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管樺先生

慕津鋒

難忘的“一面之緣”

2022年是著名作家管樺先生百歲誕辰之年。我小時候就讀過管樺先生創(chuàng)作的小說《小英雄雨來》，唱過由他作詞的兒童歌曲《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我們的田野》《快樂的節(jié)日》，這些作品直到現(xiàn)在依舊被孩子們閱讀、傳唱。

2000年，我曾陪同劉亞鐵老師拜訪管樺先生，有過一次珍貴的“一面之緣”。直到現(xiàn)在，我依舊清晰地記得當時見面的情景。

那天我剛到單位不久，劉屏主任讓我陪同亞鐵老師去看望北京文聯(lián)老主席管樺先生。一聽要去看望老作家，我非常高興。因為我的工作就是要與老作家建立交往，并積極征集他們的手稿、書信、著作等文獻資料。那時的我剛?cè)肼毑痪?，?jīng)驗幾乎沒有。這可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我要好好努力學習如何與老作家交往，如何征集作家資料。對于管樺先生，我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寫過一部非常有名的抗日題材小說《小英雄雨來》，我曾經(jīng)在語文課本上讀過。

那是一個午后，我陪著亞鐵老師來到西壩河附近的太陽宮。管樺先生住在一幢紅色三層小磚樓里，依稀記得當時樓下還種著一些翠竹。我跟著亞鐵老師來到三樓，按了幾下門鈴。很快門開了，一位身著紅色毛衣的老先生微笑著走了出來，老先生臉比較寬，笑起來很慈祥。我想他就是我們要拜訪的管樺先生吧。

“小劉，你好！快請進，我等你們好一會兒了?！惫軜逑壬鸁崆榈卣泻糁覀儭嗚F老師笑著走上前，握著管樺先生的手，大聲說道：“管老，打擾您了。您這精神可真好，身體看上去也不錯，比我父母強多了?！?/p>

“你父母還好吧？我們也好久沒見了?！惫軜逑壬P(guān)切地詢問。后來，我才知道管樺先生與亞鐵老師的父母曾是部隊的老同事。轉(zhuǎn)業(yè)后，管樺先生去了北京文聯(lián)，亞鐵老師的父母去了文化部。

“還可以吧，不像您這么好。”亞鐵老師回答道。

“這是我們征集室去年新來的大學生小慕，小伙子跟著我和劉屏一起做征集。今天，我?guī)麃砗湍J識一下，以后，他可能會常跟您打交道的?！甭牭絹嗚F老師這么說，我趕忙伸手向管樺先生致意：“管老，您好！很高興能有機會陪著亞鐵老師來看您。以后還請您多多指點?！惫軜逑壬氖治丈先ズ芎駥?，很有溫度。

管樺先生笑著說：“你好，小慕！歡迎到我家中做客！小劉，這可是你們革命的青年軍，要好好培養(yǎng)?！比缓笏洲D(zhuǎn)過身來，對著我說：“年輕人，你要多跟這些老同志學習?！?/p>

我說：“一定，一定?！?/p>

隨管樺先生走進客廳，我迎面就看見一幅掛在墻上的巨大墨竹畫。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墨竹：竹干粗獷，竹葉碩大，給人一種“頂天立地”之勢。我心想這竹子長得也太不一般了。

畫的左側(cè)還有一行書法：

大風高歌壯士曲 一九九八年三月于北京東郊太陽宮茗青館 管樺

看來管樺先生將自己的家起名為“茗青館”，這名字很雅致。亞鐵老師看我對著這幅畫有些出神，便走上前低聲對我說：

“管老的竹子很有特點，氣勢十足，讓人過目不忘。他畫的竹子現(xiàn)在被人稱為‘管竹’，這‘管竹’在作家圈里很有名。”

這時，管樺先生在不遠處招呼我們到他的畫室去看看。管樺先生的畫室建在三層平臺上，畫室中居然還種了一些竹子，畫桌上擺著一些已經(jīng)畫完的“管竹”。

當我們落座后，管樺先生和我們簡單寒暄了幾句，便饒有興致地聊起了他無比熱愛的竹子：“我喜歡竹子，我對竹子充滿了感情。我的畫都是自學來的，稱不上什么家，但我希望自己畫的竹子還是有些與眾不同的?！惫軜逑壬搜圆惶摚液髞碓x到他謳歌竹子的一篇散文《竹頌》。在文中，他這樣描述著在他心中有著蓬勃生命力的“竹”：

如同詩人從感情和真理深處寫出詩句，我描畫從大地深處生長出來的勁竹。我驚異地望著你尖尖的竹筍，堅毅頑強地頂開壓在你頭上僵石般的硬土。轉(zhuǎn)眼間長得同你的先輩一樣粗壯，發(fā)出一樣的蕭蕭金石之聲。啊，你未出土時便已有節(jié)，直到凌云高處依然虛心。你的純潔，使人想起清晨的露水，和那雨后草原上的云影。你的青竿碧葉顯示著大自然中最樸素的美，無數(shù)人的坦直、忠誠和堅貞的愛情都保留在你的世代傳說中。

……獨有勁竹，如同不朽的松柏一般，站立在蒼茫的山野間；上有千仞高峰，下臨百丈深淵，經(jīng)歷著風云的變幻。在命運的風暴中，你轟響的翻卷碧波，擊打著洶涌的云海。你全身閃耀著電光，你的吼聲吞沒了雷聲。為了給人間以春天的綠色，寒霜冰雪里你更加郁郁蔥蔥。在生活的烈日下，你又給人們送出暑天的涼風。

每當我踏著野草掩沒的山徑，走進濃蔭蔽日幽深的竹林，你搖曳著碧綠的枝葉，掃掉積習在我靈魂中的塵埃。清新的晨霧里叮咚的泉水聲，和那鳥兒悠揚的叫聲，我的心消融在無邊的沉靜。

我坐在長滿青苔的巖石上，描畫著瀟灑而又挺拔雄健的勁竹，愿你的情操和美德，潛藏在我生命的深處。

從這段文字可以看出，管樺先生對“挺拔雄健的勁竹”的喜愛早已深植于他的生命。我想這位寬厚的老人其實是想通過自己筆下那力拔山兮的竹，來表達他對生養(yǎng)自己這片土地的深深的愛。

談完竹，我們的話題自然“言歸正傳”——談到此行的目的：征集。亞鐵老師認真地向管樺先生介紹起我們新近落成的館舍：

“管老，去年年底，我們文學館搬入了芍藥居新館。現(xiàn)在館里的庫房、展廳、會議廳的硬件條件都得到了極大提升。為了讓文學館快速發(fā)展，現(xiàn)在征集室要加大向作家征集資料的力度，提高館藏的數(shù)量和質(zhì)量，要經(jīng)常性地舉辦作家活動。”

管樺先生聽后非常高興，他說道：“文學館在萬壽寺的老館我去過，那里環(huán)境確實不適合做博物館，條件也的確艱苦，各方面都不盡如人意，這對你們收集資料確實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現(xiàn)在好了，文學館有了自己的現(xiàn)代化庫房，有了一流的展廳，有了舉辦各種會議的地方，這對作家們來說將會產(chǎn)生積極影響，我們這些文藝老兵理應大力支持。我會考慮將比較重要的資料放在文學館。這兩年，我的家鄉(xiāng)河北豐潤也在向我征集資料，我是從那里走出來的，理應為家鄉(xiāng)的文學建設(shè)盡一份力。”

管樺先生（左）與本文作者（右）合影

當管樺先生說完，亞鐵老師熱情地邀請他有時間到文學館新館去做客，實地看看文學館現(xiàn)有條件，參觀一下現(xiàn)代化的庫房。

管樺先生愉快地接受了邀請：“有機會我一定去看看。舒乙同志還好吧？我和他父親當年很熟，都是在北京文聯(lián)工作。老舍先生對我的影響很大，如果沒有‘文革’，老舍先生的藝術(shù)成就將不可限量，你們回去后，代我問候舒乙館長?！?/p>

那次畫室座談，我主要是一位聆聽者。因為時間過于久遠，我只記得一些片段。當我們準備結(jié)束拜訪的時候，亞鐵老師突然說：“管老，我們和您合張影，可以嗎？”

管樺先生高興地說沒問題，并問我們想在哪里合影。我建議就在客廳那幅墨竹前，那幅畫太有特點了。照相時，我本想先給管樺先生和亞鐵老師拍，但亞鐵老師執(zhí)意讓我先照。我便有些拘謹?shù)卣驹诠軜逑壬磉?，與他合拍了這張珍貴的照片。這也是我和管樺先生唯一的一張合影。

回館之后，我翻閱了有關(guān)資料，尤其是管樺先生的回憶文章，進一步了解了管樺先生創(chuàng)作《小英雄雨來》的經(jīng)過和一些故事。

《小英雄雨來》的誕生

1948年，26 歲的管樺因病從部隊轉(zhuǎn)業(yè)，調(diào)任東北魯迅文藝學院。這使得他有了更多時間專心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正是在這一時期，管樺根據(jù)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開始創(chuàng)作短篇小說《雨來沒有死》。

管樺的童年是在還鄉(xiāng)河畔的一個村莊度過的。小時候，他常和小伙伴在河里洗澡、打魚摸蝦、玩水仗?？箲?zhàn)爆發(fā)后，他參加了村里的兒童團，給八路軍、游擊隊送雞毛信，上樹瞭望，發(fā)送情報。后來，管樺作為八路軍隨軍記者常獨自活動，他需要從一個村莊到另一個村莊采訪，這就要求有向?qū)б罚敃r給他帶路的往往都是十幾歲的兒童團員。這些孩子們常常在夜里帶領(lǐng)著管樺翻山越嶺，穿過敵人的封鎖線。讓管樺驚訝的是，盡管兒童團員們年齡不大，但無論碰到什么樣的困難和危險，他們都不會畏懼。當管樺抵達目的地與孩子們道別時，孩子們臉上總是露出驕傲、幸福、得意的笑容。他們的勇敢、機智、不怕苦的特點，以及對敵人的仇恨之情，都給管樺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

一年春天，管樺途經(jīng)豐潤縣城北的上水路村時，恰逢日本鬼子來“掃蕩”，當時除了埋設(shè)地雷準備打“麻雀戰(zhàn)”的民兵留在村里，滿山遍野都是往北轉(zhuǎn)移的老人、婦女和兒童。忽然有一個八九歲的男孩見管樺身著八路軍服裝，便跑過來拽住他的衣襟說：“我要跟著你當八路軍打鬼子！”管樺說：“八路軍不能背著小孩打鬼子，快找你母親去吧?！蹦泻⒁琅f拽著衣襟不放，說：“今兒個高低是跟你去當八路軍了，就興你們大人抗日救國？”管樺無奈地說：“那得讓你母親送你來，八路軍才能要?！碑斈泻|張西望尋找母親時，管樺才得以走脫。據(jù)說，在這次“掃蕩”中，進犯至遵化縣與豐潤縣交界的魯家峪村的一股日軍，抓住了一個孩子，卻被他帶進了地雷陣里，炸死了許多鬼子，那個孩子也壯烈犧牲了。

1945年夏秋之際，冀東軍區(qū)八路軍某部攻打玉田縣城，管樺和尖兵劇社的其他幾位同志要去前線采訪，在城南莊負責給他們帶路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管樺問他：“村里沒大人嗎？”他卻帶著興奮自信的表情說：“你們奔哪？我把你們領(lǐng)到那兒不就結(jié)了嗎？”大家出了村子，眼前是一片開闊地，正北約5 里地就是玉田縣城。大家走著走著，忽然發(fā)現(xiàn)東面白菜地盡頭，約200 米遠處高聳著一座炮樓，卻沒有槍聲。管樺問帶路的孩子：“炮樓里還有鬼子沒有？”話音未落，敵人的機關(guān)槍子彈就像雨點般的掃射過來，大家連忙俯臥在地上。過了一會兒，見敵人沒再開槍，帶路的孩子站起身來問是否還往前走，管樺沖他大喊一聲：“快臥倒！”可是已經(jīng)晚了，那個孩子被炮樓里飛出的子彈擊中了太陽穴，當場犧牲。此后，每當夜深人靜，管樺凝望天空時，他都覺得每顆星都亮得像兒童的眼睛，正天真無邪地瞧著他。他想起自己也曾在兒童團孩子們的帶領(lǐng)下，在暗夜中行進。當時，周圍的樹林、沙丘、荒墳就像一團團黑影，令人感到陰森恐怖?？蓛和瘓F的孩子們挺著胸脯，眼睛閃閃發(fā)亮，他們是那樣的勇敢。寂靜中，管樺只聽見他們“嚓、嚓、嚓”的腳步聲，以及從遠處傳來的清脆的機關(guān)槍聲和大炮悶雷般的轟響……

在東北魯藝從事文藝創(chuàng)作時，管樺總是會想起當年的抗戰(zhàn)歲月，想到有那么多的孩子參加了各地兒童團，他們以自己弱小的身軀勇敢地抵抗著侵略，與敵人做著堅決的斗爭。這些孩子內(nèi)心都知道自己是中國人，要愛自己的祖國。令管樺感到氣憤的是，這個連孩子都懂的道理，為什么有那么多成年人不懂，而甘心去做漢奸？這成為管樺創(chuàng)作小說的動力。

晚年的管樺在回憶自己最初創(chuàng)作《小英雄雨來》的目的時，曾說過：

抗戰(zhàn)時期，全國無論是成年人還是少年兒童，或者男人和婦女，在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下，同仇敵愾，不僅給敵人以沉重的打擊，也使我們中華民族得以重生。我應當憑自己的良心，帶著一種崇敬的心情，描寫那個時代兒童團員的愛國精神，教育下一代，這是我創(chuàng)作小說《小英雄雨來》的目的。

管樺筆下所塑造的主人公雨來，其實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眾多冀東少年兒童的一個縮影，在他的身上也有管樺自己當年的影子。小說中的蘆花戲水、星夜攻讀、智護交通員等情節(jié)，葦叢雛鴨、五谷飄香的田園風光景物，還有鮮活的方言土語，都是他曾經(jīng)真實的生活。

《小英雄雨來》的初稿《雨來沒有死》，管樺是一氣呵成寫完的。他首先請時任東北魯迅藝術(shù)學院文學研究室主任周立波審閱。周立波被小說主人公雨來的精神所吸引、感動，他稱贊這篇小說寫得有骨頭有肉，非常值得讀，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周立波鼓勵并指點管樺繼續(xù)寫下去，要寫成一部真實反映冀東人民抗日斗爭的中篇或長篇小說。不久，《雨來沒有死》發(fā)表在《晉察冀日報》上。小說發(fā)表后，受到廣大讀者的一致好評。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管樺先后在天津音樂學院、中央樂團和北京市作協(xié)工作。1955年，在《雨來沒有死》的基礎(chǔ)上，管樺經(jīng)過精心構(gòu)思，創(chuàng)作了中篇小說《小英雄雨來》。談及創(chuàng)作動機，管樺坦言是要讓孩子們懂得愛國：“愛國主義教育應當從娃娃抓起，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家鄉(xiāng)都不熱愛，還談何愛國？”

“雨來精神”的傳承

那次拜訪之后，因征集工作異常繁忙，我開始在全國各地拜訪作家，也就沒有再見過管樺先生。2002年夏天，聽亞鐵老師說管樺先生回故鄉(xiāng)休假。再后來，就聽說管樺先生在家鄉(xiāng)突然病故。

管樺先生去世后，文學館一直與他的夫人李婉女士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我們非常希望能征集到管樺先生珍貴的手稿、書信、著作、字畫等文獻資料。因此，我曾多次陪同館領(lǐng)導、室主任前往管樺先生家中與家屬溝通。經(jīng)過多年的努力，2006年4月26日，“著名作家管樺手稿字畫著作捐贈儀式”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隆重舉辦。在捐贈儀式上，李婉女士飽含深情地說：“雖說這些手稿字畫能賣不少錢，但我們從來沒有這么做，我們知道管樺心里想的是什么。”這次，管樺先生家人向文學館捐贈了900 余件珍貴文獻資料，其中有《小英雄雨來》《辛俊地》《將軍河》等7 部手稿，90 余部日記本、創(chuàng)作素材，700 余冊管樺著作和作家簽名贈書，還有35 幅珍貴字畫以及其他實物。在眾多文物中，讓我印象極為深刻的有《小英雄雨來》手稿和一件珍貴的結(jié)婚證。

《小英雄雨來》，我小時候不僅在語文課本中讀過，還曾買過連環(huán)畫看過。它講述了抗日戰(zhàn)爭時期，在晉察冀邊區(qū)的一個小村莊，一位名叫雨來的12 歲小男孩英勇地解救八路軍戰(zhàn)士，并機智、勇敢地與日本侵略者、漢奸奮勇周旋、斗爭的經(jīng)歷。故事充滿了“童心、童真、童趣”，尤其是小英雄雨來在學習時，黑板上寫的一句話讓我記憶尤深：

《小英雄雨來》手稿

我們是中國人，

我們愛自己的祖國。

這部《小英雄雨來》手稿整體保存不錯，作者是用藍黑墨水在五百字的紅色豎排格紙上創(chuàng)作的，修改處并不多，由此可見，管樺先生當時創(chuàng)作這一稿時還是比較順暢的。手稿共57 頁，21 章。從最后一頁可知，該稿并不完整。

聽家屬說，這部手稿是管樺先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創(chuàng)作的，但這是第幾稿他們也并不是很清楚。管樺先生去世后，家人在整理他的資料時，偶然翻出了這部書稿。后經(jīng)家屬商議，他們決定將該稿還有管樺先生其他的著作、字畫等文學資料無償捐贈給管樺家鄉(xiāng)豐潤縣（今河北省唐山市豐潤區(qū)）。為收藏這批資料并紀念管樺先生，家鄉(xiāng)特意在小英雄雨來紀念園旁邊建立了管樺陳列館。小英雄雨來紀念園是1998年建成的，它的建立與管樺先生有著直接關(guān)系。晚年的管樺先生，深知革命傳統(tǒng)教育對孩子的重要性。為使雨來的愛國主義精神得到傳承，管樺先生打算在家鄉(xiāng)還鄉(xiāng)河畔建一座紀念園，這樣就可以讓孩子們更多地走近小英雄、學習小英雄，自覺接受愛國主義、英雄主義的教育熏陶。管樺先生的這一想法很快得到家鄉(xiāng)人民的高度重視和大力支持。不久，家鄉(xiāng)豐潤便在還鄉(xiāng)河畔建立了紀念園，并在園中的醒目位置，特意樹立了一尊小英雄雨來的雕像——小英雄身著對襟粗布上衣，下挽褲腿，赤著雙腳，袒胸露脯，雙拳緊握，身姿堅定，稚氣的臉蛋上嘴唇緊抿，目光毅然，面對著涓涓不息的還鄉(xiāng)河。在雕塑基座上，刻有管樺先生親自題寫的“我們是中國人 我們愛自己的祖國”。在小英雄雨來紀念碑上，管樺先生還寫下了自己想對孩子們說的話：

1937年，日本法西斯侵略中國，中國進行全民族抗戰(zhàn)。青壯年參加八路軍，拿起槍抗擊日本侵略者，冀東還鄉(xiāng)河兩岸各村的民兵、老年人、婦女、少年兒童，為保衛(wèi)祖國家園與敵人進行頑強的斗爭。在那個戰(zhàn)爭年代，像雨來那樣站崗放哨、手拿紅纓槍、挺起小胸脯、給八路軍送信、帶路的情況是很多很多的……

管樺陳列館建成后不久，李婉女士便邀請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常務副館長李榮勝等一起去陳列館參觀。由于資金有限，當時陳列館一直沒有配備紙質(zhì)文物保存所必需的防塵螨、防污染、防潮濕、防干燥等的保護系統(tǒng)，這使得《小英雄雨來》手稿的保護遭遇困境。那時，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新館庫房具備保護手稿所需的恒溫恒濕等物理條件，而且作為國內(nèi)知名文學專業(yè)博物館，如果《小英雄雨來》手稿能入藏文學館，必將能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其價值。

為使手稿長久地得到保護，在管樺先生家人與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的共同努力，以及管樺陳列館的大力支持下，《小英雄雨來》這部曾在中國當代文壇產(chǎn)生過巨大影響的手稿，最終從還鄉(xiāng)河畔來到了北京，并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安家落戶”。

除《小英雄雨來》手稿外，我還看到一件很別致的結(jié)婚證。從筆跡上看，這應是管樺先生當年手書的。結(jié)婚證形式很特殊，內(nèi)容也很有意思：

我倆經(jīng)過組織上的介紹，又經(jīng)過相互了解，雙方政治方向一致、感情相投，愿在黨的培養(yǎng)下終身共同獻身于革命事業(yè)，呈請組織批準結(jié)婚。

李婉

管樺

短短幾句，交代了兩人是怎樣認識的，又是怎樣交往的，雙方的感覺如何，然后表明了雙方的決心，最后請組織考慮。落款也很有特點：女士的名字在前，男士的名字在后，真是體現(xiàn)了解放區(qū)新時代的精神風貌。

這樣一封履歷完整的結(jié)婚申請報告，最后一定會擁有圓滿的結(jié)局。信的最左側(cè)的領(lǐng)導批示就說明了這一點：

管樺先生與李婉女士的結(jié)婚證

同意 呂驥 十一月廿四日

我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結(jié)婚證，真是與眾不同。

有一次春節(jié)走訪，我去天通苑拜訪李婉女士，還曾專門與她談起這件結(jié)婚證。李婉女士笑著跟我說，她與管樺先生是經(jīng)組織介紹認識的，相識很長一段時間后，雙方都覺得對方人很好，才決定向組織打結(jié)婚報告：

我覺得管樺人很踏實、本分，又有才氣，對黨忠誠，對我也很好，反正就覺得他挺好的，他也覺得我不錯。當我們符合結(jié)婚條件后，就向組織打了申請結(jié)婚報告。我們是1950年向組織提交的申請，很快領(lǐng)導呂驥就批準了，但我們是直到第二年，1951年6月1日，才在頤和園云松巢結(jié)的婚。

本文作者拜訪李婉女士

后來，時間久了，我們也不知道結(jié)婚證去了哪里。最后，在準備向文學館捐贈資料時，我說這件東西很重要，應該捐贈。孩子們利用周末幫我翻遍了幾屋子書，最后才在一本書里偶然發(fā)現(xiàn)了。我覺得這個東西挺好，做個紀念吧，讓后人知道我們那個時候是怎樣的條件，也知道我們這個新中國是怎么來的。

我和管樺先生雖只見過一面，但對于管樺先生所畫的“管竹”，我卻一直記憶深刻。他的竹是那樣豪邁雄壯，巍然聳立，在寥廓的蒼穹下，充滿著生機與活力，讓人無限向往。正如小英雄雨來一樣。

今年年初，我曾送給女兒一本《小英雄雨來》，我希望她能讀一下這本紅色經(jīng)典，感受小英雄雨來的精神。因為這種“雨來精神”是需要一代又一代在中國大地上傳承下去的。

今以此文向管樺先生致敬！感謝他和他的家人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的信任與支持！更要感謝他為中國革命文學事業(yè)所作出的重要貢獻！

注釋：

[1][2]管樺：《抗日根據(jù)地孩子們的縮影——〈小英雄雨來〉》，《管樺文集》（兒童文學卷），中國青年出版社1997年版，第502—503 頁，第504 頁。

[3][4]馬光復： 《沒有“小”英雄，哪有“大”英雄？——〈小英雄雨來〉及其現(xiàn)實意義》,《文藝報》2021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