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考作文探析素材選用的維度路徑
——以近年來高考優(yōu)秀作文為例

⊙王勤龍（南京航空航天大學蘇州附屬中學）

【導(dǎo)語】

素材的選用，深刻折射出作文的底蘊和內(nèi)涵。有關(guān)人、景、事、物的素材，充盈在我們生活周遭，但是在相對集中的立意與任務(wù)驅(qū)動范式下的作文限制里，我們該選取怎樣的素材？又該如何在作文中選取素材？很值得我們深入探析。本文以近年來高考考場優(yōu)秀作文為例，細致探析素材選用的維度路徑。

【路徑指引】

一、聚焦品味，關(guān)注文化性素材

文化性素材，是一個廣泛而多元的概念，文化現(xiàn)象、民俗意象、書籍經(jīng)典、精神傳承，都可納入廣義的文化性素材范疇之內(nèi)。細細尋找，用心感觸，就會發(fā)現(xiàn)該概念下的素材豐富而廣博，有韻而有味。并且，相似的素材在引入寫作之中后，自然而然地生發(fā)出歷史感、文化味、典雅氣。以2019年高考江蘇卷優(yōu)秀作文《共存相生，和而不同》片段為例：

共存相生于同一社會，和而不同于心境?！安抛釉~人，自是白衣卿相”，縱使“偶失龍頭望”也依然孤芳自賞的柳三變成全了他的和而不同。一紙皇文是他事與愿違的最好證明。他的“和”，是當他與那些花天酒地的達官貴人相遇，共存相生于花街柳巷之時，依然能保持自己的清高。他的“和”，是“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他不是和靖，這不是“梅妻鶴子”式的隱居；他不是潘岳，不會“高情千古閑居賦，爭信安仁拜路塵”。這是他的不同。物各有性，他共存相生于閭閻，和而不同于世俗。

（選自2019年高考江蘇卷優(yōu)秀作文《共存相生，和而不同》）

該篇作文，以“共存相生，和而不同”為視角，巧妙引介身處花街柳巷依然堅持清高的柳永的故事，并將詩詞和典故嵌入其中，詮釋了主題。而恰恰是借助以往文人、詩詞、典故的諸多信息，讓該篇作文呈現(xiàn)出濃郁的文化氣息和審美意蘊，隨之闡釋了“物各有性”的立意主旨，令人欣喜。再比如，將相關(guān)文化著作引入作文中加以分析闡釋，就往往能夠恰切詮釋主題并將文章推向深刻的縱深處，2012年高考江蘇卷優(yōu)秀作文《憂與愛》就作了很好的示范。

我想到了圣—?？颂K佩里的《小王子》。憂郁的小王子因為和玫瑰花鬧別扭離開了他的星球，最后又因為憂郁回到了玫瑰花身邊。我感到，最深最柔軟的愛，總是與憂息息相關(guān)的。

書中的小王子開始并不理解愛的真正含義，當他來到地球聽了狐貍的話，明白所謂愛其實就是一種“馴服”，這種馴服使他的玫瑰花與地球上的5000朵玫瑰花不同后，他懂得了愛。他的玫瑰花只有四根刺保護自己，會寂寞嗎？憂心忡忡的小王子最終回到了玫瑰花身邊。

（選自2012年高考江蘇卷優(yōu)秀作文《憂與愛》）

以《小王子》一書的故事情節(jié)為主要素材，讓文章一開始就以特定的文藝美感將讀者帶入情境中，而小王子行為和心態(tài)的前后轉(zhuǎn)變，又自然恰當?shù)卦忈屃撕螢閼n與愛?！白钌钭钊彳浀膼?，總是與憂息息相關(guān)的”，這一精準把握命題人思維的視角，配上充盈著文化美感的素材運用，在高考考場作文中被定為高分，也確實是情理之中，令人信服。

再比如，2015年高考浙江卷優(yōu)秀作文《文如其人》一文，則借助排比句式，集中而極為有氣勢地將多位詩人、作品呈現(xiàn)出來，詮釋觀點。

我們從《離騷》里讀出了屈原高潔的品行和忠貞耿介的性格，從《赤壁賦》中看到了蘇軾的豪邁曠達，從《歸園田居》中讀到了陶淵明的淡遠自適，從《登高》中體會到杜甫的悲憫情懷。王國維說：“三代以下之詩人，無過于屈子、淵明、子美、子瞻者。此四子者茍無文學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故無高尚偉大之人格，而有高尚偉大之文學者，殆未之有也?！边@幾句話既高度肯定了四位詩人在文學上的成就，更態(tài)度鮮明地表達了先有人品、人格，后有文風、文格的觀點。

（選自2015年高考浙江卷優(yōu)秀作文《文如其人》）

《離騷》《赤壁賦》《歸園田居》《登高》，都是被納入課本的名篇作品，但是很多學生往往背誦之后缺乏將其運用的思維，也缺乏將之二度闡釋的視角，致使諸多文化性濃郁的素材被束之高閣。該篇作文中，就將詩詞與詩風、文人與品格銜接起來加以解讀，鮮明深刻地表達了先有人品、人格，后有文風、文格的態(tài)度，進而闡釋了題意“文如其人”。

二、呈現(xiàn)情懷，引介有溫度素材

有溫度的素材，即是選取的素材要帶有心思情感、牽連情懷、觸動心弦。相比于寬泛、空洞、虛幻的素材，從“讓素材有溫度”的視角出發(fā)，往往能規(guī)避作文表達言之無物、言之無味、言之無情的漏洞，相反，該種視角下的素材，能夠走向人心深處，觸摸人心溫暖。

以2018年高考江蘇卷優(yōu)秀作文《村莊的語言》為例，加以闡釋。

村里的語言，雖然有些土，甚至有些難聽，但那是帶著村莊鮮明的印痕，有著村莊深刻的烙印的……村里一個人，很早就離開了村莊，再也沒有回到村莊，在他年老臥床不起，不能再回鄉(xiāng)時，他的孩子給村莊的父老鄉(xiāng)親打來電話，希望村里人能和他的父親聊一聊，讓父親聽聽久違的家鄉(xiāng)話。于是，很多村里人都給這位老人打電話。電話里，老人總是先哭后笑，幸福得像個未曾老去的孩子。

（選自2018年高考江蘇卷優(yōu)秀作文《村莊的語言》）

該文以“村莊的語言”諸多面相為抓手，詳細敘述了村莊里人的語言習慣、語言表達以及語言特點。作者借助一位即將離開村莊的老人聽到鄉(xiāng)音后幸福的素材片段，自然揭示了這樣一種觀點：“因為村莊的語言，已成為他靈魂的語言”，耐人深思，極為深刻。就像作者在后文表達的那樣，“在夢囈中用的也是村莊的語言”，諸多富有溫度的素材，讓人讀之心里備受感動。

再比如，2019年高考全國卷優(yōu)秀作文《愛的目送》一文片段：

師生一回，學生們終究要遠行，老師能給他們的，是不舍，是希冀，是一場充滿愛的目送。

這樣充滿愛的目送，我一定是擁有過的，可惜的是，在我擁有的時候不曾有太強烈的感受，直到畢業(yè)多年，才在回憶中享用。譬如我在大學畢業(yè)后回東北故鄉(xiāng)探親的時候，小學班主任遠遠看見我并喊我名字，說看背影也看得出是自己曾經(jīng)教過的學生，說這些話的時候，班主任老師眼里滿是真摯。

……

老師們不知道的是分別后，他們也正在或終將成為學生們心中一道愛的風景，隨著時光永恒……今天，因著圖中這一場愛的目送，也讓我想對曾經(jīng)教過我的老師說一句：“請讓我再看看書，也請讓我再看看您！”

（選自2019年高考全國卷優(yōu)秀作文《愛的目送》）

此文讀來，令人感動。老師單純通過背影就能識得曾經(jīng)教授過的學生，老師給予學生那種愛的目光，親切叮嚀的話“你們再看看書，我再看看你們”等片段性素材，都指向老師對于學生成長的期許和渴望、不舍與關(guān)愛。

如果說上面這篇是以細節(jié)化的溫度素材，呈現(xiàn)了一種愛與關(guān)懷，那么下面的《車行大道，智在其中》則多了一種溫度性的智者情懷。

一輛木車，一雙睿智的眼睛，一席布衣，幾位弟子。他們云游四海，以博大寬厚的思想去接納，去包容，去教誨。他們沒有對酒當歌的瀟灑，卻有內(nèi)心的從容與安寧。夫子的木車，是解放思想、自由馳騁的天地：分明是一輛小小的、封閉的木車，分明已隔了千年的光陰，坐在《論語》前的人們，依舊能看到思想的天鵝展翅欲飛的姿態(tài)。車中的智慧，是掙脫束縛，去追尋自己對世界的理想的鑰匙。

（選自2017年高考江蘇卷優(yōu)秀作文《車行大道，智在其中》）

該篇以孔子帶著弟子駕著木車周游列國的故事素材為呈現(xiàn)點，講述了孔子在信仰中苦苦尋覓的心路歷程。作者借助想象式的素材，將“車”與“智”聯(lián)系起來，讓有關(guān)孔子的這段素材營造出立體空間感，接地氣而有溫情與敬意，并且巧妙地詮釋了當年高考“車來車往，蘊含著人生的哲理”的命題。

三、把握時事，銜接有鮮度素材

隨著當下高考作文命題越來越關(guān)注現(xiàn)實與生活，時事性素材就自然需要學生加以把握并思考。將相關(guān)時事、新聞、評論引入作文中來，就更考驗學生的智慧和悟性。而時事性素材的鮮活程度尤為講究，通常而言，越是新鮮度強的素材，越能刺激讀者的神經(jīng)思維，耐人尋味。當然，最好在當下的時事性素材中再帶有一點文化特性，這樣就更富有韻味。比如，《優(yōu)秀著你的優(yōu)秀》一文中，借助素材李子柒的故事，就起到很好的效果。

認識你，是在圈里一個“釀桃花酒”的短片里，李子柒，一個“九〇后”的四川女孩，你用自己的鋤頭、刺繡、竹藝、木工等最原始的手段，硬是從喧騰浮躁的大工業(yè)時代里，生生地推出一個古老、寧靜、祥和的“桃花源”……你的每一幅畫面都繪著田園風光的秀美，都凸顯著中國人民的勤勞和對生活的熱愛，你用你“李子柒式”的鏡頭，向世界傾訴你眼中的唐詩宋詞。

（選自2020年高考江蘇卷優(yōu)秀作文《優(yōu)秀著你的優(yōu)秀》）

該篇作文以李子柒為重要的支撐素材，講述了在現(xiàn)代忙碌的社會里，擁有一種寧靜生活心態(tài)的不容易與可貴。作者借助講述李子柒的諸多生活場景，表達了一種詩意棲居的生活狀態(tài)之美，這樣的當下時事素材選擇，在真實性基礎(chǔ)之上又充盈著美感和韻味，也詮釋著作者的素材選取智慧。

再比如，2019年高考天津卷優(yōu)秀作文《我把自身融進祖國的江河》一文片段：

火爆銀幕的《戰(zhàn)狼Ⅱ》讓我們知道國家在我們每個人心中的分量，異國他鄉(xiāng)，國家就是我們心目中的圖騰。習近平總書記在視察南開大學時曾指出：“只有把小我融入大我，才會有海一樣的胸懷，山一樣的崇高?！睕]有國，哪有家；沒有家，哪有我。只有我們每個人把自己融進祖國，國家才能夠富強，而我們自身的價值才能夠得以實現(xiàn)。

（選自2019年高考天津卷優(yōu)秀作文《我把自身融進祖國的江河》）

這篇帶有演講稿性質(zhì)的作文，借助當時流行的《戰(zhàn)狼Ⅱ》電影片段詮釋主題，非常自然而恰切；隨后引用習近平總書記在南開大學講的一番話，表達“沒有國，哪有家；沒有家，哪有我”的心態(tài)，進而抵達“我把自身融進祖國的江河”的觀念，關(guān)注當下，流暢嫻熟，實屬不易。這種像極了當前社會時評的文章，特別是在考場作文中尤為受到閱卷者的歡迎。

相較于引用電影素材而關(guān)注生活的素材選取視角，下面這篇《織一張無愧于時代的“網(wǎng)”》則更關(guān)注到現(xiàn)實社會。

時代瞬息萬變，祖國需要信念堅定、淡定從容的你我。扎根黃沙以守護如夢如幻之千年敦煌的樊錦詩，漂泊在高原的生命之舟鐘楊教授，抑或是把年輕的生命奉獻給了扶貧一線的黃文秀，無不是初心不改，可度關(guān)山。身為擔當民族復(fù)興大任的時代青年應(yīng)當兩耳既聞天下事，一心又讀圣賢書，將國家的發(fā)展與個人成長相結(jié)合，珍惜韶華，敦品勵學，用理想之光照亮求索之路。

（選自2020年高考北京卷優(yōu)秀作文《織一張無愧于時代的“網(wǎng)”》）

作者選取人物樊錦詩、鐘楊、黃文秀三個人物，真實而動情地講述他們將個人成長牽連起國家發(fā)展的故事，從而表達要“無愧于時代”的見解。集中性的時事素材選擇，巧妙而富有力量地訴說著個人與時代的命題，把握當下的視角尤為明顯，在落實題意的基礎(chǔ)之上，也讓文章言之有物、言之有情。從后文來看，作者把握時事的功底也確實不俗，引用素材鮮活亮麗，關(guān)注生活角度精當。

【原題呈現(xiàn)】

2015年江蘇卷高考作文題：

智慧是一種經(jīng)驗，一種能力，一種境界。和大自然一樣，智慧也有他自己的樣子。請以此寫一篇作文，題目自擬，文體不限，詩歌除外，不少于800 字。

佳作 展示

晚晴里智慧的靈蝶

⊙江蘇一考生

在烏鎮(zhèn)，一只靈蝶款款飛起，漂洋過海，又緩緩?fù)Ａ粼跉v史的扉頁上，這扇動輕盈翅膀的，便是木心先生。他自甘平淡，隨緣而適，淡然處世而又執(zhí)著不屈，活出了自己的境界，凝成了智慧的詩篇。

他的一生，怎可用“傳奇”二字草草概括？木心先生走出烏鎮(zhèn)，踏上美利堅的土地，又決意返回，投入故鄉(xiāng)的懷抱，自樂于慢速的生活，自得于“車、馬、郵件都慢”的日子。

然而，狂風暴雨砸向先生。“文化大革命”期間，他被捕入獄十八個月，慘遭三根手指的斷截。先生的眼中該是寫滿了后悔吧？可是沒有，他在獄中用本該寫交代的紙洋洋灑灑留下了六十多萬字的獄中筆記。每一字，都匯聚了先生的堅毅、隱忍與智慧。

靈蝶扇動著翅膀，他的眼睛依舊云淡風輕。先生，將自己煉成了一塊璞玉；閃光中，其魂魄神游于文學與藝術(shù)的天地。

“歲月不饒人，我亦未曾饒過歲月?！痹凇对迫附辛艘徽臁防?，木心如是說。手里夾著一支煙卷，面對自己殘缺的手掌，先生百感交集但又分外沉靜，仿佛這一切風雨與自己無關(guān)。是靈蝶，即使被折斷翼翅，也要努力地飛翔。

就這樣，拿起一支筆，飛速沉游，木心在卷頁上繪出屬于自己的智慧江山，將生活涂抹得色彩斑斕，在外部條件極其黑暗的那個年代，先生不曾因沿途巉巖而退去了步伐。

“我本該放手，可我未曾停止癡纏。”這一“癡”字，便是先生內(nèi)心的精神境界吧。偏執(zhí)地追逐，將一生的智慧和風骨寫成了詩。

智慧是一種境界，先生用手繪的黑白琴鍵奏出屬于自己的人生樂章。筆耕不輟，宛如靈蝶，翩翩起舞，無拘無束，自得于人生之樂。

如今細想來，先生曾于《從前慢》中提及“一生只夠愛一個人”。然而，在先生八十多歲的漫長時光里，卻始終孑然一身，將自己完全奉獻給了藝術(shù)與文學。超脫而又不受牽絆，做一只自由的靈蝶；瀟灑而又不放縱，被文學與藝術(shù)的紅線牽引著。先生內(nèi)心，安于這一份充實和自我的感動。

素心花對素心人，先生之“素”，化為飛動的風景，裊裊間進入人的心底，成為永恒的傳唱。

（選自2020年高考江蘇卷優(yōu)秀作文《晚晴里智慧的靈蝶》）

【佳作品評】

“素心花對素心人”“裊裊間進入人的心底，成為永恒的傳唱”，這樣詩意的表達，讀罷，令人欣喜。綜觀該篇文章，最大的智慧與匠心，即在素材的選取之中。

首先，素材選取集中性的視角。作者通篇講述著木心的故事，他的詩歌，他的遭遇，他的心態(tài)，等等，深刻而細致地呈現(xiàn)出了一個人物的立體形象，富有深度與厚度，富有韻味和情感。相比較零碎素材的堆砌，這一篇素材的選取智慧，確實高明。

其次，富有品味的素材的化用。木心與靈蝶，這毫不相關(guān)的兩者，經(jīng)過作者的勾連和挖掘，就有了很自然的聯(lián)系，并且附著了美感。折斷翅膀仍要努力飛翔的蝴蝶，就像是選擇抗爭的木心。而作者將木心的人物經(jīng)歷化用為作文素材，讓文章流淌著文化氣息、審美感受，強化了作文的底蘊和品味。

最后，素材與立意的巧妙銜接。作文的立意是極為重要的項目，選取的素材能夠圍繞立意來呈現(xiàn)，就自然會讓作文前后通達順暢。本文引用《從前慢》《云雀叫了一整天》等詩句內(nèi)容，真實地解讀了木心的心態(tài)：自甘平淡，隨緣而適，淡然處世而又執(zhí)著不屈，活出了自己的境界，凝成了智慧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