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

李玉君

火辣辣的陽光炙烤著萬物，仿佛能把人的皮膚也烤焦。正值中午，大街上車輛往來穿梭，給街市平添了幾分喧鬧。

夏麗開著白色的霸道停在必勝客門口，她穿著一襲粉色緊身連衣裙，頭系粉色發(fā)帶，頭發(fā)全部束在腦后，盤了一個高高的丸子頭，給人一種青春干練的感覺。她打開車門扭著小蠻腰從車座上滑下來，剛一下車，一只白色黃嘴巴的長毛小狗也從車上跳下來，它討好地圍著夏麗轉(zhuǎn)個不停，夏麗彎腰摸了摸它的頭說道：“只要你乖乖聽話，我就帶著你?！毙」钒l(fā)出“嗚哦、嗚哦”的低吟，意思是告訴主人“我聽話”。夏麗給小狗套上了狗鏈，牽著它一起向必勝客走去。

夏麗找了一個靠北的窗口坐下來，室內(nèi)的涼氣倏忽間讓她的毛孔閉塞，這份涼卻讓她有了頃刻的快意。她拿起餐單點(diǎn)了一份西冷牛排、一個奧爾良烤翅、一個小披薩、一杯飲料，只有飲料是給自己點(diǎn)的，肉和披薩她不喜歡吃，是準(zhǔn)備喂她的小狗的。她一邊小口地用吸管吸吮飲料，一邊將一塊西冷牛排喂到小狗的嘴里，小狗吧嗒著嘴，吃得格外開心，一邊吃還不忘一邊給主人作揖示好。

這時，一位衣著樸素的老先生走過來，有些癡呆的樣子，他怯生生地問道：“我可以坐這嗎？”

“那邊不有空位置嗎？”夏麗眼睛也沒撩一下，冷冷地說道。

“我想拍一下你桌子上的東西給我閨女看，可以嗎？”

還沒等夏麗拒絕，老先生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拿出手機(jī)興奮得滿臉通紅，對夏麗說道：“我閨女的電話，她在德國公費(fèi)留學(xué)呢！”

夏麗嗤之以鼻，心想：在哪留學(xué)管我什么事，不過是我玩剩下的。

老人接起視頻電話說道：“閨女，猜你這個時間會來電話，你睡得好不好？那邊熱不熱?。吭蹅冞@邊可熱呢——放心吧，安空調(diào)了。你不用惦記我們——你媽和一幫老太太旅游去啦，走得匆忙，手機(jī)充電器忘記帶了，你不用惦記她，年輕時候沒時間玩兒，這不是上個月退休了嘛，玩瘋啦——我沒事，體格棒著呢，會照顧好自己的，放心吧?！崩舷壬f到這兒，眼眶濕潤了，他馬上拿開手機(jī)對著桌子拍攝著，眼淚卻控制不住撲簌簌地流下來。他不住地用衣袖擦著眼淚，提高音調(diào)好像很興奮地說：“你看，我在必勝客吃飯呢，這是奧爾良烤翅，這是西冷小牛排，嫩著呢，都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哦，你說那小狗呀，是挺可愛的，你媽媽朋友家的，讓我給看幾天，等你媽媽她們回來就牽走，正好小狗這幾天也和我做個伴——生活費(fèi)呀？嗨，你看看我這腦子，竟然把你這個月的生活費(fèi)給忘了，你再等兩天，等你媽媽出門回來的，我不知道她存折密碼。閨女，你先省著點(diǎn)花，等你媽媽一回來我就給你匯款?！?/p>

夏麗抬起頭，疑惑地望著老先生。老先生眼淚汪汪地收起電話，對夏麗尷尬地笑了笑，說：“我閨女的電話，就猜她這個時間能來電話，這個月家里緊，還沒給她打生活費(fèi)呢！”說完，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看了看墻上的食品廣告，從口袋里拿出錢包，哆哆嗦嗦地點(diǎn)著里面的零錢。夏麗往他錢包里看去，連一張百元鈔票都沒有。

老先生又扭頭看了看吧臺的價格表，重重地咽了口唾液，臉一紅，無奈地將錢包又放進(jìn)了口袋，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

夏麗看著步履蹣跚的老先生，想到自己去世的父親，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躺倒在談生意的酒桌上，原以為父親嗜酒如命，也就這么大的壽祿，算自己幸運(yùn)能被他供到研究生畢業(yè)?？伤牭竭@老先生和女兒對話的那一刻，她徹底明白了父親拼命工作的苦衷了，這位大伯說的話與父親和自己當(dāng)初的對話如出一轍。何況自己當(dāng)初哭鬧著非要選擇去澳洲留學(xué)，澳洲的學(xué)費(fèi)和生活費(fèi)要比德國學(xué)校的費(fèi)用高出很多，想想這幾年自己從來就沒有考慮過父母的苦衷才導(dǎo)致父親的壓力過大，過早地離開了人間。夏麗鼻子一酸，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這一刻她把父親的死歸罪于自己當(dāng)年的不懂事。如今，自己事業(yè)也算小有成就，可父親卻沒有享受到自己半點(diǎn)兒回報。

她抹了一把眼淚，快速要來兩個打包盒把東西裝起來，牽著小狗向門外追去。可她轉(zhuǎn)念一想：雖然這些食品除了西冷牛排給狗吃了一塊，其他還沒有動，都算干凈，但這畢竟是給狗準(zhǔn)備的食物，怎么能送出手呢？

夏麗追上老先生說道：“大爺，這么熱的天您去哪，正好我下午沒事，我送您一段吧？”夏麗一反高冷的常態(tài)，笑吟吟的。

“哦，姑娘，謝謝你了，我自己溜達(dá)就行，還得去那邊的早餐店給老伴兒買碗粥呢，老伴兒在住院呢，剛做完手術(shù)?！崩舷壬珠L長地嘆了一口氣。

“大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午了，早餐店里不會有什么吃的了吧？”

“是呀，現(xiàn)在去有啥就將就一口，買東西也會更便宜一些的。”

“大爺，我不明白，您既然能供得起孩子留學(xué)，為什么過得這么拮據(jù)？”

老先生搖搖頭，苦笑了一下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