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祉艾
幾年前生了一場病,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無聊地躺了三十來天,到了新年的鞭炮聲在窗外遙遠地炸開時,我竟然這般麻木,一點也沒有往年新年到來時的心情。渾身酸痛,應該說是麻痛,我想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立即丟下床向窗外奔跑。過年是人頭攢動最為活躍的時期,我住的卻是個格外冷清的“VIP”病房,幾十平米的地方只是擺放著三張病床,兩張還是空著的,這讓我住的地方倒成了一個異類。
醫(yī)院的小窗戶嵌在一方白墻上,那是我這個井底之蛙向往外面世界的唯一出口。那兒擺著一盆綠蘿,年前沒人照顧,蔫蔫的,總是一副活不過明天早上的樣子。在我住院期間來了個小護士,典型的江南女子,跟我這樣脾氣暴躁的病人說起話來也是抱足了耐心。小護士倒是將這盆瀕死的綠蘿照顧得不錯,她將它擺在窗邊靠床的位置,我每天一偏頭就可以看見它。
我的視線僅限于床邊那盆小綠蘿,我盯著它看得十分會神,甚至將它的十三條藤蔓連同著枝條上的綠葉一起,來來回回數(shù)了三遍。所以我清楚地注意到在鞭炮響起的時候,在那接連不斷的“噼里啪啦”聲中,那盆在寒風中也不曾抖擻的綠蘿竟然細微地顫抖了幾下。
不知怎的,我的靈魂仿佛注入了那盆綠蘿之中,我感受到了一株弱小植物的無助與孤獨。我就這樣日日看著這株綠蘿,似乎覺得我的生命也和這盆綠蘿一樣被禁錮在這醫(yī)院里,直至時間消逝。我一直這樣沉寂落寞著,直到我聽到了“呆頭鳥”的故事。
“呆頭鳥”的典故來自小護士家鄉(xiāng)的一個傳說。在紹興柯橋的安昌鎮(zhèn)里,十來米寬的一條清水河,河水清澈透底,墨綠色的長葉水草成團地擠在圓滾滾的石頭縫里,河面時常伴有微風,花骨朵似的淙淙水流隨著水面向岸邊鋪展盛開。河水激蕩在岸邊的巖石上,浪花被拍碎,細碎的水珠子散落在巖石上、草地上,路過的人都會往外走開一步,只有一只灰白色的長腿尖嘴的鳥兒直挺挺地站在最高的巖石上。河水落在它羽毛上,陽光下還帶著粼粼細閃,那呆頭鳥仿佛定了神,依舊一動不動地傻站著。
沒有人知道呆頭鳥第一次出現(xiàn)在這個江南小鎮(zhèn)上的具體時間,等到所有人都知道這只呆頭鳥的時候,它已經(jīng)在這兒待了很多年了。鎮(zhèn)上有老一輩人說,這鳥是在找魚。這種鳥類擅長入水撲魚,它身上光滑的羽毛可以讓它們宛如魚兒一般在水里游動,它們的嘴細長鋒利,一旦它們發(fā)現(xiàn)了浮于水面的獵物,就會立馬鉆入水中,長嘴就像是一把鉗子死死地將魚兒咬住……這只呆頭鳥是個例外。
它既不捕魚,也不吃魚,只是一整天都站在石頭上,黃豆大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水面,一旦有什么魚兒浮到水面擺一下尾巴,它的身子都緊繃了起來,像是立馬就可以進入戰(zhàn)斗??墒侵笏掷^續(xù)傻站著,眼睜睜地看著獵物僥幸地潛入河底。鎮(zhèn)上有老人說,這呆頭鳥既倔強又記仇,這條河里有一條魚它總是捕不到,它便天天站在河邊守著那條魚兒。一年又一年,江南的時間比別處都要慢些,之后再沒有人知道這只呆頭鳥在這里站了多久,它又可以活多久。
小護士說,我就像那只呆頭鳥,我仔仔細細在心里琢磨了半天,除了想到我和它大約一樣笨拙,便怎么也沒有找到我與那呆頭鳥的共同之處在哪里。這也讓我對那只傳說中的呆頭鳥感興趣起來。
年后小護士給我送來了一袋真空包裝的臘腸。這臘腸是她家鄉(xiāng)安昌最有特色的小食之一,到了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備上幾大串臘腸,外地人來了當?shù)刭I特產(chǎn),少不了的就是臘腸、醬鴨、魚干、臘肉。這和湖南的臘味不一樣,湖南的臘味講究的是柴火味濃郁。而安昌的臘味帶著一股執(zhí)拗的嚴謹,他們把制作臘味的手藝和讀書結(jié)合起來。安昌人愛讀書、會讀書,在早些年走出安昌水鄉(xiāng)的師爺高達萬余人。當年安昌師爺意氣風發(fā),一葉烏篷小船在透凈的水面上越行越遠,他們離開家鄉(xiāng),沿著大運河闖蕩天下,安昌臘味就是他們隨身攜帶的特產(chǎn)。當時大運河在安昌并沒有連通水路,安昌師爺就經(jīng)常在安昌的一個碼頭上守著,在水鄉(xiāng)長時間的煙雨朦朧中,河面上終于有三兩條烏篷船駛出云霧籠罩的河面。
安昌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安昌的江南又是什么模樣呢?
正式出發(fā)去安昌是在早春三月中旬,此時的天氣像極了一個脾氣多變的壞孩子,上一秒還是春光燦爛的一片好光景,稍有不慎就容易上當受騙落了滿身的雨。我趕上了水鄉(xiāng)最早的一批雨,梅雨季節(jié)的雨濕濕涼涼,被絲絲春風吹到衣服上,涼意似乎可以穿過夾棉外套直觸皮膚表面。毫不夸張地說,這和我幼時待過的江南水鄉(xiāng)的模樣簡直是毫不相干。此時我正躲進一家早茶店里,店面臨河而建,窗戶雙開,正好可以看到屋腳下的三米來寬的河道。
店家給我端上一壺熱茶,茶壺外面雕刻著三葉竹,旁邊寫著“煙雨江南”四個字。可不就是煙雨江南,外面濕漉漉的雨滴滴答答下個不停,水滴順著二層屋檐高高翹起來的角尖落下,在腳下形成一圈圈的螺紋漣漪。
靜,靜得連呼吸發(fā)出些許聲音都感到罪過。
走了一會兒,天又暗沉下來,明明是下午三四點左右,卻以為天都要黑了。我覺得要下雨,趕緊兩步并三步地跑進了一條搭棚小巷。小巷是當?shù)氐囊粭l風情街,屬于老街,兩邊商鋪的中間只有兩米多的距離,來的人不多,站我一個人似乎是剛剛好。我旁邊是一家榨油店,我躲在雨棚下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們家竟然還是手工榨油。這倒是稀奇了。手工榨油成本高,又耗人力,這個年代是見不到幾家油店是手工榨油的。我好奇地靠在門口看著,油店的工作間就在門口附近,一個巨大的榨油機放在門板上,下面擱著一個看不出什么顏色的大盆,新榨出來的油就從大盆上面的筒口流出。剩下的油渣被擠壓成一片片油餅從榨油機的屁股后面吐出來。
一袋菜籽從頂上的入口倒進去總共不過十來分鐘,機器吱吱呀呀、轟隆轟隆的一陣搖擺,冒著熱氣的菜籽油就順著下面的凹槽流下,店家在旁邊照看著,手上拿著一把鐵鏟時不時翻動一下凹槽里面沉積的油餅。我就站在門口興致昂然地看了許久,一是因為這樣子的純手工的操作是我許久沒有見過的;二是因為這幅畫面太久遠了,讓我不禁想起了多年前家鄉(xiāng)附近的油廠和空氣中揮散不去的清油香。
我小的時候也曾在這樣的手工油坊玩耍過,那兒的工人一身灰藍色的工服總是臟兮兮的,身上卻是一直帶著一股洗也洗不掉的油香味。我已經(jīng)有幾十年沒有聞過這樣熟悉的味道了。
我盯著看了許久,老板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的存在,他沖我擺擺手,示意我站遠些,他要開始倒油。我臉皮頗厚地走到店門的另一邊站著,腳步慢悠悠地挪了一個圈,眼睛鼻子耳朵卻早已經(jīng)放在了老板的動作上。許是天氣的緣故,下午的人不是很多,本來就不是很大的油坊竟然還多出幾分空地。老板來來回回進出著,我倒成了一個“監(jiān)工”。
你是個“呆頭鳥”哦!
老板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完了手頭的活后沖我說了這么一句。他說的是安昌本地話,我沒有聽得太明白這句話的完全意思,只是模模糊糊好像聽到了“呆頭鳥”這個詞。我不遠千里來到了這個從未涉足過的江南水鄉(xiāng),不就是為了那傳說中和我有幾分相似的呆頭鳥嘛。
我詢問油坊老板嘴里的那只呆頭鳥的事情,再三確認我沒有聽錯。老板朝我揮手,接著伸出一根手指頭朝著東邊一指,然后磕磕巴巴地說出一句還算明白的普通話。
呆頭鳥就在東邊那條河邊上,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那一刻,我渾身的血液幾乎都沸騰起來,我激動得拍了拍手掌,甚至想擁抱油坊老板那油漬兮兮的身軀。我立刻跨出了門檻,門旁的小孩在我的身側(cè)來回跑動,我留下一聲聲急促而有力的“咚咚”聲。在而此之前,我僅僅是一位躺在病床上度過新年的病人。
我想象自己是一只終于找到了歸屬的鳥,這世上如果真的存在這樣一只只會傻傻站在河邊的鳥,那我肯定也是其中的一員。病痛了太久,年輕的身軀猶如枯敗老木,我渴望著一抹生機透過我的生命,讓我可以像那盆綠蘿一樣活下來。
油坊老板指的方向可以順著河道一路往前走,河岸邊是一顆顆圓潤的鵝卵石鋪就的半米寬的小路,身側(cè)貼著幾戶人家和商鋪。我一路看著,眼睛化筆勾勒著這水墨江南的輪廓。天空終于還是落下了細碎的雨,小雨是銀針,像流星一樣在眼前的青霧一片的水面上留下一道道痕跡,然后“嗖”的一下穿入水中,靜悄悄地讓人毫無發(fā)現(xiàn)。水鄉(xiāng)的房子都落在水里,青黑色的圓瓦和白灰色的墻面相互交疊著,圍墻或高聳或低矮,屋檐或曲翹或平展,一方方小窗戶朝著河面開著,露出里面的幾張木色方桌和中堂,一眼看過去都是滿滿的中式氣息。
路邊還有人在吆喝著,賣早茶點心的人靠在窗邊拉著二胡,二胡聲音凄厲悠長,搭配著河面上慢悠悠行著的小船,倒有了幾分靜謐安詳?shù)姆諊?。船上是趕晚集回去的漁戶,他們看到岸上站著人時,就拿手里的木棍敲打一下竹篾筐,“賣魚啰,青魚草魚黑魚都有嘞——”有船??吭诖a頭,船家問我是否要買魚,我朝筐里看了下,只剩下最后一條魚在竹筐里。船家說這魚賣完就回家吃飯,我聽完他這話才猛然意識到,已經(jīng)臨近傍晚了。
尋常人來水鄉(xiāng)旅游都會買些當?shù)氐男⊥嬉鈨?,我倒好,竟然提溜著一條被草繩綁得格外結(jié)實的五斤大草魚。這草魚實在是不輕,我一手杵著拐,一手拎著草魚,在去尋找“呆頭鳥”的路上忍不住笑了起來,嘿喲,我買的不是魚哦,是歸家。
路上的插曲不僅如此,我順著油坊老板的指示往東走到頭,直到眼前已經(jīng)沒有可去的路,我都沒有見到“呆頭鳥”的影子。失望驟然間從心底浮出,變成了一塊重石死死地壓在胸口,我剛才所有的力氣仿佛都泄完了。
我這樣一個目光呆滯的人站在門口,眼巴巴地朝里看著,店里閑著的一個服務員趕緊把我領(lǐng)了進來。他問我來買什么糖,我提溜著一條略顯滑稽的魚說我不買東西。哪有人站在店門口半天,卻什么都不買的道理,我感到十分羞澀,只好繼續(xù)跟著服務員的腳步跨進了店里。雖是雨天,店里人卻不少。來的人大多是本地人,穿著淺藍色布裙的婦人抱著小孩,戴著老花眼鏡的老人在攤面上挑挑揀揀,長木桌面像是一條長龍擺出一圈,我和這些人站在圈里,談話聲、嬉笑聲、紛雜的聲音一下子全都擠進了我的腦海里,我許久沒有體會這種略顯喧鬧的生活了,感覺我站在這里面就和他們沒有什么不同。
“扯白糖”的第一代老板是一個年紀與奶奶一般大的老人,看起來卻格外的有精神氣,你若是說他只有五六十歲恐怕也有人相信。老頭兩鬢斑白,額頭往上的頭發(fā)卻帶著稀疏的黑,就是這點黑色經(jīng)常被他拿來打趣那些“年輕人”,有誰活到他這個歲數(shù)的依然可以保持著這么些“年輕”的痕跡呀。他皮膚是蠟黃色,太陽穴兩側(cè)還印著些老年斑,眼睛像是被山泉水洗滌過的澄凈,圓圓的小眼睛總是喜歡瞪著看人,卻是一點都不顯兇,倒是襯托出幾分可愛來。大大的耳朵在臉頰兩側(cè)囂張地張開,乍一看就覺得這人喜氣極了。
他一眼就看出我是個生人,招呼我上前搭話。來這里旅游的人這些年漸漸多了起來,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聽說了一個沒頭沒尾的故事就拎包出發(fā)的。我說來找那只我躺在醫(yī)院病床上就一直想念著的呆頭鳥。老人一聽卻哈哈大笑起來,他拍了拍手上沾著的糖粉,隨手在腰間圍著的白色圍裙上擦了擦。他走到窗戶前,指著窗戶外面臨近的河道,靠著對岸的位置有一塊半米寬的橢圓形的石頭。他說呆頭鳥就站在那里??赏饷娴氖^空蕩蕩的,別說是呆頭鳥,就是連一只麻雀都見不到。
他跟我解釋,原來早些年間這里的確是有一只鳥,傳說是一只黑羽鸕鶿,不知道是從哪里飛來的,它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那塊大石頭上,路過的人好奇地看它,它也不怕人,就一直站在石頭上久立不動。他掏出手機翻了許久終于找出了一張照片給我看,照片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抱著胳膊站在路邊,身后露出了一塊圓石,那上面站著一只似乎正在打瞌睡的黑鳥。
那只鸕鶿已經(jīng)是一只老鳥了,潛水捕魚的能力也不行,鎮(zhèn)上有漁戶經(jīng)常給它扔些小魚小蝦,但是它從來不吃。老人說到這里又笑了起來,他說,傳說的故事總是喜歡添油加醋,這呆頭鳥哪里呆呢,它只是有著連人類都很難做到的一種品質(zhì)——縱老矣,不吃嗟來之食。于是我腦海中便浮現(xiàn)出一個畫面,在夏天的午后,陽光焦灼,河邊的水草悄悄地藏在水底,縫隙間有三兩條小魚躲在葉下休憩。被太陽烤得有些發(fā)熱的石頭泛著點點細閃的光,上面懶散地站著一只年老的黑羽鸕鶿,它的喙已經(jīng)磨平發(fā)鈍,尖爪蜷縮著,頭卻昂起,看著遠方……
他說完又去忙生意,他是店里“扯白糖”的最老的一代傳人,鎮(zhèn)上有許多人都喜歡來這里看他扯白糖。扯白糖的工具簡單,臨河的屋柱上綁著一根光滑的木棍,木棍用鐵皮包著,一只爐灶、一把大剪刀、一個勺子。攤前擺著一個大鐵鍋,倒入鍋里一兩斤的白糖,再加些水和檸檬酸,邊煮邊攪,等到糖水攪成不流淌、不燙手的琥珀黏稠狀時,立馬將其拋上木棍,拉、甩、拉、甩……一圈圈的周而復始。
這扯白糖聽著簡單,從熬糖開始就是一個技術(shù)活,糖水熬制的時間火候不夠,糖水不定型、沒有口感,糖水若是熬旺了,糖水發(fā)黃發(fā)苦。最難的還數(shù)“扯糖”,一兩斤的糖水熬得厚厚的,老人伸出兩根手指一摸,火候夠了,左手將糖水往上一拋一甩,鐵棍在他手里就跟有了生命一樣,順著他的手腕來回翻動,淺黃色的糖汁被他拉開絲,又重新攪和成團,仿佛是在空中畫一幅無形的藝術(shù)畫。粗大的白糖越拉越長,越拉越白,白得發(fā)亮,散發(fā)出陣陣醇香,時間越長越誘惑人。老人扯糖仿佛是在玩耍,他一邊扯,一邊還沖著下面的孩子擠眉弄眼,發(fā)出“嘿咻嘿咻”的聲音,引得小孩連連鼓掌。等到白糖完全發(fā)白,他用手搓成直徑一厘米的長圓條,用剪刀一截截剪下,最后撒上些糖粉,這就是又酥又脆的扯白糖了。
我站著看了半天,心里不由得對這個老人越發(fā)佩服起來。每個人都害怕老去、害怕死亡,但是我們可以選擇笑著面對時間給我們帶來的壓力。我來此尋找的那只呆頭鳥,經(jīng)過旅途種種,似乎也變得不那么重要。當初躺在病床上等待生命滿滿流逝的我,日日看著的那盆綠蘿,小護士描述的故事,這些事情都成了一個病人獲得生機的誘因。我苦苦尋找的那只呆頭鳥,其實也是想找尋生命中的生機吧。
返程的路上又路過那家油坊,店老板看見我,倒是告訴我另外一個驚喜。原來他給我指路的“呆頭鳥”恰恰就是指扯白糖的老板。早些年間,扯白糖的老板身體不好,家里人都反對他繼續(xù)扯白糖這個技藝,可是這個老頭死犟得很,明明是耄耋之年卻偏偏不服老,每天一大早起來站在窗邊練習甩棍拋棍,當?shù)厝硕冀兴按纛^鳥”!
河邊上站著一只呆頭鳥,路過的人看著它,都在想這只衰老的鳥怎么傻站在這里,每個人心里都充滿了疑問。安昌師爺看到了會覺得這只鳥是在等伙伴,開賠錢店的女老板會想這只鳥或許是在欣賞風景,油坊的老板或許覺得它是在堅持,扯白糖的老頭會覺得它是在不服老……我呢,在此刻拖著這個病殃殃的身子若是有幸真的看到這樣一只鳥,只會覺得在生命不斷流逝中,也有人和我一樣孤獨著,渴望著生機。而在這個安昌小鎮(zhèn)上,又有多少和我一樣的“呆頭鳥”呢?
責任編輯 杜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