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個“家”

唐偉英

小雨，小學二年級學生，第一次是在阿姨（學校老師）的陪同下前來心理咨詢室的。首次來訪，她低著頭，不時用眼睛偷偷瞟我，兩手抓著衣角不停地揉絞。我微笑著示意她過來，她坐在我身邊非常不安，時而轉頭，時而縮脖子，時而聳肩，并伴有明顯的抽動癥狀。

據(jù)阿姨介紹，小雨從小在外地的爺爺奶奶身邊長大，一個月只見父母一次面。上幼兒園時被接回家上學，父親留在外地，生活上由外婆照顧，媽媽工作很忙，還上夜班，在給孩子輔導作業(yè)時經?？刂撇蛔∏榫w。在學校，孩子獨來獨往，不愿參加集體活動。上課注意力不集中，作業(yè)動作慢，學習成績持續(xù)下降，也因此經常遭受老師的批評和外婆的嘮叨。

0-3歲是建立安全感，確定依戀關系的關鍵期，父母愛的缺失，重要他人的不確定，依戀關系頻繁變化導致小雨嚴重缺乏安全感，丟失了自我。只有家庭成員之間彼此情感聯(lián)結，愛的能量流動起來，才能幫助小雨重獲安全感，增強自信。根據(jù)孩子的年齡特點，我采用“沙盤療法”，幫助孩子重拾自我。

“沙盤游戲”是一種在“自由與受保護的空間”中提煉身心能量的心理咨詢形式。大部分小學生難以用語言表達和宣泄自己的心理焦慮、壓力與無助。她們在玩沙、玩沙具等“玩游戲”的過程中可以很好地釋放身心，促進自身的人格發(fā)展。在沙盤面前，小雨顯得很輕松，她先在沙架前站了一會兒，認真地挑了一個很大的鐘，擺放在沙盤的正中間。她看了一會兒，然后重返沙架很快地拿了一個小男孩，放在鐘的旁邊，小男孩的身高和高大的鐘相比顯得非常渺小。之后又拿來了房子放在鐘后面的遠處，房子前放了一只小狗，另外還有餐桌、碗、小點心等散落在各處。整個畫面非常零亂。

大概過了20分鐘，小雨的沙盤制作完成了，我讓小雨給這個畫面取個名字，她想了想說 “我的家”。我隨即提問：“你的家在畫面里有嗎？”她指了指那個房子，表情很平靜，雖然用手指指向了房子，但視線卻沒離開過中間那個大大的鐘。我問小雨，中間放著的這個是什么？她馬上告訴我說：“這個是鐘，我家也有一個。我上學總是遲到，作業(yè)總是來不及做，媽媽讓我看著鐘做作業(yè)，我也會看著鐘等媽媽下班。我以后要快點做，做好了媽媽就不生氣了……”

在沙盤里，我看到了小雨的內心世界。時間是她產生焦慮的最大原因。邊學邊動，看似她在浪費時間，其實她內心很想珍惜時間，時間代表著學習壓力。

整個沙盤中“鐘”很大，而“她”卻很小，似乎感到時間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畫面中的小人物無力和鬧鐘抗爭暗示著生活中小雨無力與媽媽抗爭。

這個時間還代表著小雨與媽媽相處的時間，媽媽在她面前一直和老師一樣嚴厲，讓她很害怕;同時又擔心媽媽嫌棄她，不喜歡她而減少僅有的相處時光。她渴望有個溫暖的家，有爸爸媽媽的關愛，可是這個溫暖的家離這個小人物又十分遙遠，盡管畫面里有個家，但家里是空的;盡管畫面上有她喜歡的小狗，但離她很遠;盡管有她愛吃的爆米花，但也只不過是個擺設。

渴望自由又想擁有關愛導致了小雨只想擁有屬于自己的一點時間，遠離人際交往的關系。

小雨第二次來到咨詢室是一周后，看到我，朝我很羞澀地笑了一笑，看我時的眼光不再躲避。我及時夸獎她很準時，聽到我表揚她，羞澀地抿嘴笑了一下。我?guī)齺淼缴洗瓮瓿傻淖髌非?，讓她再次觀看自己的作品，引導她根據(jù)看到畫面時的感受，慢慢地調整畫面。在調整的過程中，我看到小雨在感悟，在思索，畫面漸漸地變得有序，鐘退居到房子旁邊，主旋律是小男孩跟小狗在玩耍，桌上放著許多好吃的。我問她現(xiàn)在地畫面想取什么名字，她微微地笑了笑告訴我 “快樂的家”五個字，表情看上去輕松了很多。

沙盤結束后，我跟小雨的媽媽單獨交流了小雨從沙盤中投射的問題和渴望，引導媽媽以后適時抽出一點時間耐心陪伴孩子，比如送孩子上學，享受這種獨處的沒有壓力的時光，引導媽媽回家后多跟孩子交流，多肯定孩子。小雨媽媽表示愿意為孩子而改變。

小雨的不安根源在媽媽。于是，在咨詢到第三次時，我給她媽媽單獨做了焦點對話。焦點解決是以解決問題為重點的短暫心理療法。咨詢中我的重點是引導媽媽發(fā)現(xiàn)解決問題的例外情緒，改變思維方式，從而采取對的解決方法。

我首先用刻度畫詢問技術讓媽媽給自己目前的狀況從1到10分中打分，并詢問打這個分值的理由，媽媽打了6分，理由是：“孩子學習跟不上;不愛多說話;怕老師;我上班忙，沒有時間輔導孩子學習…”小雨媽媽一下子列舉了很多狀況，我不打斷，耐心聽她傾訴，訴說問題同樣有助于發(fā)泄焦慮的情緒。

我表示理解媽媽的不容易，繼續(xù)追問：“當你心情比較好的時候對這些事情是怎么想的？”用例外的情形來激發(fā)媽媽的信心和發(fā)掘資源。發(fā)現(xiàn)媽媽剛剛非常沮喪的表情中掠過一絲安慰，她說：“生活上還有小雨爺爺奶奶的幫忙，孩子也比較聽話懂事，看到我身體不舒服還會照顧我?！薄斑€有呢？”我希望小雨媽媽能找到更多的好的例外的情形，增強信心。媽媽又想到小雨最近在書寫方面有進步，有一次老師還表揚了……

“你認為理想的狀態(tài)是怎么樣的？”“我們倆相處得很快樂，我不會再在輔導作業(yè)時發(fā)火;小雨的爸爸能多陪陪孩子;小雨有更大的進步，更自信一些?！闭f著說著她臉上的表情開始舒緩。

“要有這樣的轉變你覺得可以在哪些方面做點什么？”我繼續(xù)追問。小雨的媽媽似乎看到了希望，她沉思了一會兒肯定地告訴我：“還是有辦法解決的?！?/p>

在交談中我引導小雨媽媽改變了思維，讓媽媽去發(fā)現(xiàn)解決問題的方式，從而改變自己的行動，用行動去影響孩子，讓孩子找回自信和自我。

第四次咨詢，母子一塊兒來到咨詢室，我分別給小雨和媽媽一張紙，讓她們寫出自己理想中的好媽媽形象。小雨口述，由我代筆寫出她心目中的好媽媽：不發(fā)脾氣、會陪我玩、會給我做好吃的。小雨的媽媽寫下了這些：對孩子和善、理解孩子、做孩子的朋友。對照她們寫的話，我讓媽媽讀一下感受，小雨媽媽表示女兒想要的媽媽正是自己努力要做到的好媽媽。她緊緊地擁抱了小雨，這時，我順勢把小雨的雙手摟在媽媽的腰部，讓她們母女擁抱在一起，用心去感受這份溫暖，愛的能量在她們母女之間流動。

這次咨詢結束后，媽媽告訴我她和小雨互相做了約定：女兒每天在一件小事上跨出一步;媽媽每天給孩子1個擁抱，每天給孩子3次掌聲。

輔導后，小雨媽媽自述：

我調整了工作時間，現(xiàn)在每周有4個晚上陪小雨做作業(yè)，我盡力保持耐心，不再像以前一樣看到一點問題就發(fā)脾氣，一段時間下來，我發(fā)現(xiàn)我“慢”下來，孩子反而“快”起來了。有時候作業(yè)完成了就陪女兒聊聊天。小雨雖然話不多，但看得出她很喜歡這樣的時光。

爸爸也慢慢轉移了工作重心，雙休日基本會趕回家陪孩子做一些戶外運動，或郊游，或去爬山，一向沉默的小雨正在慢慢接納這個“陌生”的爸爸。工作之余也抽空讀一些家庭教育之類的書籍，幫助我更好地去引導孩子。

班主任評價：輔導后，小雨上課注意力集中的時間多了起來，做作業(yè)的速度也快一些了，作業(yè)基本能按時完成。特別讓人高興的是，小雨臉上開始有了笑容，能夠融入到集體活動，下課會找鄰座的小朋友們一起做游戲一起玩耍了。

輔導者評估：通過回訪和追蹤，小雨身上的抽動癥狀已消失，學習基本能跟上同學，人也變得活潑自信了。

二年級的女孩小雨雖然父母雙全，但從小就缺少父母的陪伴，并被不斷更換重要他人，與父親難得見面，母親又時常情緒失控，孩子嚴重缺乏依戀，社會支持系統(tǒng)匱乏，包圍她的是批評和指責。這樣的環(huán)境造成孩子強烈的內心不安，注意力缺陷、抽動和輕微社交焦慮，甚至出現(xiàn)了悲觀的生活態(tài)度。

心理咨詢輔導中我重點應用沙盤技術去打開孩子的內心世界，引導孩子探尋自我，增強自信;其中有一段采用焦點提問技術處理媽媽的焦慮情緒，引導媽媽意識到營造一個積極的微生態(tài)系統(tǒng)環(huán)境是解決小雨所有問題的根本。咨詢中讓雙方建立情感聯(lián)接，幫助小雨重獲安全感，增強自信，并促成了她“我想有個家”的心愿。

個案進行到這一步，只是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孩子身上還存在一些問題，比如注意力缺陷問題有待后期進一步輔導解決。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