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說話的地圖（MAP）

[ 英] 鮑勃·博爾利 伍思揚 孫躍英 譯

秋天里，涼意漸濃。

一天晚上下課后，博爾把哈利帶回家。進了書房，他們閉門密談。確切地說，這就是大本公司一百萬被劫的前一天晚上。

博爾的太太——瑪麗，并不喜歡哈利。不過。她除了自己，并未關心或喜歡過任何人。雖然三十六歲了，因為善于保養(yǎng)，她仍然很漂亮，身材苗條，兩腿修長。對任何事物，她都沒有表現(xiàn)過太大興趣，和博爾的日子過得很平淡。但是，哈利的出現(xiàn)，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十五年前，哈利從中學輟學了。這個學期，他去了一家夜校，想獲得一紙中學文憑。博爾因此成為他的歷史課老師。他最初因基礎差而跟不上進度，博爾總能給予特別照顧，經(jīng)常為他開小灶。后來，博爾居然習慣于課后帶他回家，在書房喝咖啡，討論功課。哈利沒什么粗魯言行，但看自己的神情讓瑪麗很不高興。她也不喜歡博爾對這個學生付出這么多關心。

“他并不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辈栒f，“不過，我對他讀書的動機很感興趣?！?/p>

在她的追問下，他承認說：“他讀書，就是為了錢。沒有文憑，前途無望。他從未找到過像樣的工作。十六歲就從家里出來了，跑遍全國，四處打工謀生?！?/p>

瑪麗聽了，表現(xiàn)出一副厭惡的樣子。

博爾接著說：“現(xiàn)在，他在一家汽車公司停車場洗車和看門。他終于領悟到，自己需要一張文憑。他不在意什么專業(yè)，之所以讀書，是認為讀書能讓自己走上賺錢之路。就這么簡單！”說到這里，博爾點點頭，“至少，他很坦率。我們不是也需要錢嗎？錢可真是好東西！”他停了一下，接著道，“他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集中精力讀書，還很懷疑這么讀書值不值得。我就是想讓他堅持下去。”

瑪麗覺得，他最后那句話說得有點虛偽。當然，誰都喜歡錢，她也不例外。不過，這并不能讓她喜歡哈利這個人，也不能解釋博爾為什么要和哈利廝混在一起。十月底的一個晚上，瑪麗決定問個究竟。

當博爾送走哈利、關上前門時，都快夜半了。他大步走進客廳，關掉瑪麗正在欣賞的午夜電影，拉過來一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瑪麗！漢密爾頓城有個會需要我參加，哈利放假?？晌也幌肴ラ_會，想和哈利去搞點兒盜竊活動。”

瑪麗聽了，什么也沒說，探過身去，又把電視機打開了。

“我是說正經(jīng)的。”博爾說。

瑪麗停下來，冷冷道：“你們準備去搶誰？”

“大本裝甲服務公司！”他斬釘截鐵道。

她只把身子坐回椅子去了。

“是哈利的主意。他所在的汽車公司為裝甲車服務。他發(fā)現(xiàn)，每周五上午，大本公司的裝甲車從漢密爾頓信托公司把工資送到附近的四家工廠，都是小面額，差不多一百萬美元。想想看，瑪麗，一百萬?。　?/p>

她想了想，然后坦率地說：“我覺得，你瘋了?！?/p>

“結婚以來，你一直要我改行，找份薪酬高的工作。現(xiàn)在，這就是機會！”

瑪麗抿起嘴，“每次我要你改行，你都說你只會教書，要我別折騰，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p>

“自然，教書是安穩(wěn)些。不過，一百萬可以改變我們后半生啊！”

“你不是那種人，”她說，“是個門外漢。那樣的大案，只有職業(yè)匪徒才干得來的。”

“哈利認為，正因為我們不是職業(yè)的才安全，正因為我們是外行才能成功。”他深吸一口氣，“哈利已全部計劃好了。他知道運鈔車必經(jīng)之路上有一個點很安全，可以在那里下手。我們要把兩個警衛(wèi)捆起來，鎖在卡車后面，把車開到可以隱藏鈔票的地方。然后，我們回家來過正常生活，直到風平浪靜?！彼氩逶挘麛r住了她，“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們很長時間不能動那筆錢，因為警察會追查暴發(fā)戶的。”他獰笑了一聲，“哈利說，他愿意等待。他還說，警方永遠也不會懷疑我們，因為我們沒有犯罪記錄，也沒有服過兵役，我們的指紋沒有留在任何檔案里。我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而且是外行。我們這樣的人永遠不會去搶劫卡車。那樣的大案，都是職業(yè)罪犯干的?！?/p>

“博爾！別讓哈利把你拖下水！我知道他會做什么蠢事，你會坐牢的?！?/p>

博爾點點頭，“沒錯。我相信，他會迫不及待地想用那筆錢。另外，我相信警方最后會查到哈利，他會供出我的?！?/p>

瑪麗盯著丈夫：“所以，我另有打算。哈利認為，整個事情由他來策劃執(zhí)行。他先偷一輛汽車，車主到晚上才會發(fā)現(xiàn)失竊了。我的車藏在水庫附近的樹林里。搶到錢后，坐我的車朝波頓開。他知道一個藏錢地。他不肯告訴我那個地方，就怕我到時膽怯。他說，藏錢地只他一人知道。除非我參與了，否則無法知道。萬一他被抓，錢可以留在那里，直到他出獄。”

他停了一下，補充說：“他不相信你。還讓我跟你守口如瓶，覺得你可能出賣我們?！?/p>

“不會的?！彼f，“我只是不相信他那個人?！?/p>

博爾第一次露出了微笑，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不會出賣我們，我向哈利保證你不會的。我知道你害怕，最初我也害怕?？晌蚁?，計劃會成功的。這事只有你我知道?！?/p>

她等著他往下說。

“明天，”他繼續(xù)說，“哈利和我會按計劃行事。到水庫邊和哈利會面前，我要先到漢密爾頓城會場報到。會場亂哄哄的，沒人會注意我離場。到達波頓后，鈔票裝進哈利上周買的幾個金屬箱里，再埋進哈利說的那個誰都不知道的洞里。這個洞在一個古老牧場附近，他小時候就住在那里。”他一步步說出計劃，“我不回會場，就和哈利在一起。我們只有一輛車。黃昏之前，他不想讓人看見，要像平常那樣回到家中。因此 ，我們要在農(nóng)場停留大半天。這正合我意，因為夜晚回家之后，我打算單獨行動。我必須警告你，明天晚上，你會成為寡婦！”

“寡婦？”

“明天，”博爾說，“哈利是我的不在場人證。他會穿著我的衣服，口袋里裝著我的皮夾，死在我的汽車里。”

瑪麗沉默了很久，然后說：“他長得不像你?！?/p>

“我們都是黑頭發(fā)、黑眼睛，身高差不多，他只比我小一歲。臉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認尸的是你?！?/p>

“你要去哪兒？”瑪麗問。

“我必須失蹤一陣兒，但不會太久。經(jīng)過適當?shù)臅r間后——大約六個月或十個月——我們再在某個地方會面。或許在一艘游艇上。你知道，我有保險，你可以領出來。一段交往之后，我會和一位寂寞的寡婦結婚。你會嫁給一位富有的男人，我們會有一百萬美元，想怎么花就怎么花?！?/p>

“他們總有一天會捉到你的?！彼嬲f。不過，態(tài)度和語氣明顯軟下來了。

他咧嘴一笑?！艾旣悾氵€是沒明白。我不但要除掉對我不利的證人，還要除掉我自己。對一位寒酸的歷史教員之死，警察當局是不會浪費太多時間的?！?他接著說，“他們可能會懷疑哈利，因為哈利失蹤了，而且他認識那些警衛(wèi)。哈利一死，根本查不到，更不會牽連到我。這就是我這個計劃的妙處。他們唯一的線索是哈利，而哈利卻躺在我的墓碑下！”

“可是，博爾，我應當知道你的去向，還有藏錢地。”她露出懷疑的神情，“你知道，那只是以防萬一。”

他點點頭。“你說得對。我應該找個時間，把那個洞的路線圖繪下來。但絕對不能被哈利看見。這事得在殺了他之后，才能干?！彼又忉尩?，“離開農(nóng)場回家前，我必須殺了他。太晚了，警察會把他查出來的。”他捏了捏她的手，“一有空，我就會把圖寄給你。至于我的藏身處，你得等些時候。我會四處流浪，還會喬裝改扮。然后，會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住下來。你乖乖待在家里，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

隨后的兩個小時里，夫妻倆仔細討論了瑪麗要做的事，包括殯儀館的選定。

“你無須支付大筆費用，”他解釋說，“比如喪葬費和房屋貸款。不知道你有保險金，他們就會著急，因為你得吃飯?！彼麖钠A里掏出一些鈔票交給她?！拔业昧粝乱稽c兒?！彼呐钠A，諷刺地笑了笑。

要做的事再過一遍腦子后，他們上床休息了?，旣惙浅Ｅd奮，夢見自己成了百萬富翁，應有盡有。早上7點，他們醒來了。吃完早餐，他們就分手了。告別時，心里激動不已。他們之間，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打掃完廚房，瑪麗徒步去到附近的購物中心。先洗洗頭，再買些雜貨回家。天氣預報說要下雨，天會冷起來。這很好，博爾正盼著下雨呢。只要下雨，車禍后留下的任何足跡都會消失不見。

回家后，瑪麗打開收音機，新聞正播到一半：“……匪徒帶著一百萬逃走了。附近所有公路都設了卡，被劫持的汽車已在水庫附近的樹林中找到?！边@么說，他們安全逃走了！ 瑪麗如釋重負，整個下午都在看電視，只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餐。大約10點鐘，一個警察開了警車來到她家?！笆裁词拢俊彼X道。

“對不起，博爾太太！”警察不安道，“你先生出車禍了?！?/p>

“博爾！”她兩手緊張地交握在一起，“他受傷啦！他——”她說不出話來。

“他傷得很重，”警察說，“現(xiàn)在醫(yī)院。他們認為，你應該立刻趕去。頭兒讓我來接你的。”

他們這么說，只是不想嚇著她。到了醫(yī)院太平間，就會告訴她，你丈夫死了，請你認尸。警察扶她上車時，天正下著大雨。到了醫(yī)院，警察領她走進大廳，和接待小姐低聲說了幾句，小姐示意他們上電梯。進入電梯，警察帶她向上去到五層而非地下室，讓她有些意外。她原本以為，他們這是要去地下室的太平間。當警察解釋說，博爾先生在五層特護病房時，她怔住了：哈利還活著！在近乎休克的狀態(tài)中，瑪麗幾乎聽不到醫(yī)生的安慰聲。

正站在護理人員柜臺附近等著她的醫(yī)生說的話，終于穿透進了她的大腦?！安柼?，我不能給你太多的希望。我們已經(jīng)拍了X光，要看照片結果才能決定怎么做。我們唯一的希望，也許就是手術了。”

她清醒一些了，可憐巴巴地看了他一眼：“謝謝你！”她低聲說。意識到他們正等著她說話，就問：“我可以看看他嗎？”

“他在昏迷中。”醫(yī)生警告道，“他傷得很重，會嚇著你的。腦裂嚴重，也許傷了大腦。能活著，真是奇跡?！?/p>

看到傷者腫脹的臉，她全身顫抖。事先不知道的話，根本認不出那是哈利。 她控制自己，走到床邊，聲音顫抖地說：“博爾，博爾！我是瑪麗！跟我說話啊！” 哈利像死尸一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只有斷斷續(xù)續(xù)、吃力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她無助地看著醫(yī)生。

醫(yī)生輕輕把她帶出病房去?！澳銢]法為他做什么，”他說，“最好就在外面等著，直到X光結果出來。這樣，你既可以離他近些，又可以得到最新消息?！?過了一會兒，他回來對瑪麗說：“希望不大。只有一個辦法，請漢密爾頓城的腦神經(jīng)醫(yī)生來，今晚就動手術?！彼瓷先ヒ辶?，醫(yī)生拍拍她的肩膀，“我讓護士長給你一些安眠藥?！彼f，“我建議你回家去，吃了藥，好好睡一覺。手術時間很長——博爾太太，如果需要，我們會派人請你來的。不要自己折磨自己，這對你丈夫不會有好處?！?/p>

她推托一陣后，終于同意了?；氐郊?，還不到半夜，雨還在下。她在屋里不安地踱了一會兒，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博爾原計劃是要搞掉哈利的，可現(xiàn)在既要擔心哈利痊愈，又要擔心自己的生活費。哈利不死，她根本領不到保險金，銀行的那幾百塊錢很快就會用光，房子的分期付款、水電費和日常生活費都會成為問題。博爾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知道哈利還活著。漢密爾頓的報紙對這種車禍，頂多登個豆腐塊新聞，大部分篇幅都會是有關大本公司百萬元搶劫案的。想到哈利重傷的樣子，她心里又振奮了些。她想，他不可能活下來的，他一定會死！她不習慣吃安眠藥。事實上，她一上床就睡著了，早晨8點才被電話鈴聲吵醒。

“手術做完了。他仍在昏迷中。”電話那頭，醫(yī)生疲憊地說，“也許還得持續(xù)一陣?！彼ｎD了一下，好像期待她說點兒什么。見她沒出聲，又安慰似的說，“幸好還活著。”他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我覺得你不必急于趕過來。這種情況下，來也沒什么用。護士們正忙著呢?！?/p>

瑪麗含糊其詞地說了幾句感謝的話，慢慢起了床，穿上衣服。

十分鐘后，門鈴響起，來的又是一位警察?！澳司僭诰掷镆娔??！?/p>

她有點麻木地想，又有什么新的災難在等著自己？

莫克警官胖乎乎的，慢條斯理道：“博爾太太，真對不起！這個時候打擾你，只是想把你丈夫的東西歸還你。”

她松了一口氣，看著警官把博爾的皮夾、鑰匙和一些硬幣放到桌面上。

莫克警官靠在椅子背上，注視了她一會兒，又問道：“博爾太太，你先生開車有沒有搭載陌生人的習慣？”

博爾叮囑過，盡可能說實話。于是，她點點頭。“偶爾。他不贊成搭載陌生人，還警告過我，千萬不要那么做。但當他覺得陌生人可靠時，或許會搭載的。你問這個干什么？”

“是這樣的——”莫克警官慢吞吞道，“我們沒找到任何腳印，都被大雨沖掉了。不過，我們認為，汽車若是只從彎道沖下去，不可能讓你丈夫傷成那樣。大部分傷都集中在頭部和肩部，顯然是兇器留下的?！?/p>

“你的意思是說，那不是因為車禍受的傷？”她緊張起來。

“我們覺得不是。告訴我，你丈夫身上帶了多少錢？”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不過，她最后說：“我不太清楚?！?/p>

“嗯，他皮夾里有五美元。我認為，你丈夫搭載了一位陌生人;他想搶劫你丈夫;你丈夫抗拒時遭到了痛打，并被誤以為沒命了。為了偽裝，他把五美元放回皮夾，把汽車推下了懸崖?！?/p>

瑪麗用紙巾擦著眼淚?！芭叮?！”她聲音顫抖，“這太可怕了！”

“還有，”警官說，“皮夾和鑰匙都沒有指紋。很顯然，這不是車禍，而是搶劫和謀殺。很不幸，博爾先生是受害人。”說到這里，警官肥胖的身軀從椅子上站起來，禮貌地示意她可以走了?！安柼覀儠Φ?。當你丈夫能說話時，也許會給我們提供線索的。”

有人開車送她回家。已是中午了，雖然天氣很暖和，但她覺得非常冷。博爾在犯罪方面是個生手，連殺人都不會。而且，他低估了警察的能力。他忘記把哈利的指紋印在皮夾上，警察的偵破方向就因此放在搭順風車的人身上了。這案子會無限期地成為懸案了。如果哈利死了，他們可能會更進一步追查的。想到哈利此時可能死了，她心里好受些了。不幸的是，哈利仍然活著。醫(yī)生說，手術后昏迷屬于正?，F(xiàn)象。

“昏迷可能會持續(xù)好些天。”醫(yī)生說，“我們不知道腦部是不是受損了，要他完全清醒過來后才知道?！彼`解了瑪麗的眼淚，安慰說，“我見過許多傷勢更嚴重的，都恢復過來了。博爾太太，千萬不要放棄希望?！?/p>

聽到這番話，瑪麗全身顫抖，醫(yī)生立刻示意護士挪一把椅子到床邊?！伴_始只能看望十分鐘?！贬t(yī)生出去前，低聲對護士說。

從那時起，瑪麗的日子都是一樣的。坐在哈利的床邊，時間由十分鐘延長到幾個小時。時間一到，她就急忙回家看信箱，在電話機旁走來走去，然后不安地睡到天亮。她一邊等哈利死去，一邊等博爾的信息。這使她心煩意亂，臉色蒼白，體重減了十磅。護士跟她說，她該好好休息?！爱斔褋頃r，我必須在他的身邊?！彼卮鹫f。

幾天以后，大本公司的搶劫案已從報紙頭條移到了角落里。所有的線索都消失了。哈利手術后的第七天，瑪麗走進病房，發(fā)現(xiàn)護士和醫(yī)生都站在床邊，低著頭。她最初的想法是：他死了！接下來的事實是：他有可能開口說話了！

這時，醫(yī)生跟她招手，示意她過去。“博爾太太，你先生今天有了明顯進步。雖然沒有完全醒來，但幾分鐘前睜開眼了，對幾次試驗都有反應。他還沒有脫險，仍然很弱，但我有信心。細心照料的話，會痊愈的?！?/p>

她看著他，兩眼冒火。

“我們還不知道腦部是否受傷了。不過，別擔心！即使受了傷，也有可能恢復過來。當然，這需要時間。至于他的臉部，”他安慰地笑了笑，“做個整容手術就行了?！?/p>

她靠在椅子的扶手上，醫(yī)生拍拍她的手?！拔抑?，這消息讓你放心了。我建議你坐在這里，輕聲和他說話。開始他可能記不起什么來，但他需要你的聲音?！?/p>

她不敢不服從，就握住他的手，告訴他：現(xiàn)在在哪里，出了車禍，會好起來的，自己正坐在他身邊。她叫他博爾，叫了好幾次。她的舉動，讓一旁的護士熱淚盈眶。

哈利的臉不像開初那么糟了，僵硬的表情沒有了。有那么一會兒，嘴角動了一下。護士小姐緊張得喘不過氣來：“博爾太太，他聽到你的聲音了！他想微笑！”

“博爾！”瑪麗說，“是我，瑪麗。和我說話?！彼X得自己握著的那只手動了一下，又沒了反應，只有變得平穩(wěn)多了的呼吸。

當莫克警官的手下進來時，她仍坐在床邊。這次她不再害怕，倒是有點兒煩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冒任何風險。哈利活過來、腦部又沒受傷的話，她可就糟了！她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在他完全清醒過來前殺了他。她要等到五點半。那時，她要把哈利腦袋下的枕頭抽出來，捂在他的臉上，直到他斷氣。枕頭放回原位后，她就跑到門邊去高聲呼救。那花不了多少時間，因為哈利很虛弱，仍在危險中。大家都知道她很愛自己的丈夫，不可能懷疑她。他的傷勢突然發(fā)作，呼吸困難而亡——如此而已，很簡單。她很不情愿地跟警察去了巡邏車，心里卻萬分希望自己回來時，哈利仍在半昏迷中。

莫克警官和以前一樣，令人厭倦地說：“醫(yī)生告訴我，你丈夫似有進步。不過到他幫助我們調(diào)查還需要時間。”

她不耐煩地點了點頭。

“我們需要他，”警官繼續(xù)說：“我們終于查到一些線索了?！彼ｎD一會兒，以為她會說什么。

她心中煩亂不安，聽不進任何話。

他接著說：“我們覺得，我們找到那個搭便車的人了。我們懷疑，他可能是你認識的熟人?！彼麖淖郎蠐炱鹨欢颜掌?，塞進她手中，“這些照片不好看。不過，不是天氣寒冷的話，可能更難看?！?/p>

搭便車的？他們怎么可能找到一個不存在的人？當她注視莫克警官時，聽到了真相。

“昨天有幾個孩子在車禍現(xiàn)場附近的山腳下玩，發(fā)現(xiàn)了他。他從車禍中爬出來，去了不遠處的樹叢中。鞋底干涸的泥土和車禍現(xiàn)場路邊的泥土一致，必定是和汽車一起掉下懸崖的。或許他滑進泥里，汽車的緩沖板碰到他，把他拖下了懸崖;或是他把汽車推下懸崖時，被汽車的動力帶下去了。”然后，警官不假思索道，“下面的山石很尖，他是失血而亡的。獲得救助的明顯痕跡都被雨水沖洗掉了?！?/p>

瑪麗低頭去看手中的照片。警官說得沒錯，照片不好看。不過，雖在樹叢里待了六天，但博爾還是博爾。她抑制住想嘔吐的感覺和心中漸生的怒氣，為博爾這個大錯而懊惱。一想到這不是激動的時候，又馬上恢復了常態(tài)。枕頭計劃取消！哈利不必死了。想到垂危的哈利，她驚恐萬分。哈利必須活著！現(xiàn)在，他是唯一知道藏錢點的人了。必須讓他告訴自己，錢藏在哪里了?？舍t(yī)生和護士一直都在病房里，很難讓他開口。如果等他醒來了，憶起了博爾對他的所作所為，也很難讓他開口的。他一定是不肯說的。不過，只要給她時間，她就能想法說服他。她知道，他對自己一直心存覬覦。她可以利用這一點的。現(xiàn)在，她必須趕回醫(yī)院去。她欠起身子，想要離開，但警官說話聲不止。

“現(xiàn)在，州警察和漢密爾頓城的警察都參與進來了。你知道，博爾太太，我們在他身上找到了將近一萬現(xiàn)金。錢塞在腰帶里，皮夾里沒什么證件?，F(xiàn)金有些是成捆的，上面印有大本公司被盜當天的日期。”他停下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我們現(xiàn)在相信，他是搶劫大本公司的兩個歹徒之一。博爾太太，這案子可不小，一百萬??！”他頓了頓，補充道，“我說過，我們在懷疑你認識這個人？”

她看了看那些照片，搖搖頭。“不認識?！彼龍远ǖ卣f。

警官嘆了一口氣。“哦，這個時候說真話也沒關系了。中心中學的校長今天早上出面指認了，說他就是你丈夫。一看到照片，他就毫不猶豫地認為他就是博爾?！?/p>

她想開口，但喉嚨發(fā)緊，發(fā)不出聲來。

“你應該出來指認，”莫克警官勸告她，“或許能讓陪審團采信。你說，躺在醫(yī)院的人是你丈夫。那是一個誠實的錯誤，你對犯罪的事一無所知。我們很快就會找人指認從犯。我們差不多知道他是誰了。只要他恢復到一定程度，我們就可以審訊他?！彼馕渡铋L地盯著她，“他倆之間一定發(fā)生了爭執(zhí)、也許，車禍是你丈夫有意安排的？”

她沉默不語。他的聲音輕松起來：“博爾太太，你丈夫的同謀犯還不能說話。不過，你可以說話。你干嗎不給我們省點兒時間，告訴我們他是誰，以及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他有點兒惱怒地補充道，“不過，我必須告訴你，你在回答任何問話之前，有權請一位律師?！?/p>

她逼著自己開口：“我不需要律師，我對搶劫一無所知?！?/p>

“哦，不過，博爾太太，除了錢，我們還找到了其他東西。在他的皮夾里，有一張地圖！一張詳細的微型地圖;手繪的;圖后有給你的附言，署名是‘博爾’二字。地圖說及了現(xiàn)金藏匿點。附言清楚指出，你是搶劫案同謀?！?/p>

她驚呆了。

警官接著說：“就算躺在醫(yī)院里的人永遠開不了口，也有證據(jù)證明你是同謀。地圖幫我們找到了藏錢的地方，一百萬現(xiàn)金找回來了?！彼档吐曇?，溫文爾雅道，“博爾太太，我認為，你真的需要一位律師?！?/p>

（責任編輯：古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