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奉天筆會作品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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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明亮的門（外一首）

這些年，在寧靜的喧囂中

試圖尋找一種平衡

區(qū)別于白天與黑夜

使饑餓者溫飽

使饑渴者滋潤

使出生者幸福

使逝去者安息

我們在死亡與死亡

我們在生命與生命

搭建的塵埃中生活

關(guān)上書房的門，輕輕地

安頓好靈魂

不必去領(lǐng)會影子的

長短。桌上的燈盞

在柔軟的內(nèi)心

鋪上一層溫暖

即使關(guān)閉燈盞，轉(zhuǎn)身

依然有一盞明亮的燈

無形和有形的涇渭分明交替著

握手和解。仿佛是期待已久的美妙音樂

現(xiàn)在，不必推敲如何開門

門開門關(guān)，看見一道明亮

白雪翠綠，跳躍在春天的

田野、山林、村莊，畫家的

畫框中，詩人的長短句中

屬于大地的雪，生來有詩情畫意

飄飄灑灑自天上而來，似仙女散花

落下，融化，寫下愛

那些飄在眾多母親頭上的白雪

短暫的一生，忘我地奔波勞碌

忘我的生兒育女，綻放自己也培桃育李

一日三餐沿襲煙火的傳統(tǒng)

小時候，雪是寒冷的，我希望它們早點融化

長大后，雪是溫暖的，我希望她們翠綠長青

母親啊，康乃馨獻給您——那是忘我的雪

潔白的愛獻給您——好媽媽！

賞花（外一首）

春天，用風(fēng)裁剪唐詩宋詞

用雨秀出桃花十里

攤開褶皺的命運

花箋上，寫滿相思

積攢著月夜的牽掛

醉了輾轉(zhuǎn)的傾慕，醉了難忘的邂逅

幾行詩句，修飾三月

思念，為你永恒停留

可惜故事，太曲折

我不敢奢望你，讀懂三月

看破桃花情節(jié)

但至少，你不能把我忘卻

生命只是一個過程

終會從怒放開到荼蘼

從歡喜開到心碎

倘若，思念被時光遺忘

我愿今生醉倒在桃花下

靜靜地把你眺望

陽春三月

穿行于花紅樹綠

在錯落的石階上

揮汗留影

畫家輕搖筆桿

涂抹傘下映紅妝面

背景是綠水青山

還有綻放的山花

詩人撞上荷塘

腹有詩書

平仄的詩行里

徜徉著盎然的春意

麻雀、蜜蜂、蝴蝶在歡鳴

和著歌者的“山清水秀太陽高”

恍如來自遙遠星河的回聲

趟過歲月的河流

竹的生存哲學(xué)

竹林不是江湖

不排尊卑座次

遠離大佬思維

心與心聯(lián)系緊密

同耕思想牧場

守護碧草清泉花香鳥語

一萬個雷霆頭上滾過

我不動如山肅立

漸漸地進入禪定

把該放棄的放棄

清凈打開我天眼

察看美丑善惡

重新認識自己

暴雪嚴峻的考驗

幾乎壓斷族群的背脊

等來融雪的日子

考驗卻在升級

“叭啦啦”巨響山鳴谷應(yīng)

多少山林硬漢倒下

喜與悲如期而至

在山中我有為有位

強大的根所向無敵

我的根能屈能伸

地上地下都堅硬雄起

有根就有命

演繹生生不息

綠色家園沒有疆域

黃昏，孤墓

黃昏。我坐在河岸上

蘆葦立在水中

一支白首的蘆葦，俯身

聆聽。水中夕陽浩蕩

這盛大的一天，結(jié)束像極了開始

只是在相反的方向

黃昏，不知是誘惑還是眷念

將掩蓋所有的疼痛

暮鴉飛掠這巨大的空曠

嘶鳴聲在蒼茫的人世間回蕩

低處的墓碑與地上的苔蘚

襯出沉寂幽靜

柏木圍住的圓形墳?zāi)?/p>

已經(jīng)能抵擋八月的風(fēng)號

一片樹葉慢慢飄落

猶如洞庭湖上的孤舟

思考

怎樣能蕩平人間的苦難

眼界（外一首）

一雙

載著玻璃球的瞳孔

游走廣闊與狹隘之間

借“紅千層樹”搭的云梯

和飛翔的鳥交流

在曠野

我像一個情意初動的少女

成了那個主動的追求者

縫隙中的影

成了奔跑在人間的另一個月亮

盛開漫山遍野的光

跟著白云被風(fēng)推動

眼里的世界

仿佛鍍了一層淡淡的藍

純、凈、靜

把生命活成像框

成了擺設(shè)

多想把自己所恨時間彎曲成圓

把漂浮的靈魂安放

就算土地吞噬入土的身軀

這一生，總要向上生長

我曾經(jīng)

無數(shù)次預(yù)演死亡

借想象生出的翅膀

將晨陽，云朵，雨滴一一靠攏

思念，也是……

時間停在紅綠燈上（外一首）

晚高峰的崩塌

十字架的詛咒

一彎夕月低懸枝頭，揮一揮衣袖

這與它無關(guān)，是誰

遺落一堆歪斜的漢字

時間嵌入了黃昏

漸漸靠攏的暮色

總是淹沒不了閃亮的眼眸

紅綠燈失神的時候

盲人摸不到熱鍋上

螞蟻的心焦

以及汽笛聲摔碎的街頭

行道樹夠不到彎月

沉默，停在無言的岔路口

整整一下午，像一條

尋水的魚，與一孔泉眼

面對面，掏空心交流

從遠古到現(xiàn)在，從噴涌

到竭，從清澈到

渾濁，再從現(xiàn)實到絕望

最后被病床掏空明亮

像一面綠銹纏身的銅鏡

再也映不出，一朵趵突騰空的菊花

誰來拯救，這眼干涸的神話

用詩歌的心跳

牽引那顆失神的星辰

在觸摸銀河的搏動中

再度噴涌

傾聽花開的聲音（外二首）

伸手去摘

綻放的陽光

美妙的原野

盛開著歡樂的臉龐

把春天的事情捏在手心

撒開一樹一樹的細節(jié)

鮮活的故事掛滿陽臺

輕輕朗讀季節(jié)的語言

被雨水澆濕的三月

厚重的不只是河流

還有河岸上雜亂的眸光

遠處傳來水珠掉落的聲音

滿地羞答的花草

迎合著灑下的陽光

在城鄉(xiāng)的每一個角落

恰當好處的開放

傾聽花開的聲音

每一朵花蕊里

春意搖搖欲墜

感受流水般的思念

晴天持續(xù)缺席

路的盡頭

始終如一平靜

我?guī)ьI(lǐng)慌亂的鳥鳴

攪渾整個視野

在你消瘦的笑聲中

葉片從心頭劃過

交出一個無字的回答

緊張的表情

滯留在悠然的身影里

敲開寂寞煙火

有星光零零碎碎穿過

無意驚動

我粗糙的嘆息聲

一種牽掛

開始溫柔起來

忽略一棵樹的傷感

整個村子醉了

只好用星光丈量

孤獨的空間

炊煙站在

粗糙的夜晚上面

剪不斷

山尖溢出的嘆息

時間在奔跑

塵埃已靜不下心來

面對疾風(fēng)傾聽

心情行走于木質(zhì)門檻

催老靜好歲月

帶著一組傾斜的牽掛

漸行漸遠

與季節(jié)無關(guān)的話語

輕輕滴下來

打濕了晃晃悠悠的眸光

陪著小村

輕輕說著心里話

六月和黃昏（外一首）

斑駁的光陰，在六月

完成又一次穿插

黃昏掛在胸前是難得的景

人間芳菲已過。鳳凰花

還在枝頭吐露熱情

縱使掏出一汪柔情的池水

也映不出心底那火紅的影

我們一度沉淪于往事

不談生活，只談理想

我們曾經(jīng)模擬著岸

舉起小河，任它輕輕流淌

你曾有花一樣的四季

在顫栗聲中綻放

我有一首長歌，想讓時光

在時光里找到輪回

黃昏的六月。你的自由

不被輕易束縛，我的詩歌

也沒有被模仿。六月的黃昏

不為離愁，只為你落筆

從一方泥土中被剝離

經(jīng)受烈火的焚燒

在形色不同的手里翻轉(zhuǎn)

騰挪一處處的地方

裝過濃酒，腌制過咸菜

擁有不同的名字

以人們喜歡的樣子

活過大半生

如今被丟棄在風(fēng)口

也可能躺在不起眼角落

用另一種回歸

漫長靜默中萃取著熱情

白鶴

城市像一座密林

居民是可行走的花草

為各種蜜日夜奔忙

新冠疫情讓人不得不放慢腳步

審查自己多年的習(xí)慣

抽出幾樣，扔掉，或改造

你有了更多的時間打量腳下

秀水河畔走過多次

三只白鶴第一次在你眼里站立

多年來，它們就這樣站立河邊

低頭望著水面

并不急著飛到對岸去

風(fēng)雨在它們身上留下記憶

城市的安靜或喧鬧

皆是清風(fēng)，滑過它們羽翼

青藤

你任由四季的擺動

卻將不屈的筋骨橫陳山中

你總能尋找最佳的生存模樣

笑迎雪雨霜風(fēng)

別樹被哂得似乎昏昏欲死

而你卻與陽光互稱弟兄

高樹是你向上攀爬的骨架

矮叢你卻將它擁攬懷中

并欲使它與你一樣如蛟龍排空

如期演繹天賦的使命

當寒霜變換了季節(jié)

凄風(fēng)涂鴉著晚秋的猙獰

你遮天蔽日的殷殷闊葉

便紛然而逝隨風(fēng)飄零

你夢幻交織的片片密叢

便筋骨嶙峋蔓枯莖硬

你仿佛放棄了依然故我

綿延的思緒中卻縈繞著遠方的夢

因為你懂得

只有放得下徹底騰空

就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

松因為你清醒

敢于舍棄大膽清零

才能蓄積復(fù)生的動能

當縷縷春風(fēng)切入魂魄

當暖暖的春陽再次滋弄

你那復(fù)蘇的靈魂

定會怒放蔥蘢

展開綠翼

去擁抱碧透的天空

種植（外一首）

在山一程水一程的命里，種植

成了我和母親之間的游戲

在連綿的大山和小小的村落

往往重復(fù)下種、守望

收獲前保持沉默的忍耐

——這來自生存的教誨，被風(fēng)雨吹動的莊稼

浸透了我年少的勞作

無數(shù)種子長成秋天

我還在變幻莫測的氣候中種植，用愛

用悲憫，它的根脈，如何用文字描述

這樣的種植，比起翻耕泥土更需要意志

悲鳴與歌吟，平凡與瑣碎一一

土地從未荒蕪，農(nóng)具卻速朽

眼神平靜的母親，在村莊

用種植回答使命，往春天一季

又一季下種，如此反復(fù)

贊頌古老的農(nóng)耕文明

我也用我的方式站在村莊的土地上

種植——

我一生所種植之物

不過是，我的初心

一寫到六池河，我就懷疑我草木的身軀

如何承載一場龐大的抒情，站在

它面前，我永遠是個孩子

一個看影子的孩子

河里除了我的影子，還有

山的樹的月亮的太陽的星星的

橋的房屋的燈火的飛鳥的

在六池河萬物都有倒立的一面

黃昏后每個夜，燈火生長在水里

像群山伸向太陽，偷來的火種在

人間明亮，我也是河里生長的，忘了

嘩嘩流走的時間，忘了

人生苦短，也忘了

夾在骨頭縫里的疼

村頭有一棵幾百年的老楓樹

小時候的一個夏天，我搬了張小桌子

坐在老楓樹下，照著老楓樹畫

買不起綠彩，只能把樹葉的顏色畫成鉛灰色

想到這里，我對老楓樹有幾分歉意

現(xiàn)在好了，我用手機攝像機來記錄拍照它

從春天到夏天，從秋天到冬天的樣子都記下

秋冬時節(jié)它的葉子紛紛落下，只剩下稀稀

掉在樹枝上的楓樹坨和樹頂上的喜鵲窩

春夏時節(jié)樹葉茂盛得像把大傘，聽見喜鵲

叫聲才想起鳥巢躲在綠葉叢中

離地面好高的樹干，身圍幾個人都抱不攏

樹干身上長滿了開裂的皺紋，像百歲老人

的臉

村里的人，個個都敬仰這棵老楓樹

我每次離家外出時，都要瞻望這棵幾百年

的老楓樹

三月一日，桃園里聆聽密語

翻過二月的崇山峻嶺，我們來到三月

三月一片開闊，陽光明媚

不論老的嫩的胖的瘦的都感到無比的

溫暖。潛伏在身心及枝蔓上的冷根，都被春風(fēng)

溫柔而又纖細的小手

一一拔出

我們都沉浸在幸福的懷抱里

暖流漫過全身

枝條開始在風(fēng)中袒露各自的千嬌百媚

孕育了一個冬天的憧憬

開始在無憂無慮的世界實施

一場酣暢淋漓的春雨之后

我們整個桃園，整個桃世界

都受了孕

那股浸潤身心的細流，開始

肆無忌憚地沖撞

都想在皮囊包裹的世界

撕開一個又一個裂口

讓內(nèi)心積滿的幸福

奔跑在每一條坦途

讓冬天在春天的暖里

脫胎換骨

讓每一株胚芽都長成一棵樹

讓每一根含苞待放的枝條

都能敲響激昂的春鼓

我與父親

土磚瓦房的老屋檐

桃花灼灼你粗布藍襖

搖搖手我粲然一笑跟到了渡口

七月流火我撇下書包歡喜雀躍

做一盤小籠包數(shù)星星等到月亮彎了腰

桂花糕兒噘嘴跺腳說你怎么還沒到

園子里桔子熟了媽媽的甜酒香了我想和

你比高了

和村頭的楓葉樹站成一個班

沐浴你綿長的目光貪戀你溫?zé)岬氖?/p>

掌雖不能陪伴你遠行

愿祝福如清香的泥土

跟隨你每一個腳步

走過每一天早晨與黃昏

每一年的花落與花開

春到茶山一片新（外一首）

雨后的三月

清脆的鳥鳴擦亮天空

拉開一幅山明氣清的畫卷

自然本真就呈現(xiàn)眼前

在延綿群山的陪襯下

龍王泉滋養(yǎng)的草木

像從高處潑下的翠綠色顏料

沁透茶山的每一處細節(jié)

沿著飄香的茶石階而上

亭臺樓閣點綴其間

一條蛇形銀帶通向云霄

兩邊的樹木守護著叢叢秘語

開闊山頂形同一個魔芋包

一字排開的二層新農(nóng)家院落

早起挎竹籃采茶的硒妹

幸福歌聲喚醒了茶山的春天

其實，森林和大海

就是夢與夢的聯(lián)姻

適合揚帆，也適合靠岸

忙碌的時候

跟沿途穿刺的松針討教

縫補一截碧綠的光陰

卻吝嗇如柏，一枚也不肯揮霍

在成長騰出的空當里

向下，測量螞蟻大小的悲喜

向上，問一頂頂樹冠

需要濺落多少雨點

才能撐起草葉的晴朗

允許感慨，但別煽動想象

森林就是擱淺的大海

大海就是淹沒得森林

那泛起的風(fēng)濤，將一個人的澎湃

數(shù)學(xué)（外一首）

第七天，菡萏掬起水中的清輝

清漣與月色正相關(guān)，菰蒲田田

留不住一葉發(fā)散的倒影

變量已不再改變，增減

是否有模型？如果，微積分能夠冷靜

可惜，x 是你

d 向著無窮大接近，永遠

不收斂于零

記憶的過程太久遠

往昔的親昵適合作為分子

悠悠的等待只能當作分母

x 依然專屬于你，極限到來

t 向往無窮大的結(jié)局，仍然

綿綿無盡

掏出筆，全局變量概括今生唯一

過去和未來卒于嵌套公式

我們聯(lián)手締結(jié)的二元一次方程組

終無解集。追尋

已準備好代入余生，假設(shè)

我用t 來證明

擺錘已經(jīng)入定，我

無法克服慣性，萬有的引力

屬于你，我參不透

為何你的矢量都是離心

佇立山頂，夜光杯

陶醉一架射電望遠鏡，我試圖追尋

星云的細節(jié)可以描摹

星辰的暖我捕捉不到

星際的熵終于有窮盡

仙女星系另一頭，那顆

失落的星

你反射我的目光

永遠只有負數(shù)的流明，窮舉

9+1 維時空中指向你的那根開放弦

黑駿馬已在柯伊帕帶上腐朽

我用光年丈量未守恒的熱情

長眠之所，我選擇克萊因瓶

兩枚夸克是否真的能生成強子

我已

無法證明

不負春光

花枝與樹樁

相看兩不厭

失去花樣的年華

對美向往不變

此刻，樹樁芬芳的憶念

在年輕的枝頭搖曳

樂見花開

醉聞花香

干樹樁

沒有嫉妒沒有恨

它愛眼前的

每一朵喜悅

一枯一榮

皆不負春光

花瓣下

站著一截

不枯的熱望

生命如此之輕（外一首）

鏡框里的微笑，沒有汁液的鮮花

氛圍和愿望都是虛構(gòu)的幻象

太陽和月亮交替休息

萬物獲得新生。大風(fēng)過后，塵歸于塵

過往不知道一生有多長

結(jié)繩記事般，祈盼春夏秋冬的輪回

生命似流星快遞終點

在力透紙背的悼詞中鏗鏘發(fā)光

那些啼笑皆非或莊重的往事

已被追思和回憶發(fā)酵成悲傷

瞬間升騰的一縷青煙

描述人生的軌跡，人間最后的蹤影

生命如此之輕，似蒲公英在天空

飄過。作別風(fēng)雨推動的恩怨

天堂胸懷寬廣，慧眼明亮

不如在塵世享受一刻鐘的陽光

在北方木楞刻的版畫

里你肆意飄舞出晶瑩剔透的童話

從初冬望到歲末的拐角

瑟瑟寒風(fēng)中，你這若隱若現(xiàn)的摩登女子

用微笑殺傷那些等待的心情

閑暇的午后潛入唐詩宋詞

欣賞你的婉約與豪放

寒江無人垂釣，大寒仍可遠游

在季節(jié)的邊緣徜徉漫步

撿拾太多的無奈和時光的碎片

與你相逢在紛飛的記憶里

渴望鋪天蓋地的感覺

覆蓋山川，覆蓋田野，覆蓋村莊

讓冬天一切灰暗潔白起來

萬物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洗禮

冬天的老屋

門鎖銹蝕了爺爺?shù)睦衔?/p>

蓑衣趴在斑駁的墻上

分明濃縮了風(fēng)雨的宿命

窗戶洞張饑餓的大嘴

供黃鼠狼自由出入

院里遺落的一柄缺刃鐮刀

已無法收割清冷的月光

一條烏梢蛇竟沒有逃離

這個曾經(jīng)溫暖的家園

蛇蛻懸吊在老柿樹上

飄搖招幡

屋后瑟瑟發(fā)抖的竹林

紛亂地楔入麻木的土地

旁邊的老楓香樹

仍固執(zhí)地燃燒著余生

躲過劫難的老銅鐘

像一個隅居的孤寡老人

在寒風(fēng)中咳嗽不已

茍延殘喘著夕陽余光

門前已凍僵的小河

無法接受月亮的親吻

隔著田疇與大棚

農(nóng)家別墅正接受著陽光普照

捧讀春的田壟（外一首）

捧讀春的田壟

詞行里寫舊的渴慕

也橫生出嶄新的篇幅

連陽光都換上別樣的色彩

望風(fēng)姿綽約的桃花艷艷

心上的小鹿，開始奔突

愛，縱橫遍布

真的，倏忽間

想想春天就來了

山河萬里，簇簇美好

呼啦啦地就展開了萬叢翹楚

有眉眼彎彎，有笑意盈盈

寫不盡的情話在唇齒里發(fā)酵和預(yù)訂

原來所有的閉關(guān)都不過是一種靜默等待

春天披拂一肩溫柔

坐成一盞透徹心扉的清酒

綿延生動，綻放誓言落下的錦繡

月光初起

靜默的暖意

若這是心最后的皈依

那么我能不能

沿著夢的紋理和往事相遇

結(jié)緣寫下心靈期許

讓那些美麗可以遼闊詩句

這樣我的悲戚不再盤踞心里

被摯愛置換和遷徙

聽雨

坐在窗前

我把心頭的思緒一壓再壓

任秋雨肆意地拍打玻璃

那些流向低洼處的雨水

只有抱在一起才能把傷痕

留給過去

這場雨過后

我渴望那些瞬間的宣泄

密集的悵惘

將不再籠罩我的心扉

她的身影似乎出現(xiàn)在前方

在雨中逶迤成一抺希望的綠

秋雨霏霏

芳步輕盈的她一路飄來

手持雨傘在雨中亭亭玉立

她釣到了我嘴角的一抺注

釋而夜摁住了我欲說的話語

雨傘拉近了兩顆心的距離

你的心思海知道（外一首）

如果海知道，你的痛沒有歸屬

滿眼的淚就是想你的溫度

那是我依依不舍地牽掛

最美的懲罰，那是浪花的孤獨

如果海知道，你做了我的俘虜

肯定會用風(fēng)鈴裝點出?？诘拈T戶

為你呈現(xiàn)枝繁葉茂的海底森林

紫羅蘭的桅桿，我替你做了主

如果海知道，狂風(fēng)會把船帆嫉妒

那海燕的憂傷誰也無法彌補

天邊掉下來的肯定是你的眼淚

我又何嘗不懂你的苦

月亮流下山坡，那可是你的假期在放牧

借一把月光的馬車越過山谷

江邊的鴻雁叩響了我的魚簍

獨釣寒江雪，唱醉了天涯路

我和海打了一個賭

無論何時，疼了也不許輕易認輸

誰也不許把心事透露給海底的魚

余生的日子，有你我已經(jīng)知足

讓思念的韻腳化作成珊瑚

去那個客棧，抱著一壺酒疲憊小住

從此，不再偷聽大海的消息

哎呀，誰又把相思的痛讀得那么牽腸掛肚

你是一只，羞澀蟄伏破土而生的蟬

朦朧的月色，你蛻變成高潔的素顏

醉是那一回眸的瞬間

煎熬中，你浴火重生轉(zhuǎn)身涅槃

屏住呼吸，你的柔弱讓我提心吊膽

綠柳的枝丫是你生命的彼岸

與你一同賞月的夜

就像那一朵盈盈地盛開的雪蓮

此時，你和我的距離是那么近

曾經(jīng)，你在我的視野中是那么的遙遠

忘不了你晶瑩剔透的嫣然一笑

嬌嫩的薄翼，我只能用唇語輕輕地把你呼喚

你臥薪于泥土，卻把夏的天空眷戀

心已經(jīng)給予了大樹，高聳的軀干

飄落的字母，是你求愛的信號

日出，你又開始了你一天的值班

光照的背后，你有太多的苦不堪言

歲月里，思念的旋律你振翅吶喊

夜，擦去了你身心疲憊的淚

無論你多么痛，清晨一定是不見不散

你的姿色有增無減

我依舊在你的身邊悄悄地陪伴

任百草枯黃，披雪花白頭

你的音符，嘶啞鳴叫了整個夏天

又見凌霄

植物界，被子植物門，雙子葉植物綱

不是動物，卻到處都是

腿腳不濟

卻很有體力

依附，攀爬

又到季節(jié)了，還要鉆進云眼里

又雙叒叕

漲紅著臉

鼓粗脖子梗著頭

不知今年，為誰而吹？

春分，分的是什么

春分之后，急著找另一張嘴

唇顫抖的，也是世俗的

熬過雪的白，忽然

街道兩邊炸開玉蘭

不是為照耀，藏得深

是無言，以及無言的分別

哀樂在雨中變冷

雨一直在下……

“這個年難過”

他說時，嘴唇蒼白

小鳥嘰喳叫得歡

千前就難懂

現(xiàn)在就更難溝通

“熬著，嚼著”

他又這樣安慰自己

想過得好些

一張嘴還不夠吃那么多苦

母親（外一首）

母親，真的老了

陽光于她越來越稀薄

一生，圍攏三尺灶臺

從黎明忙至黑夜

從春夏忙至秋冬

從青絲忙至白發(fā)

終于，有一天

母親，從堂屋摸到灶臺

從灶臺摸到堂屋，幾步路

突然，不知東西南北

三十年了，一副弱小身軀

打拼，漂泊，四面八方

從母親離世那天起

我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九月了，我甚至想放下一切等待

隱入山水之間。短暫地

去愛上旅途中寫下的詩句

水邊黃昏，一直在表達自我的白荻

也去愛黑夜的漫漫無邊

風(fēng)，吹得那么輕。風(fēng)如果能代替你多好

在我的耳邊溫軟地說著呢語

那么，我們便沒有距離

藍色的清晨會從我們腳邊升起

我覺得幸福

又無端生出悲傷

你曾經(jīng)那么遙遠地存在

仿佛在歲月的盡頭

現(xiàn)在我靠近死亡邊緣了嗎

生命這樣短

連同這個塵世，我都認真地愛了

風(fēng)，仍然只是風(fēng)。一遍遍吹拂著

與平日無異的孤單

隔岸（外一首）

春天還沒有爬上枝頭

油菜地已搬出幾萬噸黃金

梨花花的媽媽就是

在這個季節(jié)被河水帶走

金紫色勾走了她的魂

想媽媽的時候

梨花花就望著對岸喊

喊一聲，樹就搖一搖頭

叫一次，河水就哭幾聲

河上那座佝僂的獨木橋

把一聲嘆息壓低

垂落水底

雨水落下來，濺起

蛙鳴

沿著青草的莖往上爬

有幾聲蛙鳴就會有幾只

蝌蚪

把春天從午后的池塘里拖出來

露珠碩大而飽滿

孕育著一千個太陽

在草尖上跳肚皮舞

小南風(fēng)蹭來蹭去

你揚起頭咯咯地笑

陽光從小酒窩里溢出來

野油菜花正在結(jié)子

幾只紅嘴鴨背著夕陽趕路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五只沉船（外一首）

行洪區(qū)讀秒，正常，為水安家。不料

五只泊船在下游，寫倒敘文，引發(fā)與決口扭打

防洪林瞬間被夷平200 米，唯水敢言

水退，船不退。沒水幫腔

一只在右，堤壩邊，南北向

一只近乎正西，溜進西方，太陽沒落

一只西偏南，約45 度，扎進下切的塘

一只靠左，船頭與船尾對調(diào)，無手續(xù)

一只也靠左，南偏西約20 度，給自己就地挖坑

還有一塊收音機線路板，可能聲勢大，被請出船艙

剛好被斷臂楊樹收養(yǎng)，似乎等我作證

我陪一位治水專家勘察，他數(shù)到五

握成了拳頭

一浪或幾浪，船被水妖扣下

這兒，補種綠。船，查看內(nèi)傷

距河床比我遠一丈，在河灘

倒扣，像賭色子的道具，始終朝下

猜：大小。船不比浪頭年輕

想必小蛤蜊當時替我喊天

大水被龍王十二道金牌招走

小蛤蜊窩在船底，像鞋墊

沒能放在淮河的鞋里跟上大水

想必天沒亮

撒泡尿，揉揉眼，又睡了

這一覺，水夜游了

小蛤蜊盼大水再來

可太陽把船體烤得穿心

另一個小蛤蜊靠過來

擠出僅存的水，降溫。降著、降著

又睡了。直到，我看見

這一群又一群，穿上

青苔外套

白駒（外二首）

荒原，在北方的春天更加寂寞

夜半的雪是唯一的訪客

荊棘零星，把每年夏季的綠意

塞進回憶

扎入大地的根系堵住缺口

卻把所有的時間托付給風(fēng)

即使事物經(jīng)歷一切，不過是行者的賭注

只需一杯茶的時間，白駒的影子

已經(jīng)悄悄

從此處路過

立在路口很久了，冷冰冰

像經(jīng)過它時，我的模樣

心無波瀾

直到一個午后

雪試圖淹沒它的整個身軀

倔強泛出更加青灰色的冷，用沉默抵抗

腳步隨風(fēng)，或許驚動這種平衡

我以更沉默的冷靜之心

抵達另外一種平衡

呼嘯聲中，地鐵御風(fēng)而行

更像一條有固定航線的鯨魚

我在空曠里享受自由

外面的黑，偶爾閃過亮光

每一次站臺的停頓，

仿佛人生中某刻休憩

有人上車，有人下車

那么多人彼此對視過，擦肩過

甚至寒暄過

而我們，始終是陌生人

多年前的一頭牛

多年前的一頭牛清真酒店

是第一次見

當時有鮮花美女和生日面

這以后每年的這天

就有了一個相聚的理由

其實我愛聽你收杯的那一段長篇大言

雖然有幾次險些讓我淚流滿面

一個轉(zhuǎn)身就是知天命之年

你瘦了讓人羨慕

側(cè)身和背影像個少年

依舊是那樣忙碌

寫文編童話支教拼多多

說話還是那么直來直去

還是那么熱心樂于助人

這個生日啊

沒能和你見面

聊聊天聽聽酒杯相碰的聲音

燉條大魚該有多好

來再起一杯

我們不會一直年輕

但倔強可以永不老去

父親的苦菜地（外一首）

父親愛撫地翻著那片綠地

把無數(shù)痛踩進腳底

也踩進夢里

每掀出一株

就有白色體液從根部斷流

仿佛它們?nèi)赃B著大地的乳房

沿著父親的手掌，爬上蒼老的鬢發(fā)

他抖了抖日子里的灰土

擇菜，淘洗，切剁，涼拌……干凈的上桌

我又憶起童年風(fēng)鈴一般的散學(xué)時光

四月。黃色的小花飛上春天的麻花辮

一點一點步入繁盛的夏季

父親開始有了花錢的沖動

從養(yǎng)生，理療，旅游

一些未有過的領(lǐng)域

擷取時間的陡峭

我要走入時光隧道

幫他試試水深

梳理清水與深水的寬度

掏出心底的淤泥

有時，我更像另一張臉

熟悉又朦朧

虛構(gòu)著父親追憶里的往事與陰影

父親多了一份碰撞

便是挽緊時光渡口下

那根纖細的纜繩

雨傘

打開春天就打開一把雨傘

細細密密的

春雨給春天涂抹油彩

不管是煙雨江南

還是北方春意盎然

都是強身健體的

藥。讓春天迅速成長

燕子銜呢

種子發(fā)芽

柳戲煙湖

山花爛漫

一筆一筆勾畫

展開一幅立體畫卷

而我

只在意一首好詩

在古城一條幽深的

小巷，撐開一把傘

逢著一位，丁香

一樣結(jié)著幽怨的姑娘

清明時節(jié)

田野、山坡、牛背上

有柳笛吹響

春天的霧凇

與春天對話

似夢中，愜意溫暖

陽春三月，含苞欲放的花蕾

點亮閃光的眼神

攪動水，涌起心頭的思緒

一張笑臉灑滿陽光

嫁接了春天的靈魂

花蕊，在春天流連

花香，吹去胸中的惆悵

醒來，眼前玉樹瓊花

春風(fēng)掠過枝頭

飛雪飄出一樹一樹梨花

一縷寒氣

與池上裊裊煙霧相遇

北方初春任性的雪

不經(jīng)意間幻化出霧凇

與那些大白對視

眼淚與白雪無聲地擁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