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斗青年 趙之銘 攝
黑白肖像系列作品《美好時代》是攝影專業(yè)畢業(yè)生趙之銘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以來的兩年中與陌生人相遇的日志。他采用層次豐富細膩的黑白影調和方形畫幅拍攝,以一種視覺的平靜與端正為襯底,不動聲色地與被攝者對視。照片中的老人或青年,獨自一人、兩兩結伴或者三五成群,他們顯然是對照相機,應該說拿相機的人,給予了信任,在鏡頭前以一種舒展、自洽的姿態(tài)呈現(xiàn)。于是我們看到當下時代的各種社會身份和人際關系,房產中介、直播達人、擺攤人,還有情侶、夫妻、哥們兒、同事……肖像,時代的面孔,自奧古斯特·桑德以來的攝影文化的魅力,通過面孔與身體的結合來揭示攝影師所感知到的個體生命的真實狀態(tài),更是對無形、宏大社會的具象解讀。
21世紀數(shù)字化急速發(fā)展的社會,大眾攝影的自由權利、影像傳播的不可控利弊都讓拍攝肖像的雙方變得困境重重。趙之銘基于對社交媒體中肖像新潮的思辨,在疫情被困的時期,帶著相機出門,開始了一場與陌生人的交流漫步。膠片相機是一種技術媒介,迫使攝影師走入現(xiàn)實,與被攝者同呼吸共感知,哪怕只是短暫的片刻。趙之銘每拍攝到一張照片,都需要超過曝光時間上千倍上萬倍的時間來與被攝者相處。在攝影者與被攝者彼此信任的共識基礎上,趙之銘在肖像中呈現(xiàn)了中年夫妻的相濡以沫和新婚夫婦的熱烈奔放,他的鏡頭也請創(chuàng)業(yè)老板背過身去,留下他“奮斗青年”的內心誓言。
與桑德冷峻肅穆的肖像不同,趙之銘的作品從整體上體現(xiàn)出一種“輕”。以錢塘江堤為背景所呈現(xiàn)的明亮環(huán)境,攝影師處理順光、側光、散射光線的影調營造以及被攝者們在江邊尋找放空心境的訴求,都匯聚并疊加起來。但是這絕不是一種輕薄,因為整組照片帶著我們與時代中復雜的人群相視,并將觀眾帶入到一個微妙的位置,近距離地看到每個人獨有的生命狀態(tài),也可以去體會他曾經的生命歷程。這份信任的重,這份串聯(lián)個體、體會時代的重,沒有被那輕的視覺表層所遮蓋。《美好時代》舉“輕”的力量,收獲信任的美好成果。
《美好時代》是我于2020年3月至今在杭州錢塘江邊拍攝的系列作品。拍攝開始時正是新冠肺炎疫情時期。我不能去學校上課,空閑的時光就在錢塘江邊度過。
我在錢塘江邊長大,每當我有問題疑惑不解的時候,我會望著錢塘江思考,期望它能給我答案。在錢塘江邊拍照,對我而言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錢塘江邊形形色色的人們吸引了我,他們是時代的一部分,而我的工作是將他們變?yōu)闀r代的代表。我對黑白銀鹽照片的質感非常著迷,于是使用了中畫幅黑白膠片進行拍攝。另外,從技術上來說,錢塘江邊的地面已經被刷成了紅色和藍色,如果選擇用彩色影像表達,地面的色彩會干擾主體,黑白影像反而讓我拍攝的肖像看上去更純粹。
在拍攝前,我通常會先征得被攝者的同意。拍攝過程中最有趣的部分是聽被攝者講他們的故事,這個過程讓我的照片從猜想和侵入轉向平等地交流,也正是我癡迷之處。
拍攝初期,我在江邊認識了一對賣水和泡泡玩具的老夫妻。他們年齡都大了,腿腳不是很方便,但為了補貼家用依然天天堅持著來擺攤賣東西。我在那段時間也幾乎每天與他們見面,時間長了慢慢熟悉起來,我便稱呼他們?yōu)闋敔斈棠?。我詢問過他們一天能賺多少錢,爺爺擺了擺手不說話。某次他們的兒子下班早,便過來幫忙。我提出趁此機會給他們拍一張全家福,但是爺爺不同意,于是我只給母子拍了照。我當時一度不理解爺爺?shù)倪x擇,甚至心中還有些抱怨,那本可以是一張很不錯的合影。后來我理解了他,他只是不愿意拍照,而我也不愿深究原因。在我的理解中,這個原因在照片之上。我不拍攝爺爺,對他來說是一種尊重。尊重是我作品的前提。
我拍攝的人之中也不乏本身喜愛拍照的人,有一些人甚至很專業(yè)。比如一對在江邊草坪上露營的情侶,其中的女性在一家人像攝影機構工作,她有專業(yè)的人像攝影技能,也不缺乏自己的個人照片。她既擁有帶有拍照和美顏功能的智能手機,又有專業(yè)的相機,但她仍然選擇信任我為她拍照。她直視相機的勇敢、自信以及平靜的眼神抓住了我,我被打動了,我的眼睛被取景框中的她牢牢吸引,甚至都來不及關注畫面的其他部分。這張照片,或者說拍攝的過程讓我確信自信的美,且這種美是可以通過肖像照片來傳達的。接受我拍攝邀請的人,他們都表現(xiàn)得很自信,同時也相信我。面對陌生拍攝者和相機鏡頭的自信在不同個體身上表現(xiàn)為不同的形象,這些形象通過肖像照片呈現(xiàn)出來。我將這些肖像視作時代的典型視覺形象,這也是“美好時代”之名的由來。
在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中,希望這組作品帶給人們更多信心,同時也鼓勵我一直拍下去。
朱炯
北京電影學院攝影學院副教授
母與子 趙之銘 攝
舞者 趙之銘 攝
露營者 趙之銘 攝
房產中介 趙之銘 攝
五路商店 趙之銘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