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驍的詩歌一直以來都強調在場感和現實感,這與他的年齡好像形成了一定的反差,其詩歌中的大地和鄉(xiāng)村氣質直接呈現為一種說服力。不少人力求目擊成詩的效果,什么樣的題材都可入詩,然而談驍對自己是有要求和約束的,這可能無關能力,而是關乎對詩歌技藝與詩學精神的認知。他曾寫過一首詩,名為《我不會寫的詩》,幾乎就是一個宣言,近乎直白地道出了獨立的寫作立場和樸實的詩學觀念,在明晰的言說中切入日常,回到本真,并保持一顆在幽暗處發(fā)現隱秘溫情的虔誠之心。
在這樣一個維度上討論談驍的詩歌,我們會發(fā)現他一直在寫作上做減法,時刻警惕自己陷入野心勃勃但混亂不堪的境地。在寫作主題上他給自己劃定了范圍,也設置了門檻和障礙,他只寫自己熟悉且能感同身受的那一部分人生,將其寫盡寫透,最終激發(fā)出一種極致的詩意,這是我們從談驍富有細節(jié)性和經驗感的詩作中能讀到強烈的生命意識的原因。無論是形容與父親在山里走夜路的情境(《夜路》),還是觀察和體驗女兒的成長(《黃昏寂靜》《獨自游戲》),他都會回到最基本的觀看、凝視、傾聽與切身的感受,在人生常態(tài)中召喚不尋常的詩意。很多時候,他也會回到生養(yǎng)他的故鄉(xiāng),憑吊去世的爺爺,刻畫摘山果的經歷,尋訪熟悉的河流,在打撈記憶中還原童年少年時代樸素而真誠的快樂。
作為年輕詩人,談驍這種老老實實下笨功夫的寫作態(tài)度,似乎完全有別于那些追求怪異和奇詭格調的寫作者;但他保持了一個詩人最干凈和敏銳的感受力,對自然,對大地,對親人,對那些最易被我們所忽略的人生風景,他用情至深,也用力甚勤,總能在不經意的樸素表達里延展出強烈的力量感。我們之所以能共鳴于談驍的詩句,一方面與他良好的共情力有關,另一方面,也在于他寫出了很多年輕詩人不再涉及的生活之慢與鄉(xiāng)愁意緒。因此,他的詩歌出場方式很多時候是散文化的,描繪真實風景,探討真實問題,書寫真情實感,在真實這一層面上,談驍的詩歌可以包容太多主題,在開闊的視野中通向人生和寫作的澄明之境。無論是在情感的駕馭,還是在詩意的生成機制上,他都選擇相對平和的處理方式,將自己置身其中去體味和理解那些人生困惑與難題,這也讓他的詩不僅在情感形式上有辨識度,而且在意味深長的綿密修辭里也帶上了瞬間定格的命運感。
劉波,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