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
陌生人的眼睛
借著深藍色的漫無邊際的孤獨——
那些狀如芒刺或鋸齒的小精靈、小魔鬼,
或者——
絲絲縷縷的顫栗和絕望,那些蜜語,
時間之光一般深闊又迷人。
陌生感存在于一起散步的下午和一起醒來
的清晨。
然而,愛意彌漫,沸騰——
盲目歡暢的激流,野蠻跳躍的小獸,
你賜予繩索,蘸著蜜汁;
你挖掘深淵,種滿玫瑰!
沒有盡頭的走廊的盡頭懸掛著陌生人的眼
睛——
愛人的眼睛。而我從無意識與夢境中和你
相認(rèn)!
不要像之前那樣戴上面具,也不要惶恐和
哭泣——
我們的房間沐浴在熾熱的光芒里,它是獨
有的!
迷霧般晃動的清晨
彌散在空中的炊煙味將我包裹——
濃郁的、親切的、動人的、恒久的……
故鄉(xiāng)和母親的味道,或者——
也是貧窮和羞辱的味道——人生的味道。
天幕高懸,法梧靜默,麻雀翻飛……
人間如畫——沒有一個畫家能夠?qū)⑺嫵觥?/p>
清晨,迷霧般晃動,一直到夜晚,到未來。
或者,我經(jīng)歷過的喜悅和悲傷也迷霧般晃動。
回憶錄上的證言和自白雜亂不堪,
然而,它們是我自畫像的一部分。
庇護所崩裂的夜晚,冗長的毀滅拉開序
幕——
我碎成一汪小小的湖泊,它必定消逝于大野。
在清晨冥想
鋪天蓋地的憂愁將我圍困之時,
清晨即將蒞臨,而我恐懼,而我悲傷。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只黑鳥——
也許,它是一只倔強的、懷揣陰謀的獅子。
再過一小時,陽光下的人間將會復(fù)活——
一切悲喜劇重新進入秩序——人和萬物渺
小如斯!
短毛貓在桌子的一角打盹,它須臾不愿和
我分離,
而我一直眷戀故鄉(xiāng)、母親,以及自己長短
不一的影子!
凌晨五點四十,黑暗依舊沉沉地覆蓋著大地,
遠處閃爍著零星燈火,它們有著僵硬而迷
惘的面孔。
即使我得到微薄的慰藉,即使這慰藉真實
可信——
可我依舊孤獨,并且憤怒。
再過兩小時,我將混跡于一群木偶,
八點四十的順德路,陽光普照,人流如
織——
而我,再一次奔赴一個籠子——它無所不在!
每個人都朝它奔赴,就好像它是父親,或
者尤物!
而我,懷念一個只在傍晚出現(xiàn)的男子,
他販賣咸花生和熟雞心——他比我幸福。
他并不吆喝,建筑一樣沉默,
他攤開手掌,掌心有米——三五麻雀飛來
又飛去……
地獄不是修辭
一個小說家說“地獄不是修辭”——
像一些直面“地獄”之人一樣——
我們深愛著人間,深愛著萬物和親人。
我們也深愛著四通八達的“條條大道”。
它們在,或者不在;
它們陰險,也明媚;
它們寬闊,也狹窄。
有人一直向前,有人黯然轉(zhuǎn)身,
有人憤而自棄……有人沉默,有人吶喊,
有人哭泣,有人狂歌……
我們確信地獄不在地獄,
就好像人間不是人間——
孩子、老人、男人、女人……
他們活著,繼續(xù)活著,
活成石頭、植物,或者童話。
我尋覓的自我
藏匿于我寫下的那些文字之間嗎?
或者,在新一輪的探索和搏斗之后,
或者,在筋疲力盡地想要放棄之時,
我,單調(diào)又乏味;我,貧窮又怯懦!
是《存在》那首歌所吟唱的那些人嗎?
或者,我熱衷于無效又機械的閱讀和寫作,
或者,在永無盡頭的幻境之中——
我遠離了苦澀和悲劇,也遠離了愛情和勇氣。
我確認(rèn)我是那只倔強的憤怒的哀傷的小獸,
多年以來,它在我體內(nèi)荒草般野蠻生長——
它撫慰我,也陪伴我——
像一個朋友,或者,它是我深愛的戀人。
責(zé)任編輯 老 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