諳內經(jīng)甘淡原則的同時,重視補脾氣,正合其所論陽中補陰之意,治療脾陰虛證常以白術配伍茯苓、白扁豆等甘淡之品,佐以人參、黃芪等補氣之品,如《辨證錄·暑癥門》中的散暑回陽湯,方中運用白術配伍茯苓、白扁豆淡滲利濕,佐以人參健脾氣而復脾陽,陳皮、甘草理氣健脾,用一味香薷宣散暑氣。
4.1.6補心氣 陳士鐸對白術補心氣的運用,基于其對脾胃與心腎關系的獨到認識而言,“夫脾胃之所以能化物者,全藉乎先后天之火氣也。后天火氣在心包,先天火氣在命門,心包之火生胃,命門之火生脾,脾胃有二經(jīng)火氣,而后能化糟粕而出精微,土得火而生也?!标U明了脾胃與心腎生理上的聯(lián)系,《素問·玉機真藏論篇》[16]謂:“心受氣于脾,傳之于肺,氣舍于肝,至腎而死?!泵鞔_提出了在病氣傳變過程“心受氣于脾”的觀點[17]。闡明了脾與心在病理上的相關性,心火可生脾土,白術為補脾氣的要藥,通過補益脾氣也間接補益了心氣,起到了“非治之治”[18]的效果。在具體應用中,陳士鐸常以白術與巴戟天相配,“巴戟天,味甘、溫,無毒。入心、腎二經(jīng)[2]?!笨裳a心火,白術與巴戟天配伍,心脾腎同治,《辨證錄·遺尿門》中的溫泉飲用白術一兩以利腰臍并補心氣,巴戟天一兩入心經(jīng)補心火,肉桂一錢溫補命門,益智仁溫腎縮尿,全方心脾腎同治,交心腎而縮尿。
4.2陳士鐸運用白術的劑量 方藥的劑量對于方藥功效的發(fā)揮方向有著重要的影響[19],方劑的研究離不開方劑的整、拆、配、量這一核心[20],現(xiàn)就劑量對于白術功效發(fā)揮的影響做探討。
4.2.1常用劑量 《辨證錄》中白術的平均使用劑量30 g,劑量較大,使用劑量頻率前三位之和為77.54%,分別是18.65 g(145次)、37.3 g(114次)、11.19 g(70次)由此可知陳士鐸應用白術的常用劑量為11.19 g(三錢)~37.3 g(一兩),常用劑量所占方劑百分比多在40%以內,比例較高,這些都體現(xiàn)了重用白術的思想,深合其“人知白術為君藥而留心于多用也,必能奏功如神矣”[2]的主張。
4.2.2特殊劑量 (1)大劑量:白術使用大劑量多在37.3 g(一兩)~298.4 g(八兩)之間,跨度比較大,大劑量運用白術時,白術劑量所占方劑百分比多在20%~60%之間,比例較高,體現(xiàn)了陳士鐸重用白術以為君藥的學術思想。白術為陽中之陰,可升可降,陳士鐸臨床中大劑量應用白術時,效專而力宏,多取其益氣回陽、利腰臍的功效?!侗孀C錄·陰陽脫門》中的參術湯,以白術三兩配伍人參三兩共湊益氣回陽之功?!侗孀C錄·腰痛門》中的續(xù)腰湯以半斤白術配伍一斤熟地,專取白術利腰臍之功。術桂湯以白術三兩,少佐肉桂三分,脾腎同治,味少效專,量大力宏,使腰痛得愈。
(2)小劑量:陳士鐸小劑量運用白術劑量多在11.19 g(三錢)以下,所占方劑劑量比例多在20%以內,多取其益氣升陽健脾之功,如《辨證錄·傷寒門》中的桂術湯,以白術五錢配伍肉桂一錢,脾腎同治,取少火生氣之意,使陽氣得升。又如《辨證錄·腹痛門》中的衛(wèi)生湯以人參三錢、白術三錢為君,佐以使君子、榧子、檳榔等殺蟲之藥以殺蟲止痛,陳士鐸謂“方中用人參、白術為君,以升其陽氣”[3]。
綜上所述,方藥功效的發(fā)揮方向,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方藥的配伍與劑量[21],陳士鐸精于辨證用藥,臨證應用白術往往不拘一格。白術發(fā)揮利腰臍功效時,需大劑量運用,若有寒常配伍肉桂,若兼精血虧虛常配伍熟地;發(fā)揮益氣回陽的功效時,仍需大劑量運用,常配伍人參、黃芪大補元氣,若陽虛較甚,兼配伍肉桂、附子溫陽;發(fā)揮益氣生津功效時多使用常規(guī)劑量,常配伍熟地、麥冬、玄參,以潤藥佐其燥性;脾以升為健,小劑量應用白術可發(fā)揮益氣升陽功效,常配伍人參、黃芪補氣以升陽;白術發(fā)揮補脾陰的間接功效,常配伍茯苓、白扁豆等甘淡之品,佐以人參、黃芪等補氣藥以恢復脾的正常生理功能達到氣陰同補的目的;脾與心為子與母的關系,白術發(fā)揮補心氣的間接功效,常與巴戟天配伍,陳士鐸認為巴戟天入心、腎二經(jīng)可補心火,白術為補脾氣要藥,兩藥相配,子母同補使白術間接發(fā)揮了補心氣的功效。白術的臨床應用范圍極其廣泛,臨證應用白術的關鍵在于謹守病機,配伍得當,劑量精準,陳士鐸應用白術的經(jīng)驗值得我們借鑒與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