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落在琴弦上（組詩）

不孤帖

大雪紛飛，鶴來到中間

我看鶴是雪，看雪，是鶴

我走在雪中，也走在鶴群中

一種幻象，我，與雪，與鶴

是三個人，三群鶴，是三場大雪

我們都將翅膀交給了風(fēng)

孤高，如吹來的涼意，太耀眼了

雪，在自身的光芒中飄飛

鶴在迷霧里起舞

踏著雪花，腳趾湛青

鶴飛在天上，也踱步在人間

雪落在地上也落在心上

它們齊聲鳴叫，我的心里

就有鳴叫，在回蕩

此地何地

此地，多枯木

好劈柴

此地，有湖

用目光

就能將其磨成鏡子

此地，野獸出沒

泥土松軟

陷阱挖得比它們的叫聲

還深

此地，落雪，天地難分

人蹤是人蹤

獸跡是獸跡

往前走與往回走

都不迷路

基弗和梵高的向日葵

種葵者

每年種植梵高的向日葵

他勞作的身影

也因此染上梵高，愛用的黃色

淡硫磺色和淡金黃檸檬色

葵花熟了，他一家人來把它們收走

裸露的田野上

基弗的向日葵隨后就出現(xiàn)在寒風(fēng)中

如向日葵站起來的影子，燃燒后的灰燼

垂著頭，注視，每個從田野上經(jīng)過的人

身上的荒蕪和花朵

此去

給我一根馬鞭

空有鞭打的回聲

給我一匹老馬

只剩危危白骨

給我一條河

彎彎曲曲，細(xì)若游絲

在黎明下發(fā)亮

我牽著馬兒去河邊飲水

似從水中提出來一只竹籃

鋼琴家

一曲未終，琴鍵不得不

離開鋼琴家的手指

鋼琴，起身，離開鋼琴家

走向曠野

散場的人，都看見了它的背影

目光沒有挽留

鋼琴家仍坐著，一動不動

演奏廳里空空蕩蕩

沒有人的座位上，坐滿了漆黑

但他的雙手仍懸著，他

要把曲子彈完

他十指翻飛，虛無

便隨之出現(xiàn)，一架虛無之琴

曠野上，出走的鋼琴，臣服于

一雙虛無的手

他演奏了一會巴赫，又

演奏了一會肖邦

在余音中安靜下來

頭上的追光燈，在鋼琴家身上縮小

手指漸漸，消失在黑暗里

此時，停下來的鋼琴

沒有鋼琴家

像馬匹沒有了騎手，恢復(fù)了

馬鬃銀光閃閃的野性

鋼琴奔跑，它接著演奏了

世上所有譜出來的樂曲

和未譜出的樂曲

像流水，一刻不停演奏著萬古愁

琴鍵如水波般蕩漾，清亮，嗚咽

無數(shù)星輝落在琴弦上

琴身，吸收黑夜僅有的光

它成了一架，光之琴

夜色在它周圍幾次聚攏

又幾次散去

而鋼琴家，幾乎全部熄滅

只有臉上，還剩一絲絲光明

如殘月，劃過眼角

繁花

開成災(zāi)難的繁花，是我們

身陷災(zāi)難中的祈禱

我們形同枯木，就祈禱枯木開花

我們手持斧頭，就祈禱種子發(fā)芽

我們戴著鐵鏈就祈禱鐵鏈，長成花環(huán)

我們折花，插進花瓶

我們把花送給友人，也送給仇人

心中哀痛，我們把花放在墓碑下

也為雙手沾血的屠夫送上

最鮮艷的一束

用為什么回答為什么

我們明明知道為什么

還要發(fā)瘋似的問

為什么？

希望有人來回答

我們明明知道

回答一粒微塵，會觸發(fā)一場暴風(fēng)

我們明明知道

沒人回答

或以問作答問回來

可是我們還在不停地問

不停地，用為什么回答為什么

我為自己生而為人感到欣慰

我把吸附在新芽上的幼蟲

看成半張的嫩葉

我把停在花枝上的白蝴蝶

認(rèn)作冷風(fēng)中戰(zhàn)栗的花瓣

塵土飛揚，象群趁機

混跡在蟻群中，并非想象

想到身邊許多人在努力扮演人

我就為自己生而為人感到欣慰

【作者簡介】笨水，1974年出生于湖南祁陽。中國作協(xié)會員，作品發(fā)表于 《詩刊》《詩選刊》《綠風(fēng)》 《中國詩歌》 《特區(qū)文學(xué)》《詩歌月刊》等，入選《中國年度詩歌》《中國新詩年鑒》等選本。曾參加第29屆青春詩會?，F(xiàn)居新疆烏魯木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