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僑善堂的浙江經驗：片云堂及其當代啟示

徐華炳 徐千涵

（1.浙大城市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5；2.同濟大學浙江學院，浙江 嘉興 314051）

一、問題的提出

浙江寧波鄞縣籍旅新加坡華僑胡嘉烈（1911—1977），稱得上是旅居海外的著名胡姓華人①謝鈞祥：《以謚以國命得的胡姓》，《中州統(tǒng)戰(zhàn)》2001 年第2 期。，是在南洋一帶與陳嘉庚、胡文虎齊名的巨商。他旅居海外半個多世紀，擔任多個重要僑團負責人，熱心僑居地公益，被稱為“一代善人”。他在國內的善業(yè)和商業(yè)同樣有聲有色，尤其是在抗日戰(zhàn)爭中期至新中國初期對家鄉(xiāng)寧波地區(qū)的救濟貢獻良多。

浙江的華僑整體規(guī)模及僑務資源雖不及閩粵桂等重量級僑鄉(xiāng)，然而“無論是以寧波為中心的浙北的僑商精英還是以溫州為中心的浙南的普通僑民”②徐華炳：《精英化與密集型：民國浙江華僑國內捐贈實態(tài)》，《長春師范大學學報》2019 年第3 期。，在捐贈祖籍地和支援祖國方面卻毫不遜色。不過，由于浙江華僑絕大部分為改革開放后出國的新移民，浙江區(qū)域內的僑鄉(xiāng)基本為新僑鄉(xiāng)，所以現有相關研究也大多數關注20 世紀80 年代的浙江華僑捐贈情形。如吳晶探討了近40 年來的浙江華僑公益事業(yè)的特點、實踐和啟示③吳晶：《浙江華僑公益事業(yè)發(fā)展的探索與實踐》，《八桂僑刊》2012 年第3 期。，徐華炳則對新中國成立以來的溫州僑鄉(xiāng)慈善公益事業(yè)進行了全面梳理④徐華炳：《溫州海外移民與僑鄉(xiāng)慈善公益》，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 年版。。至于近代浙江華僑捐贈方面的研究成果不多且集中于旅日僑商吳錦堂慈善公益活動的探討，這其中固然與捐贈主體的近代浙江華僑群體本身的經濟社會地位不高、捐贈的參與度不強等客觀性因素關聯，就學術研究而言，很大原因在于沒有精準把握研究對象和找準適宜的研究視角，對胡嘉烈及其慈善公益實踐的研究就呈現如此現狀。

胡嘉烈是寧波人的杰出代表，而“寧波幫在浙江華僑華人歷史中影響很大”①郭劍波：《僑務資源與新農村文化建設——以浙江寧波為個案》，《八桂僑刊》2012 年第1 期。，他無疑是寧波幫研究繞不開的人物，也應該是近現代浙江華僑人物研究的重點。從現有研究成果來看，基本沒有直接從其華僑身份切入展開的，可以說是一種被寧波幫研究所“挾裹”的狀態(tài)。不僅如此，寧波幫語境下的胡嘉烈研究多從經濟商業(yè)領域切入，較少從地域文化、社會事業(yè)等視角展開。這是本文擇取華僑善堂片云堂來考察胡嘉烈的一個動因。而關于片云堂研究，檢索近現代報刊為代表的各類數據庫，發(fā)現不僅相關資料甚少而且屈指可數的研究多是將其作為胡嘉烈愛國愛鄉(xiāng)的例證，未能將其作為獨立的對象加以整體性剖析，因此明顯存在被遮蔽的現象?；诖?，本文側重于慈善史的方向，以善堂的生成、功能與運作及社會作用等具體運營實態(tài)來敘事，從中映射胡嘉烈作為華僑富商開展國內慈善公益活動的理念與路徑，繼而體現近代浙江華僑的鄉(xiāng)情鄉(xiāng)誼。

二、胡嘉烈及其慈善公益事跡

1842 年，寧波作為近代第一批口岸被迫開放。1911 年，胡嘉烈在已開埠70 年之久的寧波出生，出生地是寧波近代以來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鄞縣。其祖父胡開泰曾擔任慈城最大釀造企業(yè)下橫街馮恒大醬園經理幾十年，后被推為慈溪縣商會會長，“是慈溪的商業(yè)巨頭”②沈雨梧：《走向世界的寧波幫企業(yè)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0 年版，第240 頁。，而其父雖供職于祖父手下卻書生氣較濃，不善從商，未繼承祖業(yè)，一生做信房先生，收入微薄且很不穩(wěn)定。在父、祖輩兩代人塑造的家庭環(huán)境影響下，他在故里茅山鄉(xiāng)胡家墳村文山小學讀完初?、墼摯瀣F屬于寧波市鄞州區(qū)姜山鎮(zhèn)。茅山鄉(xiāng)胡家墳村的“私立文山小學”創(chuàng)建于1912 年，1951 年更名為“西林鄉(xiāng)?！?，1958 年更名為“茅山公社中心小學”，1981 年更名為“茅山鄉(xiāng)中心小學”，1992 年更名為“茅山鎮(zhèn)中心小學”，2004 年并入姜山鎮(zhèn)，遷址姜山鎮(zhèn)虎嘯周村，并更為現名“茅山小學”。，就隨父胡善教客居慈溪縣城并轉讀浙東名校慈城普迪一小。

受到祖輩職業(yè)環(huán)境熏陶，也受到寧波地區(qū)出洋經商的社會環(huán)境浸潤的胡嘉烈，1924 年小學肄業(yè)不久，就在祖父安排下并由時任上海彩文號經理的小叔祖胡三泰推薦，前往新加坡闖蕩。在采章文具店學業(yè)3 年后，回到國內赴上海營生④關于回國的時間，文史界基本持一致結論，但至于離開新加坡的原因，卻有兩種觀點。其一是認為與業(yè)師關系不合而選擇離開，其二是認為他因從小勤奮肯干，學業(yè)3 年即出師而返回國內。本文認為，雖無法還原歷史人物現場心理，但其離開是有個中細故的。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致使其離開新加坡的因素沒有對他產生很深的負面影響，否則他不會翌年即重回新加坡，且此后生活在新加坡。。1928 年再赴新加坡，受聘在奉化方橋雙皇橋人開設的陳萬興百貨公司，任跑街（銷售）、進貨（采購）工作，奔波于吉隆坡、香港和上海等地。上海的生活經歷和新加坡的工作歷練，開拓了他的眼界，也讓步入青年的他逐漸具備了處置經濟事務與成熟應對社會的能力。新加坡、上海兩地，也成為他此后人生最核心的兩個活動場域。1934 年，歸故里聘娶胡家墳鄰村花園村的徐慶月為妻，次年春即攜妻返回新加坡。1935 年10 月，世界經濟危機進入復蘇時期，胡嘉烈也開始了獨立創(chuàng)業(yè)。他先在新加坡創(chuàng)辦經營汽油燈購銷業(yè)務的立興企業(yè)公司，并逐漸開拓南洋市場。接著在上海開設公司駐滬辦事處——立興申莊，委托內兄徐謀遠主持，初期以預定上海龍華、五華等廠生產的“天光”“蝴蝶”牌汽油燈遠銷新加坡為主，最終包銷上海各家汽油燈廠的產品⑤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鄞縣文史資料（第5 輯）》，內部刊印，1992 年版，第173 頁。。隨后他又在新加坡獨資開辦五金制造廠，自行生產“蝴蝶牌”“星牌”“箭牌”“眼牌”等各式汽油燈以及煮食爐（打氣爐）、家具等，由立興公司統(tǒng)一銷售?？箲?zhàn)勝利后，業(yè)務范圍逐步擴展到燈爐、燈紗與五金產品①黃柏：《飲譽全球的寧波商人》，《海內與海外》1997 年第3 期。。同時在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泰國、加拿大、英國等國家和地區(qū)陸續(xù)開設立興分公司②《寧波詞典》編委會：《寧波詞典》，復旦大學出版社，1992 年版，第349 頁。。數年后，隨著資本的快速積累，新加坡立興總公司發(fā)展成為一家綜合性貿易公司，執(zhí)新加坡國際貿易之牛耳，胡嘉烈也成為新加坡商界巨子。

胡嘉烈旅居海外半個多世紀，曾擔任多個僑團負責人。早在事業(yè)剛剛起步的1937 年，他就與邵逸夫等人發(fā)起成立“寧波旅新同鄉(xiāng)會”并連任副會長、會長。1965 年被推舉為新加坡三江會館監(jiān)察主任，并長期擔任三江會館慈善互助信托人，以及南洋胡氏總會、雪蘭莪三江公所、檳榔嶼三江公所等社會團體的名譽會長及信托人。1968 年春，他被選為復興后的新加坡寧波同鄉(xiāng)會首屆主席并連任。他熱心僑居地公益，20 世紀30 年代就向三江公學捐資并捐獻一輛校車，并捐助三江小學、三江公墓；抗日戰(zhàn)爭時期，他作為“馬來亞、新加坡華僑籌賑祖國傷兵難民大會委員會”委員，積極捐贈醫(yī)藥、寒衣，承購愛國公債。他“急公好義，服務社會大眾，舉凡慈善教育公益事業(yè)，靡不慨解義囊，悉心以赴，尤對同鄉(xiāng)會館，更其關心，深獲三江同鄉(xiāng)所景仰”③周千軍主編：《甬人風采》，寧波出版社，2007 年版，第89 頁。，而且行善從不具實名，“無論各種巨細捐獻，皆以寧波同鄉(xiāng)會‘甬’字標記名之”④寧波市政協(xié)文史委，政協(xié)鄞州區(qū)委員會編：《鄞縣籍寧波幫人士》，中國文史出版社，2006 年版，第191 頁。，被新加坡華人社會稱為“一代善人”⑤李秉萱：《新加坡三江會館——三江百年文化史紀念刊》，內部刊印，2006 年版，第8—9 頁。。

同時，他也積極關心祖籍地民生福祉。如1943—1949 年期間，每年向收入不敷支出的母校文山小學捐贈1.5 萬斤稻谷作為學校常年開支經費⑥地方文史界對于胡嘉烈資助該校的時間另有一說為1943—1946 年間。，占該校同期辦學經費的一半，極大地改善了學校教職員工的待遇和辦學條件；抗戰(zhàn)勝利后，他捐資修建花園村豫章橋、太平橋和地方道路，捐助4 艘渡船給奉化江村鎮(zhèn)義渡；1947—1949 年，向胡家墳村和花園村捐贈消防設備——機動水龍1 臺，在當時“開農村機動水龍的先河”等⑦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鄞縣文史資料（第8 輯）》，內部刊印，1997 年版，第16 頁。。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他一如既往地在家鄉(xiāng)開展社會公益。1950 年起，陸續(xù)樂助浙江奉化孤兒院⑧奉化市檔案館編：《張?zhí)s日記》，寧波出版社，2015 年版，第1650 頁。張?zhí)s（1902—1977），浙江奉化人，參與發(fā)起成立奉化孤兒院并歷任募捐主任和副院長等職。；1956 年，先后捐助胡家墳村柴油機2 臺和花園村柴油機1 臺，以支援當地農業(yè)高級合作社開展農業(yè)機械化生產；20 世紀60 年代初，鄞縣也遭受嚴重自然災害以致糧荒，不少村民饑餓流離，他急從香港運來30噸尿素分贈胡家墳大隊和花園大隊，以及捐贈3 臺抽水機；同年，他用特殊的方式為其夫人50 歲祝壽——從泰國購買9 噸大米分濟胡家墳村和花園村的災民；從1956 年開始到1962 年，為改善環(huán)境和節(jié)約耕地，他捐資42 萬港幣約合時價17 萬人民幣在胡家墳村西荒冢圈用約40 畝地建造“文山公墓”⑨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鄞縣文史資料（第8 輯）》，內部刊印，1997 年版，第17 頁，第15 頁。；1962 年8月，他應允茅山公社中心小學校長和胡家墳村黨支部之籌議，資助母校8 000 元人民幣捐資建造“文康樓”圖書館⑩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鄞縣文史資料（第8 輯）》，內部刊印，1997 年版，第17 頁，第15 頁。，并贈送樓房l 幢和擴建操場，“開新中國成立后海外寧波幫在家鄉(xiāng)捐資辦學之先河”?《鄞州慈善志》編纂委員會編：《鄞州慈善志》，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 年版，第27 頁。，等等。

縱觀胡嘉烈一身善跡，無論是民國時期還是新中國時期，在從事慈善公益事業(yè)的浙江籍華僑中，他毋庸置疑是代表性人物。其中，1941 年在家鄉(xiāng)創(chuàng)設慈善機構“片云堂”的義舉，是他慈善人生的標桿。

三、片云堂的發(fā)展軌跡及施善策略

（一）片云堂創(chuàng)辦緣由

抗日戰(zhàn)爭時期，物價大幅上漲，尤其是糧食價格飆升，全國多省份都曾發(fā)生糧荒，老百姓們生活困苦。而浙東地區(qū)在1941 年淪陷之后，日寇通過強迫派糧和搶掠糧食來供應其軍需，敵偽政權還對非農業(yè)戶更是實行數日才發(fā)售一次“戶口米”政策①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鄞縣文史資料（第4 輯）》，內部刊印，1991 年版，第83 頁。，該地區(qū)鄉(xiāng)民陷入嚴重饑荒之中。胡嘉烈的祖籍地就處于淪陷區(qū)，村民們半饑半飽，有的以糠菜充饑，有的甚至因為過度饑餓而死亡。此時身在南洋的胡嘉烈聞訊，為了組織好鄉(xiāng)民的賑濟，即委托故里親友在本鄉(xiāng)設立慈善機構——片云堂，“出錢購糧救濟生活困難的鄉(xiāng)親，此義舉一直持續(xù)至寧波解放”②謝振聲：《四明英才的搖籃：普迪小學》，《寧波通訊》2009 年第2 期。。

胡嘉烈創(chuàng)建善堂除了與當時抗日戰(zhàn)爭的大背景密不可分之外，還深受鄞縣傳統(tǒng)慈風善俗的影響。鄞地自古有樂善好施之風。據《鄞州慈善志》對各式慈善人物的統(tǒng)計，有名有姓者即達380 人之多③周秋光：《〈鄞州慈善志〉的學術價值及地方慈善志書的纂修》，《船山學刊》2014 年第3 期。。如近代中國金融界的杰出人物秦潤卿“銳意進取，自強不息，急公好義，樂善好施”④寧波市政協(xié)文史委員會編：《錢業(yè)巨擘秦潤卿》，2010 年版，第92 頁。，成為胡嘉烈等普迪小學畢業(yè)生人生道路上的榜樣⑤普迪小學由秦潤卿在家鄉(xiāng)寧波慈城發(fā)起和創(chuàng)辦，其前身為普迪學校和普迪二校?！捌盏稀币鉃槠占拔幕瑔⒌厦裰?。普迪學校則是1915 年由他與鄉(xiāng)友李壽山、王榮卿等人集資興建，數年后又另建普迪二校以滿足激增的學生就讀。該小學實行完全免費就讀，給了貧窮人家孩子求學的機會，學生們感激創(chuàng)辦學校的先賢，一些畢業(yè)生在日后加入了慈善公益的行列，學校也成為寧波商幫的鄉(xiāng)土慈善事業(yè)基地。；又如被孫中山贈送手書“熱心公益”匾的旅日慈溪籍僑商吳錦堂也影響著他。在民國前中期，鄞縣地區(qū)的慈善公益事業(yè)一度高潮迭起，慈善機構的數量與之前相比大大增加，慈善活動的內容和形式也更加豐富。其中，就出現了一批以旅外商人為主體的民間力量參與慈善事業(yè)，他們基于自身經濟資本和社會資本，主要以創(chuàng)辦慈善機構或團體為主。而到抗日戰(zhàn)爭時期，特別是在1941 年4 月寧波淪陷后，該地區(qū)的慈善事業(yè)遭受嚴重打擊。在此極其困難的條件下，只有少數旅外團體與個人仍堅持資助家鄉(xiāng)。而胡嘉烈因在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已做好應對準備，一邊“指示分支機構、分散隱蔽物資”⑥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鄞縣文史資料（第5 輯）》，內部刊印，1992 年版，第174 頁。，一邊又抓住商機收進貶值的地產和外幣，然后把握時機拋售。由于胡嘉烈敏銳的商業(yè)頭腦，充分利用了戰(zhàn)爭前后的市場波動，不但沒有遭受損失，而且獲利豐厚，這為其同時期創(chuàng)建片云堂奠定了物質基礎。所以，從舉辦善堂動因來看，胡嘉烈在戰(zhàn)火中急建的片云堂充分彰顯了近代華僑在家國危難中的桑梓情深與社會責任感。

（二）片云堂施賑對象

中國古代賑濟一般針對的是鰥寡孤獨之人，胡家墳村在胡嘉烈設立片云堂之前，其公堂祠產就有在天災人禍之際對本村貧困人家進行賑濟的傳統(tǒng)。但大部分村民不愿接受賑濟，他們認為這種賑濟是對鰥寡無后者的救助。因此，胡嘉烈顧及受助村民的心理，對設立的慈善機構用心擇名?！盀椴皇故芑菡呙墒堋陨崦住@一不雅的稱呼”⑦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鄞縣文史資料（第8 輯）》，內部刊印，1997 年版，第14 頁。，胡嘉烈特地將善堂命名為“片云堂”，意指其“愿作一片云，稍蔭‘暴日’烤曬的鄉(xiāng)親”⑧“暴日”隱喻殘暴的日寇。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鄞縣文史資料（第5 輯）》，內部刊印，1992 年版，第174 頁。，亦因此，“澤彼有限，擇族中賢者主其事”⑨。從這個堂名寓意可窺見胡嘉烈對受惠者施行善事時所持的人文關懷，也體現出慈善本應有一種平等的理念，而不是一種單純的施舍。胡嘉烈能夠換位思考而行善，這在當時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慈善觀念。全面梳理近代寧波鄞縣地區(qū)慈善機構（見表1）發(fā)現，在84 個慈善機構中，基本都帶有與“善”“慈善”“德”“救濟”“濟”“濟生”“普濟”“義賑”“義”“義材”“賑”“仁”“仁濟”“懷仁”“同仁”“澤仁”“仁慈”“孤兒”“安”“安養(yǎng)”“養(yǎng)”“教養(yǎng)”“貧民”“保嬰”“保良”“拯嬰”“恤”“體恤”“恤孤”“感存”“難童”“福利”“惠兒”“貧兒”等傳統(tǒng)慈善救助關聯的字詞，或紅十字會、紅卍字會，以及一些專業(yè)救助團體和宗教慈善機構，唯獨“片云堂”獨具一格。

表1 近代寧波鄞縣地區(qū)慈善機構一覽表①《鄞州慈善志》編纂委員會編：《鄞州慈善志》，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 年版，第91—110 頁。

胡嘉烈的行善不僅僅體現在對受助者的人文關懷，更體現在對貧困鄉(xiāng)民的實際賑濟中。片云堂的賑濟對象與原來胡家墳村祠堂相比稍有擴大，祠堂原來的賑濟對象一般為本族成員和部分鄉(xiāng)民，惠眾面較窄。片云堂則將施賑范圍由胡家墳本村族人擴大為本村村民并拓展到其妻祖籍所在的花園村中的生活困難村民，只要向片云堂申請，即可獲得救濟。后來，濟貧的空間進一步延展，鄞縣西郊石碶一帶由其嫂兄弟郁鎮(zhèn)南掌管，余姚陸家埠地區(qū)委托其胞兄的學徒實施，奉化縣江后顧村則通過其姐夫頤寶慶負責②鄞州慈善志編纂委員會主編：《鄞州慈善志》，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 年版，第108 頁。，從中可見，片云堂的受助對象是與胡嘉烈及妻有一定鄉(xiāng)緣、地緣關系的鄉(xiāng)民。同時，在對貧困鄉(xiāng)民進行賑濟時還規(guī)定“游手好閑、不務正業(yè)而受困者絕不資助。”③鄞州慈善志編纂委員會主編：《鄞州慈善志》，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 年版，第108 頁。這一規(guī)定，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一些好懶成性的人依賴善堂救濟，并賦有教養(yǎng)結合的慈善理念；另一方面，保證了真正因戰(zhàn)爭而遭受饑荒的村民們受到救濟。所以，從救濟對象來考量，片云堂更多還是保留了中國傳統(tǒng)慈善的“親緣”特征，注重“五緣”范圍的救助，但又不限于宗族內的救助，而是應勢、因時調整，具有一定的開放性。片云堂的救濟親疏邏輯也正符合了費孝通提出的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的差序格局理論。

（三）片云堂運作機制

鄞地作為較早開埠的通商口岸，外國教會為能在該地順利開展傳教活動，興辦了大量的教會慈善設施，如中華基督教恤孤院、江北岸普濟院、華洋義賑會等慈善組織。作為外來型慈善團體的西方教會在帶來慈善設施的同時，也推動了鄞縣慈善事業(yè)的近代化。“其創(chuàng)辦的慈善組織在發(fā)起群體、機構設置、募捐機制與管理運作等方面所顯露出的氣息讓鄞地人真實感受到有別于傳統(tǒng)善會善堂。這股近代化的氣息促使鄞州人在從事慈善事業(yè)的過程中也有意識地去探索和借鑒，因而其慈善運行機制也逐漸走向了近代化”①周秋光，曾憲斌：《論鄞州人與慈善事業(yè)》，http：//yzsz.nbyz.gov.cn/art/2015/12/28/art_9126_489983.html。在西方慈善運行機制的影響下，民國時期旅外的鄞縣籍華僑即成為慈善公益事業(yè)的主力。而該時期在鄞縣籍旅外華僑中較有代表性的即為胡嘉烈，從其設立的慈善機構片云堂中可窺見近代化的慈善捐贈理念和模式。

首先，穩(wěn)定的經費來源是片云堂創(chuàng)建和發(fā)展的前提。由于片云堂是由胡嘉烈個人捐資興辦的慈善機構，因此，片云堂的經費主要來源于胡嘉烈個人，生存與發(fā)展情狀也全賴其一己之力。特別是“此舉系出在立興開業(yè)不到5 年”之際，胡嘉烈“財力尚還不是十分豐富的階段”，所以尤為可貴②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鄞縣文史資料（第8 輯）》，內部刊印，1997 年版，第14 頁。。在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旅居新加坡的胡嘉烈是通過寄外匯的方式為善堂提供資金。但在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前夕，胡嘉烈預估新加坡至寧波、上海等中國內地的外匯可能會因戰(zhàn)爭而中斷，為預防片云堂的經費來源受到戰(zhàn)爭的影響，將自己在國內的企業(yè)——上海立興申莊作為賑濟片云堂經費來源的主要渠道。這種賑款來源較之于閩粵僑鄉(xiāng)依賴僑匯為主的捐資，就有效地避免了因戰(zhàn)爭而中斷救濟款的窘境，而且立興公司是一家以購銷為主的全球網絡型貿易公司，資金可以在世界各分公司甚至客戶方調度，況且其不是直接匯款，而是購運糧食給鄉(xiāng)民。所以，片云堂的救濟事業(yè)并未因1937 年11 月上海淪陷、1941 年寧波淪陷、1941 年12 月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及1942 年2 月新加坡淪陷而中斷。當然，與其他慈善機構相比，其捐贈主體較為單一，并沒有開展社會捐款、同仁捐款等善堂常見的捐款方式。由此可見，胡嘉烈個人充足的財力是片云堂善款來源的唯一保障，“最多時年賑濟稻谷款達8 000 余元，相當于稻谷1.2 萬斤”③中國 人民 政治 協(xié)商會 議浙 江省 鄞縣 委員會 文史 資料 委員會 主編：《鄞縣 文史資 料（第8 輯）》，內部 刊印，1997 年 版，第14 頁。。

其次，從片云堂內部的組織設置來看，片云堂由于其資金和規(guī)模有限，所以它的運行機制介于傳統(tǒng)的總協(xié)值理制與近代化的董事會之間。片云堂的救助對象為胡家墳村人和其妻祖籍地花園村村民，因此，在兩地分別設立機構。由于胡嘉烈本人常年旅居新加坡經商，所以在慈善機構內部，其請本族賢者或親信一人代為打理負責善堂大小事務，同時，下設三人分別從事財務記賬、出納、監(jiān)證?！霸撎煤覊灤逵珊尾尕撠煟迦撕鷺錆秊樨攧沼涃~，胡嘉財為出納，胡善祥為監(jiān)證人。花園村由妻兄徐謀裕掌管”④鄞州慈善志編纂委員會主編：《鄞州慈善志》，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 年版，第108 頁。。在賑濟款的發(fā)放方面，申請救助的貧苦鄉(xiāng)民需“經監(jiān)證人簽章后，即可到財務處領取救助費”⑤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鄞縣文史資料（第8 輯）》，內部刊印，1997 年版，第14 頁。，這樣加強了對整個賑濟款發(fā)放過程的監(jiān)督管理。

最后，從片云堂開展的慈善方式來看，其主要是通過糧食平糶進行賑濟，以此來幫助村民解決戰(zhàn)亂饑荒之年的糧食問題。平糶糧食在古代是指政府在荒年平抑市場糧食價格以達到救災救荒的一種方式，即在青苗不接時，將所存糧食以平價向貧民限量供應出售，以發(fā)揮救濟民眾的作用。而在民國時期，由于戰(zhàn)亂不斷，災禍頻繁，這種糧食救災的方式被政府和地方士紳頻繁運用到賑濟災民之中。片云堂也正是運用了這一成熟的賑濟形式，其規(guī)定：胡家墳村族人，每年有60 個名額的貧困戶可以領取全年口糧500 市斤⑥鄞州慈善志編纂委員會主編：《鄞州慈善志》，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 年版，第108 頁；沈雨梧：《走向世界的寧波幫企業(yè)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0 年版，第242 頁。。如名額超出，協(xié)商后酌情增加，數量由掌管酌情而定①鄞州慈善志編纂委員會主編：《鄞州慈善志》，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 年版，第108 頁。；對其妻家花園村，也按相同標準接濟。當名額超過時，指令片云堂從外地購進稻谷，以市場糧價的10%低價賤賣給貧苦求告者②莊丹華編：《寧波商幫文化》，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2012 年版，第177 頁。。這一救濟善舉有效地緩解了當時胡家墳村和花園村因戰(zhàn)亂遭受饑荒的貧苦民眾的生計問題。所以，從慈善機構的運作來考察，片云堂緊緊抓住善款來源、公平程序和長效機制三個核心，雖為善堂性質但不同于傳統(tǒng)善堂，從關照貧困族人開始但不限于本宗族成員，賑濟戰(zhàn)時或日常民眾最急需的谷物，但不采取簡單的應急施粥施糧。

四、片云堂對當今慈善公益的啟示

片云堂是由胡嘉烈個人出資創(chuàng)辦的一個慈善機構，在整個運作過程中難免會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如經費來源、施賑內容單一以及受助面不廣等。但是在當時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鄞縣慈善事業(yè)低迷的背景下，胡嘉烈仍能堅持創(chuàng)立慈善機構，實屬不易，不僅對民國時期慈善機構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而且對鄞縣地區(qū)慈善事業(yè)的發(fā)展具有較大的推動作用。善堂善會是近代中國民間慈善組織的典型代表之一。民國時期，浙江各地已經普遍設立各種善堂善會，慈善賑濟的范圍不斷擴大，如中國紅十字會、華洋義賑會、杭州慈善聯合體等全國性、區(qū)域性慈善組織紛紛成立。與同時期的慈善組織相比，片云堂最為顯著的特點是捐贈資金來源穩(wěn)定，且持續(xù)時間較長，共持續(xù)了20 余年。究其原因，這與胡嘉烈個人因素密不可分，其善于根據當時的形勢變化，及時轉變捐贈渠道，從而保障了片云堂的資金來源。同時期鄞縣的許多慈善機構或團體就是因為受戰(zhàn)爭或政局動蕩的影響，捐贈資金渠道受阻而無法維持。因此，在當時戰(zhàn)亂不斷、政局動蕩的年代，捐贈渠道的多樣化是慈善組織得以持續(xù)的一個重要保障。同時，片云堂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賑濟效率較高，使救濟對象能夠及時地獲得救助。胡嘉烈為了方便對兩地村民開展賑濟，在其祖籍地胡家墳村和其妻祖籍地花園村分設片云堂，從而使賑濟活動更快速、高效。特別是在當時動蕩的年代，為了提高慈善組織的針對性和靈活性，在賑濟對象活動的小范圍分設賑濟組織有利于提高賑濟活動的效率。

片云堂的慈善賑濟活動一直持續(xù)到1962 年，不管是在民國時期還是在新中國成立初期，都對胡家墳村和花園村等地貧苦村民們的日常生產生活和地方社會穩(wěn)定起到了重要保障作用，推動了鄞縣地區(qū)慈善公益事業(yè)的發(fā)展?！爸两?，胡家墳村、花園村兩地40 歲以上的人提起此事，都贊不絕口，稱他是故鄉(xiāng)的‘及時雨’”③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鄞縣文史資料（第4 輯）》，內部刊印，1991 年版，第84 頁。。時至當下，我國慈善組織的規(guī)模和數量都不斷擴大，但是在發(fā)展中仍面臨諸多的問題。片云堂作為時局頻繁變動中堅持20 多年的民間組織，其發(fā)展路徑與生存策略對我們現實開展慈善公益實踐尤其是健全慈善公益機構仍具有較大的借鑒意義，其所呈現的平等慈善觀、尊重受助者、掌事管理制和公信力建設等方面，都有經驗參考價值。

首先，慈善機構的捐贈者自身要樹立正確的慈善觀念。比照片云堂及其創(chuàng)辦者胡嘉烈，現今社會的慈善團體、行善個體存在一些不端認知。如公眾沒有意識到慈善對個人發(fā)展以及國家社會的作用，慈善觀念意識淡?。煌瑫r還存在不平等的慈善觀，很多公民所進行的慈善是抱著恩賜施舍的心態(tài)所進行的捐贈，這些慈善意識的存在都嚴重影響了我國慈善事業(yè)的發(fā)展。而從對胡嘉烈發(fā)起創(chuàng)建片云堂的整個運作過程中可以顯而易見地看出其同理心。從片云堂的取名用意來看，胡嘉烈站在受贈者的角度，考慮到其不愿受“吃舍米”這一不雅稱呼，便認真思考取此堂名，這樣首先讓受助者得到了感官上的“虛榮”滿足，也使善堂易為社會所接受。同時，從片云堂的施賑方式來看，也在一定程度上考慮到受贈者的接受心理。其并非直接進行捐贈錢財糧食，而把慈善行為的主動權交給受助者，以需求者“求告”為前提，并采取糧食平糶，以低于市場的價格為貧苦民眾提供糧食，進行象征性的收費交易，讓貧苦者在平等中獲得身體上的“需求”滿足，也有利于善堂自身的可持續(xù)發(fā)展，這樣，就有效地促進了捐贈者和受助對象之間的相互尊重，彼此能夠達到較好的良性互動。因此，在片云堂創(chuàng)建之后，當地貧苦民眾從剛開始對傳統(tǒng)祠堂賑濟的拒絕心理到后來愿意主動向片云堂申請救助接受救濟，這充分體現了慈善活動中受助者的自愿性。作為片云堂的捐贈者胡嘉烈所展現的這種平等慈善觀正是現代許多慈善組織發(fā)起者所缺乏的。作為一個現代慈善組織更應該具有慈善中的平等觀念意識，加強對現代慈善理念的重視。其次，慈善機構要樹立良好的形象和社會公信力。胡嘉烈在片云堂的組織設置上聘請族中賢者分別擔任記賬、出納、監(jiān)證等職務，在對捐贈對象的條件審核中也有一系列的規(guī)定。如申請救助者需要經過鑒證人蓋章才有效，以此加強對整個捐贈機制的監(jiān)督。新中國成立后，雖然片云堂掌事由胡嘉烈叔父胡善祥接任，但同時將掌管人即為裁定人的原有規(guī)定取消，由村干部負責裁定，再由胡善祥負責發(fā)放救濟稻谷。這些因時而動的機制有效地保證了真正貧困鄉(xiāng)民能夠受到賑濟，從而大大提高了片云堂的公信力。而對于現代慈善機構而言，尤其是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fā)展，大量慈善組織互聯網平臺隨之出現，這雖然提高了籌款效率和影響力，但也出現了一些問題，一些“愛心求助”經常被濫用，甚至成了個人斂財的捷徑，這些都大大影響了慈善機構的公信力。因此，加強對慈善機構內部組織運作以及對賑濟對象的審核成為慈善機構提高公信力的重要措施之一。第三，開展慈善公益既要堅守初心也要堅持創(chuàng)新。片云堂從抗戰(zhàn)烽火中起步、經歷第三次國內戰(zhàn)爭和新中國初期等重要階段，以及從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新民主主義社會到社會主義社會的性質轉變等重大政治轉折，能夠風雨歷程22 年①片云堂最后結束濟貧，并非出于胡嘉烈之意，只是其叔嫂因細故被忤怒而不愿再為片云堂義舉效勞了。事實上，受新中國成立后的社會救濟新政策等因素的影響，整個鄞縣地區(qū)的民間慈善事業(yè)也在20 世紀60 年代暫時退出了歷史舞臺，直至改革開放后重新復興。當然，胡嘉烈對貧苦親屬的救濟一直在進行。，其最核心的生存法則就是“純善”的初心不變。胡嘉烈在新加坡施善時從不具實名，在國內也不參與會給自己可能帶來褒獎的事務。如抗戰(zhàn)勝利后，各地鄉(xiāng)村都興起修祠整譜活動，胡家墳村也有人發(fā)起并希望他出面發(fā)動捐資以共襄此舉。但他認為不如將這筆捐款用于開辦工廠，這樣既有利于族人謀生，也有益于振興地方經濟。所以他沒有同意卻表示如果辦工廠，他一定協(xié)助投資②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鄞縣文史資料（第4 輯）》，內部刊印，1991 年版，第84 頁。。1977 年6 月18 日胡嘉烈病逝時，其家屬遵他遺志而在訃告中特意申明：“敬辭挽詞、挽軸、花圈等，如蒙雅意，請購慈善機構禮券”，真正做到一生以行善為終③林樹建：《寧波商人》，福建人民出版社，1998 年版，第173 頁。。胡嘉烈從1935 年攜新婚妻子重渡新加坡后，就再也沒有回過家鄉(xiāng)，在家鄉(xiāng)也沒有私產，唯一留存在故土的就是不斷捐贈的慈跡善痕和日積月累的佳話口碑。也因為他的至善盡美，他的親屬在“文革”中沒有因“僑”這個“海外關系”而受牽連。繼而產生良性互動，其夫人和嗣子在改革開放后一如既往地捐資襄助家鄉(xiāng)公益事業(yè)。同時，片云堂又因應時局，適時調整救濟形式。其初衷旨在救濟因戰(zhàn)爭而處于淪陷中的鄉(xiāng)鄰，而新中國建立后，國內沒有戰(zhàn)亂，人民也實現了耕者有其田。因此，1953 年起隨著國家實行糧食統(tǒng)購統(tǒng)銷，該堂賑濟方式改為以幣代糧，用時價40 元人民幣附外匯選購券代谷400 市斤④該外匯選購券當時可購買平價糧、布、煤球等物資。，并把救助控制額增加到36名。1959 年起，又根據地方社會經濟的發(fā)展形勢，將受助名額提到40 人，同步把救濟金額調為時價36 元人民幣，外匯選購券不變⑤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浙江省鄞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主編：《鄞縣文史資料（第8 輯）》，內部刊印，1997 年版，第15 頁。。

胡嘉烈以家國安危為己任，在危局中創(chuàng)辦片云堂濟貧的進程，既處在中國近現代進程的宏大背景與僑鄉(xiāng)社會的細微生活之間，也處于近現代中外關系的急劇變動與中國基層社會的日常嬗變之中，能夠堅持22 年之久，無疑是海外華僑在國內創(chuàng)辦善堂的一個成功案例，也是近代地方慈善組織尋求生存的一個真實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