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皮影戲：光影里的吳哥

唐藝

篝火燃起，火熱的光點燃了黑夜，精心雕刻的皮偶生動形象，光穿過精心雕刻的鏤空圖案，投影在白色的幕布上，一出好戲，正要開臺。柬埔寨皮影戲分為三類，Sbek Thom大皮影、Sbek Por彩色皮影和Sbek Touch小皮影。其中，大皮影戲作為一種獨具特色的高棉皮影戲，于2005年被列入世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名錄。透過皮影戲，光影流動間仿佛能看到柬埔寨高棉人民信仰的剪影和對民間藝術(shù)的堅持。

“神的藝術(shù)”

皮影戲在柬埔寨當?shù)赜直环Q為“喃戲”，因其表演方式獨特，能讓游客為其異域文化的魅力所陶醉。而作為高棉戲劇中最為古老的門類之一，大皮影戲的歷史可以追溯至公元1世紀。

真臘吳哥王朝（802～1431年）與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聯(lián)系。據(jù)《隋書》載，當?shù)亍叭诵涡《?，婦人亦有白者。悉拳發(fā)垂耳，性氣捷勁?！痹谂c中國的交往中，中國皮影傳入真臘并廣為流行。吳哥王朝時期，大皮影戲與柬宮廷舞和面具舞（戲）一起被視為“神的藝術(shù)”，在柬新年、國王誕辰等特殊場合都會作為祭祀儀式進行表演，屬宗教祭祀藝術(shù)。那時，高棉大皮影戲的表演者，與僧侶一樣受人尊敬。祭神的表演只在一些特殊時刻舉行，一年表演三到四次。

真臘吳哥王朝末期，高棉大皮影戲也隨之衰落。吳哥王朝雖已淹沒在了悠悠的歷史長河中，但在其統(tǒng)治下一度十分流行的大皮影戲，逐漸演化成為普通慶典性質(zhì)的表演藝術(shù)和民間藝術(shù)，得以繼續(xù)流傳。

與中國的皮影不同，高棉皮影的人物和場景都是刻畫在大張的牛皮上，所以在當?shù)赜址Q“喃大皮”（Nang Sbek Thom）。皮影道具高度約一人高，有的甚至可達約2米多高，這也是區(qū)別于其他皮影戲的特征之一。

大皮影戲的皮影道具一般采用意外或自然死亡的母牛皮，制作前需要履行一個特殊的儀式，然后由工匠們將想要的形象繪制在曬制后的牛皮上，根據(jù)圖像刻畫出高棉皮影的人物和場景。在工匠們使用木槌和鑿子敲擊碰撞間，牛皮表面形成鏤空，戲劇形象被刻畫在牛皮上。最后將制好皮影道具用樹皮溶液染色，系到兩根竹棍上，以便于舞者的操作。

每次演出所需的皮影道具多達上百件，皮影道具的制作者可謂是演出的幕后英雄，也是這項文化得以傳承下來的基石。

“舞”出的故事

由于受到一定程度印度文化的影響，柬埔寨傳統(tǒng)的大皮影戲的表演內(nèi)容主要源于《羅摩衍那》（Ramayana）史詩，最為流行的劇目是羅摩與羅什曼兄弟為營救悉多公主（Seita），同首惡羅波那父子展開惡戰(zhàn)的故事。

大皮影戲中人物類型主要有五種：王子與公主、鬼怪、自然神靈、神猴，以及農(nóng)民與苦行者之類的次要人物。劇團通常由口白者、操偶者與樂師等20人組成。

通常為了凸顯皮偶形象，皮偶戲的操演人員會以黑布遮擋，讓觀眾將觀察聚焦到皮影本身。但在大皮影戲的表演中，則強調(diào)讓觀眾也能看到操演人員演出的姿態(tài)，讓操偶者和皮偶都作為演繹劇目的一部分。

大皮影戲表演以祭祀儀式為開始。表演者們恭恭敬敬地從工具箱中請出“皮影神”等諸件皮影道具，端端正正地逐一擺在幕布前的桌子上。在擺放好的道具前面點燃三支蠟燭，擺上豬頭、水果等獻祭之物，伴隨著樂師的音樂伴奏，藝人們雙手合十肅立，祈求“皮影神”保佑他們表演一帆風順。

燃燒椰子殼產(chǎn)生的自然的橙光是傳統(tǒng)舞臺的照明光源，通過燃燒產(chǎn)生的光源點亮整塊幕布，火焰變化多端，為大皮影戲的劇目表現(xiàn)增添了一份“野性”。

隨著一通鑼響，只見幕布上光影跳動，千變?nèi)f化，現(xiàn)場樂手的伴奏、旁白解說者更是將現(xiàn)場的視聽效果推向完美。隨著故事情節(jié)的展開，各式皮影人物相繼登場：戰(zhàn)斗時，人影忽遠忽近，影像交疊如刀光劍影互不謙讓，看得人“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欲先走”;主人公與悉多公主相遇時，情意綿綿四起，一招一式都透著“人約黃昏后”的浪漫。

操偶者用強大的身體控制力、豐富的肢體動作賦予這些雕琢精致、有著精致奇特圖案的皮影道具以生命，堅韌的皮質(zhì)道具在操作者手里靈巧地隨著光影變化抖動，可謂“一口道盡千年事，雙手對舞百萬兵”。

利用光與影的藝術(shù)，通過前后的移動，靜態(tài)的皮影道具如一幀幀精致的電影影像般呈現(xiàn)。光通過皮質(zhì)的空洞將影子投在白色幕布上，操縱的傀儡在交錯的光影錯落間，忽遠忽近，忽明忽暗，讓故事的呈現(xiàn)直擊人心。

幕前觀眾看得眼花繚亂，幕后的操偶者卻是有條不紊，忙而不亂通過精準的舞步，配合精美的皮影，將戲劇中的從人物沖突、殿宇排布、場景變遷拿捏得恰到好處，無不讓人驚嘆。

“影”的傳承

皮影戲是目前整個東南亞最傳統(tǒng)和古老的講故事的方式。但20世紀以來，由于社會、政治等原因，大皮影戲的演出一度銳減。直到20世紀90年代末，大皮影戲才開始在距離吳哥窟8公里的暹粒鎮(zhèn)開始恢復演出。

1986年4月12日柬埔寨郵政發(fā)行了一套7枚的高棉文化郵票，其中4枚表現(xiàn)的就是“斯貝克托姆”（Sbek Thom）高棉大皮影戲的經(jīng)典皮影。

2000年以來，大皮影戲在相關(guān)藝術(shù)家的努力下已逐漸得到振興。到目前為止，柬埔寨有三個皮影劇院管理著遺存下來的皮影傀儡，確保傳輸皮影的知識和技能，包括皮影傀儡的制作技術(shù)。

目前柬埔寨民間努力保存與推廣皮影戲，爭取將此一藝術(shù)文化融入學校課程。而一些柬埔寨年輕人也開始加入到學習、發(fā)揚這項民間藝術(shù)的隊伍中來。

在暹粒沃波寺最著名的皮影戲團里，皮影戲團團長萬·涑毘汶（Vann Sopheavouth）不但為當?shù)厝藥韨鹘y(tǒng)戲曲享受，更將深邃偉大的皮影戲藝術(shù)帶給世界，積極推動其在世界各地進行演出，走向國際。

2007年4～5月，柬埔寨“斯貝克托姆”大皮影戲首次在德國奧格斯堡木偶劇博物館內(nèi)展出。同年，大皮影戲還參加了中國國際動漫節(jié)杭州國際皮影周的演出活動。

同時，隨著時代的變化，傳統(tǒng)的劇目也迎來現(xiàn)代化的挑戰(zhàn)。專業(yè)投影燈具和投影屏幕替代了傳統(tǒng)的篝火和白布，使大皮影戲的表演時間不再局限于夜晚。傳統(tǒng)需要耗時3～7晚，一場大約3～4小時才能表演完畢的劇目，單場表演時間也縮減至1～2個小時，以契合現(xiàn)代快節(jié)奏生活。

然而，這項偉大非遺的傳承問題，或許是柬埔寨皮影戲發(fā)展目前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但只要皮影道具的制作者還在堅持，操偶者還在練習著如何以最好的姿態(tài)將皮影劇目呈現(xiàn)，柬埔寨大皮影戲“影”的傳承，就還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