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亦菲的欲望與克制

張靜

電視劇《夢華錄》的熱度值一騎絕塵，“央視六公主”不僅“認證”它為爆款劇，還稱劉亦菲為該劇成功關(guān)鍵。

人紅是非多。劉亦菲再度爆紅的同時，也再次被卷入輿論旋渦，八卦、演技、相貌……雖然對于劉亦菲演技水平有著不同意見，但即使那些否定劉亦菲演技的人，也承認在劇中她和陳曉之間有著“情感流動”，并剪輯出許多視頻，以證明劉亦菲不同于過去的清冷感，有了“性張力”。

性張力為何物？這個概念是學(xué)者江曉原提出的。他說，張力，指物體受到拉力時內(nèi)部的相互牽引之力。性張力，則是指在中國人的性心理方面，恰恰存在著與上述繩子內(nèi)部類似的情形。

也就是說，一方面是欲望，一方面是克制，雙方拉鋸之下的緊張感，就形成了張力。那么，對于劉亦菲而言，她是怎樣從清冷感進化成有了性張力的呢？

劉亦菲，原名劉茜美子，幼時父母離異，10歲隨母親去美國，15歲回國發(fā)展。從《金粉世家》《天龍八部》到《仙劍奇?zhèn)b傳》，她出道就一炮而紅，成為大家口中的“神仙姐姐”。

除了獨樹一幟的仙氣，劉亦菲在娛樂圈與眾不同之處，還因為她的媽媽—劉曉莉。

2006年，在《明星BIGSTAR》節(jié)目中，柳巖訪問劉亦菲，其中就有不少關(guān)于劉曉莉的討論。比如“媽媽不陪著，還敢不敢來參加節(jié)目”等，節(jié)目的畫外音則介紹說，“任何劉亦菲出現(xiàn)的場合都能看到媽媽的身影”。

在劉亦菲的諸多訪談節(jié)目中，確實常有鏡頭掃過臺下媽媽的畫面。網(wǎng)上還流傳著許多劉亦菲和媽媽的視頻，有早期陪在片場的，也有媽媽陪著逛街的。

另一個窺見劉曉莉保護劉亦菲程度的，是早年間某電視節(jié)目的播出視頻。

2005年，節(jié)目組試圖去劉亦菲在武漢就讀的幼兒園、小學(xué)、老家采訪，但無論是老師還是鄰居，都對節(jié)目組避之不及，拒絕接受采訪。

原來，劉曉莉曾要求他們不要接受任何采訪，最后在她溝通安排下才采訪到相關(guān)人士，由此可見劉曉莉?qū)⒁喾票Ｗo的細致、嚴密。

或許是因為女兒出道時年齡太小，劉媽媽太想保護她。劉曉莉曾經(jīng)說，有些地方劉亦菲不熟悉，所以要陪著。

如今，劉亦菲出道20年了，母親也陪伴了20年。網(wǎng)絡(luò)上搜索劉亦菲母親，其關(guān)鍵詞除了眾所周知的“美麗”，還有“付出”“犧牲”“放棄夢想”。

這樣的母親不可謂不偉大，但這半生辛勞的背后，是否也會讓孩子感受到極大的壓力？我們可以從電影《黑天鵝》中看到女兒的心路歷程。

影片描繪了一個極端控制、極其關(guān)心女兒的母親。作為一個芭蕾舞演員，她卻因意外懷孕而被迫中斷職業(yè)生涯。她深深愛著女兒尼娜，并將曾經(jīng)的夢想加諸尼娜身上。

為防止這個破滅又重生的希望再次覆滅，她全方位干涉、控制著尼娜的人生。她幫尼娜穿衣、做飯，隨時給尼娜的同事打電話掌握她的行蹤，隨意進出尼娜的臥室不給她任何隱私空間。

在成功競選為“天鵝女王”后，尼娜分享喜悅的電話只打給母親。其他演員三三兩兩一邊聊天一邊練舞時，她永遠都是孤獨一人在角落練習(xí)。對她而言，母親和芭蕾舞便是全世界。

影片中的這種養(yǎng)育模式，我們也很熟悉—不少讓子女替自己追逐夢想、對子女有著強烈的控制欲。

可怕的是將這種養(yǎng)育模式極致化。張愛玲的小說《第二爐香》就刻畫了這樣極致化的養(yǎng)育。

小說寫，母親在撫養(yǎng)愫細時，控制著每一樣會抵達女兒面前的文字材料，任何與性有關(guān)的段落都會被剪掉。雖然已達適婚年齡，愫細對性事卻一無所知。

新婚之夜，她被丈夫的“需求”嚇得衣衫不整、倉皇而逃。被丈夫同事收留過夜時，她欲言又止訴說著丈夫的“變態(tài)”行為，結(jié)果讓丈夫丟掉了工作，甚至失去原本平穩(wěn)的人生。

愫細被母親培養(yǎng)成了長不大的純潔女孩，她是空洞的花瓶，不知愛為何物。

劉亦菲也感受到了母親悉心照顧之下的壓力。劉曉莉曾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不要（采）訪我，她特別不喜歡我老跟著她?！?/p>

犧牲型母親養(yǎng)育下的子女極易感受到矛盾心理，一方面他們渴望成長與獨立，另一方面又對母親深感愧疚。

母親犧牲越多、生活圈越小，孩子越易有負罪感、越難分離。

一名B站UP主安揪曾在采訪中說，從小母親對她控制欲極強，上什么大學(xué)、學(xué)什么專業(yè)等都是母親替她做決定。出國留學(xué)時她的母親要陪讀，習(xí)慣服從的她甚至想剪掉母親護照，卻無法直面母親表示拒絕。

有一次，面對總是要求安揪回家吃飯、使得她沒有空間和同學(xué)玩耍的母親，安揪當(dāng)面拒絕?？粗靶沽藲獾钠で蛩频膵寢尅保簿菊f感受到的不是自由，而是覺得自己“是個壞小孩”。

這就是控制型母親和女兒之間真實的關(guān)系。窒息、逃離、愧疚、矛盾、痛苦，最可怕的是，從小就被這樣養(yǎng)育的孩子，就像從小被馴化的動物一樣，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反抗與失敗之后，極易因為習(xí)得性無助而放棄反抗與成長。

但他們?nèi)匀挥谐砷L和獨立的渴望，于是只能將這渴望和動力轉(zhuǎn)化為自我攻擊。

《黑天鵝》將女主尼娜的向內(nèi)攻擊，具象化為自殘自傷。隨著尼娜的成長與母親的壓抑之間的張力越來越大、矛盾愈演愈烈，尼娜背部的抓痕也越來越嚴重。最終，她“選擇”將自己刺傷（或許是刺死），終于“殺死了”母親的“小女孩”。

如果說自殘自傷是顯性反抗，那么“性探索”便是隱性反抗。因為性成熟意味著，繁衍的可能和獨立的必然。

尼娜成為天鵝女王后，因為無法做到藝術(shù)總監(jiān)要求的“誘惑我、誘惑對手、誘惑觀眾”，于是回家做總監(jiān)布置的“家庭作業(yè)”—取悅自己。

她在臥室中醒來，試探著做“家庭作業(yè)”，但進行到一半便被合眼坐在床邊沙發(fā)上的母親嚇到清醒。

后來，尼娜選擇在衛(wèi)生間完成“家庭作業(yè)”，她緩緩沉入浴缸，正在進行之時水面卻滴下幾滴血，睜眼時突然看到另一張自己的臉緊貼水面。

探尋誘惑的行為和母親對“純潔”的要求如此相悖，長期沒有隱私的、被觀看的經(jīng)驗如此深入骨髓，以致即使真的獨自在“偷歡”，她也有著背叛的愧疚、被偷窺的恐懼，終于幻化出一個觀看自己的自己。

對于這種關(guān)系下成長的孩子而言，成長本身即是背叛。

面對母親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劉亦菲是否也曾在潛意識中想要停留為母親心中的乖女兒，放棄成長、成熟？

近年來，劉亦菲有過許多和“神仙姐姐”標(biāo)簽不同方向的嘗試，不僅演繹過御姐風(fēng)、職業(yè)風(fēng)，還與諸多對手有過“激吻”戲份。

她的對手有長相精致的小鮮肉楊洋、以眼神“溫柔深情”著稱的宋承憲，以及“平平無奇”的古天樂。

但無論和誰合作，劉亦菲與他們都沒有太強烈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只說是各自“獨美”。甚至劉亦菲連和宋承憲官宣戀情，都被人們認為是“合約愛情”。

因為劉亦菲的仙氣，側(cè)面說明了她的淡漠、佛系氣質(zhì)。她似乎和外界、對手無法產(chǎn)生真實、具體的連接，有“躲進小屋成一統(tǒng)”的疏離感。因此，即使在戲中表演愛情，也是她在獨自表演，和對手沒有太大關(guān)系。

那么，《夢華錄》中劉亦菲和陳曉的對手戲，為何充滿張力？

這種張力與女性魅力不同，尤其是東亞文化對“白瘦幼”的欣賞取向不同，它更有力量、更有侵略性，夾雜著一點攻擊、一點克制和平靜湖面下的欲望。

首先要有欲望，然后才能有侵略、攻擊和克制。

《黑天鵝》中，女主便完成了蛻變。演員娜塔莉·波特曼在接受采訪時，便總結(jié)《黑天鵝》的主線是“從女孩到女人的轉(zhuǎn)變”。

電影通過三次親吻展現(xiàn)了蛻變過程。

第一次，托馬斯強吻尼娜，情急之下，尼娜咬了他的舌頭，倉皇逃離。

第二次，尼娜在托馬斯的親吻之下變得柔軟，卻突然被一把推開。托馬斯說：這次是我誘惑你，下次換你誘惑我。

第三次，尼娜下臺之后眾人向她祝賀，她卻盯著托馬斯走過去、吻上去，扭頭離開。托馬斯又驚又喜地摸著嘴唇，帶著羞澀又驕傲的眼神瞥了眼周圍。

這個蛻變便是尼娜從不想要到想要而不敢要，最終當(dāng)眾展現(xiàn)欲望的過程。

欲望本身才是她誘惑力的關(guān)鍵，才讓她終于有了性張力，終于能夠“誘惑男主、誘惑觀眾”，終于演繹出性感魅惑的黑天鵝，終于有了那場掌聲雷動的演出。

另一個關(guān)于扮演的電影是《霸王別姬》，是個關(guān)于“戲夢人生”的故事。

程蝶衣飾演虞姬出神入化，段小樓說他“不瘋魔不成活”，因為終其一生，程蝶衣都認為自己就是虞姬、段小樓就是霸王。在歷經(jīng)劫難之后，程蝶衣還用虞姬的方式離開人世。

“不瘋魔不成活”，也許藝術(shù)家是需要一點這種“瘋魔”般的氣質(zhì)。

作為演員，或許要代入角色，體會角色的喜怒哀樂，放任自己沉溺于情緒，調(diào)動真情實感，才能真的讓觀眾相信。如果演員沒有真情，如何讓觀眾相信？

我們有過許多講述演員戲后“抽離”的新聞。如果不投入感情，又何須抽離？優(yōu)秀的演員不是只有技巧不投入感情，而是在戲后能夠及時抽離。

對于《夢華錄》中雙方產(chǎn)生的化學(xué)反應(yīng)，有網(wǎng)友認為是陳曉“看豬也深情”的眼神帶動的。另一種說法是，陳曉不懼劉亦菲的神氣和仙氣，滿眼盡是挑撥，恨不得把天仙從廣寒宮拽下人間。但更關(guān)鍵的原因，一定是劉亦菲自己。

可以說，張力應(yīng)是雙方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在《夢華錄》的表演中，我們能看到劉亦菲眼神中的情感，她的渴望與克制。她曾在接受采訪中說，演哭比笑更容易，因為笑會有許多下意識動作。劉亦菲在與陳曉的甜蜜對手戲中，無意識的小表情、小動作，都足夠讓觀眾相信那是對戀愛中的男女。這樣的相信，才能讓觀眾代入并產(chǎn)生共鳴。

劉亦菲已經(jīng)默默完成了獨立與成長的課業(yè)，卸下防御，褪下仙氣沾染塵世氣息，讓自己真實感受角色內(nèi)心的波動與漣漪，才有了所謂的“CP感”“性張力”。這個過程或許會受傷、或許會沉溺、或許難抽離，但一定更能讓觀眾產(chǎn)生共鳴。

劉亦菲下凡成功了，但愿煙火人間讓她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