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清醒”張志堅：穿舒服的鞋，走正確的路

皓月

2022年1月，由肖戰(zhàn)主演的網(wǎng)劇《王者部隊》在愛奇藝播出。這部云集了李幼斌、張志堅等老戲骨和黃景瑜、肖戰(zhàn)等當紅明星的熱劇，很快掀起了全民追劇的熱潮。肖戰(zhàn)與劇中“父親”在微博上的親切互動，也讓今年已經67歲的張志堅，再一次走進了觀眾的視野。

年少夢想?是“穿對鞋”

1955年，張志堅出生在江蘇南京一個軍人家庭。他的父親曾是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的學員，畢業(yè)后分到新四軍文工團，從事文藝理論研究工作。父親很忙，但只要有空，就會給張志堅講述抗戰(zhàn)故事，就這樣，幼小的張志堅心里種下了一顆堅毅的種子。

都說父親是兒子童年的偶像，張志堅也不例外。身穿軍裝、腳蹬解放鞋的父親，在他眼中帥氣無比。

1961年夏天，6歲的張志堅傍晚玩耍歸家，見院子里放著父親的解放鞋，已經晾干了。張志堅腦中靈光一閃，躡手躡腳走過去，三下兩下脫掉自己的鞋，把父親的解放鞋套到腳上。

穿上解放鞋的張志堅覺得自己神氣極了！他學著爸爸的樣子，挺起胸膛，小小的腳丫駕馭著父親大大的鞋子，歪歪扭扭朝院門走，想出去沖小伙伴們炫耀一番。豈料還沒走到門口，張志堅就一不留神摔了個“狗啃泥”，痛得他齜牙咧嘴叫喊起來。

父母聞聲跑來，看到張志堅穿著大人鞋子，摔得滿身是土的狼狽樣子，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父親擰一了下他的小鼻子，說：“乳臭未干的小不點還想穿大人的鞋？摔疼了吧！”

說著，父親把張志堅自己的鞋子遞給他：“人這一輩子，長多大腳就穿多大鞋，有多大本事就端多大的碗吃飯！要是亂了套，就得吃苦頭！”

年幼的張志堅雖然對父親的話似懂非懂，卻也牢牢記在心里。從那之后，他再也沒穿過不合腳的鞋。他每天穿著母親為他量腳定做的千層底老布鞋，一天天長成了高大帥氣的少年。

高中畢業(yè)后，張志堅做了一名司爐工。艱苦的環(huán)境和單調乏味的工作讓張志堅一度十分消沉，變得沉默寡言。

一個工友看出了他的愁緒，總是找機會安慰他。有一次，張志堅上班時路過一處工地，鞋里進了些沙子，怎么都倒不干凈，讓他很是煩躁。工作間隙，工友見他又一次脫鞋倒沙子，對他說：“看你這眉頭緊鎖的苦樣兒！建筑工地上做工的人，天天鞋里進沙，也沒見人家少壘一塊磚頭，少蓋一間房??！人這一輩子就像蓋房子，哪能因為幾粒沙子影響了心情？”

聽了這話，張志堅一時愣住了。工友又拿來一雙勞保鞋讓他換上，“你這腳啊，在寬松的老布鞋里待慣了！穿上勞保鞋，把鞋帶系緊試試，不僅不容易進沙，沒準兒還跑得更快呢！”

工友的意有所指，讓張志堅沉思了很久。從那之后，他像是變了一個人，每天上班除了積極工作，還跟大家聊天逗趣;下班之后，張志堅又捧起書本，溫習高中時所學的知識。

1978年，張志堅離開校園的第四年，江蘇人藝招演員，23歲的張志堅很感興趣，立即報了名，并順利通過了面試。

但當他辭去工作回家備考，卻遭到了父母的反對。因為當時，全國已經恢復高考，父親希望他能考個綜合性大學，以后當公務員，端上人人羨慕的“鐵飯碗”。但是，張志堅骨子里的文藝基因卻令他對演藝事業(yè)充滿了向往。爺倆都是執(zhí)拗性子，誰都說服不了對方，一時間陷入了冷戰(zhàn)。

眼看江蘇人藝就要開始考試了，張志堅壯起膽再次跟父親溝通。這回他沒直接開口，而是拎了一雙锃亮的新皮鞋敲開父親的房門。

“爸，前幾天陪我媽上街，她看這雙鞋好看非要給我買，沒大號了，只能買了小一號的。本想回來將就著穿，可是穿了幾天，越穿越磨腳，把我腳踝都磨破了，要不扔了算了？”

張志堅愁眉苦臉的樣子，一下激怒了父親：“鞋子不合適，買它干嘛？再好看，也不如自己穿著舒服得勁啊！多大的人了，這點道理都不懂！”

此話一出口，父親立馬察覺上了兒子的當。只見這會兒張志堅腳也不疼了，眉頭也舒展了，他倚著門框狡黠地沖父親嘿嘿笑：“是啊，我的夢想就是‘穿對鞋’，讓自個兒舒服得勁兒！別人眼里的光鮮并不重要，這可是您說的??！哈哈……”

兒子的小計謀，讓父親也憋不住笑了起來。父子間的冰山終于融化。

就這樣，張志堅順利走進江蘇人藝的考場，在24歲那年，以優(yōu)異的成績成為江蘇人藝的一名學員。

人生如腳?歲月如鞋

1983年，張志堅大學畢業(yè)，分配到南京話劇團。成為演員后，張志堅滿身的表演細胞總算有了施展的天地。他從一開始跑龍?zhí)讓W起，到后來飾演一些戲份少到可以被忽略的小角色。只要能在鏡頭里露個臉，張志堅就覺得很興奮，所以，對待每個角色，他都用心體會，努力詮釋。

南京話劇團是個人才輩出的劇團，年輕演員想要成為臺柱子，都要等到資歷老的演員退休才有機會。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很多年輕人開始混日子，但張志堅不一樣，因為熱愛演戲，他總是盡一切努力多爭取一些角色。那時的經典劇目《陳毅出山》《一雙繡花鞋》等需要很多配角，張志堅總是樂顛顛的身兼數(shù)角，忙前跑后，過足了演戲癮。

這個“傻憨憨”的小伙兒，吸引了同為文藝工作者的張萍。她是張志堅的同事，更是他的“小迷妹”。盡管那些年張志堅并沒出演過熱度高的角色，但他專注演繹、認真工作的勁頭，卻深深吸引了張萍。

活潑開朗的張萍像是一股甘冽的清泉，給內斂沉穩(wěn)的張志堅的生活注入了很多歡聲笑語。幾年甜蜜的戀愛期后，張志堅與張萍攜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結婚后，張萍主動減少了工作，全力支持丈夫的夢想。張志堅愛運動、愛健身，但讓張萍不解的是，這個渾身上下散發(fā)著陽剛魅力的男人，卻是個“鞋子控”——張志堅非常喜歡收藏各式各樣的鞋子，盡管剛結婚時兩個人的收入并不高，張志堅還是省吃儉用買了一個碩大的鞋柜放在家里，將自己視為珍寶的鞋子一雙雙整齊地擺在鞋柜中。

妻子張萍經常調侃：“你一個大男人，比我鞋子都多！不就是穿在腳上走路嘛，用得著寶貝似的收藏起來嗎？”

張志堅每次都淡然一笑，卻不多做解釋。他不但愛收藏鞋，還很喜歡給鞋子做護理。每當閑暇時，張志堅總喜歡打開鞋柜，用柔軟的擦鞋布仔細擦拭每一雙鞋子。隨著鞋子變得干凈油亮，他的心情也會輕松起來。

進入90年代后，影視劇迎來了黃金期。經過多年的沉淀和積累，張志堅的演技得到了業(yè)內專業(yè)人士的認可。1990年，他參演的電視劇《深圳人》一舉拿下全國電影廠優(yōu)秀電視劇獎、“飛天獎”三等獎、深圳市大鵬文藝獎等。

但這些成功都跟張志堅關系不大，因為他在劇中的戲份實在是太少了。妻子不免為他惋惜：“有好演技、有好劇本，可惜你沒機會演好角色！”

懷揣著對丈夫的期望，1996年，張萍建議張志堅到北京去闖蕩一番，說不定會有更多的機會。

雖然當時張志堅已過不惑之年，但妻子的建議還是讓他動了心。夫妻倆慎重考慮后，收拾行李決定去“北漂”。當妻子看到張志堅的大行李箱中，各式各樣的鞋子就占了“半壁江山”時，不禁發(fā)起了牢騷：“出門帶行李就圖個簡便，倒了北京，什么新潮時髦的鞋子買不到？這些舊鞋就別帶了！”

可張志堅說什么也不同意。在他看來，這些鞋子陪他走了多年的路，雖然款式過時，但舒適度一點兒都不輸新鞋。

“人生如腳，歲月如鞋。這里的每雙鞋子都有一個故事，有的已經陪伴我好多年了，我都穿出感情了，怎么能說扔就扔呢？”

眼前這個執(zhí)拗的男人，讓張萍很是無奈。在一起生活多年，她怎會不了解張志堅的細膩與長情？他對鞋子如此，對感情如此，對待他摯愛的事業(yè)，更是如此。

來到北京后，張志堅輾轉在一個又一個劇組，尋找合適的演出機會。2000年，張志堅參演了由著名導演韓剛執(zhí)導的電視劇《樓上樓下》，他在劇中飾演的趙群雖然戲份不多，但出色的演技卻被很多業(yè)內人士關注到了。2004年，他接到了著名導演張黎的邀請，在歷史劇《大明王朝1566》中飾演“小閣老”嚴世蕃。

這部后來被譽為“歷史劇巔峰”的熱劇，當年并沒給張志堅帶來太多知名度，但他的演技卻給張黎導演留下了深刻印象。四年后，張黎執(zhí)導《人間正道是滄?！罚審堉緢栽诙ú亡亩鲀蓚€角色中選一個。張志堅選擇了人物性格更有層次感的董建昌。

2009年6月，《人間正道是滄?！啡珖撞ィ@部革命戰(zhàn)爭歷史題材的電視劇與董建昌這個富有挑戰(zhàn)性的角色，終于讓出道30年的張志堅火了起來。一部熱劇讓張志堅從無人問津到電話響個不停，更多類似“董建昌”的角色主動找上門來。

家人都為張志堅的成功欣喜不已，但令他們不解的是，張志堅并沒有乘勝追擊，去爭取更多資源，而是推掉這些機會，也拒絕了所有采訪，只是在家買菜做飯、看書習字，或者跟妻子外出旅游，絲毫不擔心會被觀眾們忘掉。

“一種角色不要重復演，就像同樣的鞋子只需要買一雙?！睆堉緢赃呎f邊為妻子打理鞋子，他很享受養(yǎng)護鞋子的過程，家中的每雙鞋都被他保養(yǎng)得纖塵不染。他在這個過程中與時光溫柔相處，讓自己沉靜下來，無論成敗，時刻保持一顆清醒的心。

正是這份清醒認知，讓張志堅不急不躁。有合適的劇本就接，沒有合適的，就放慢節(jié)奏跟妻子享受生活，為下一部戲調整狀態(tài)。一旦遇到有挑戰(zhàn)性的角色，張志堅都會全情投入，盡心演好。

2014年，張志堅在《大清鹽商》中飾演“一根筋拎不清的”阿克占。劇中有阿克占打沙袋的鏡頭，拍攝時張志堅因為情緒太投入，竟然將自己的手腕打骨裂了！然而，他拒絕休息，忍痛將戲拍完，絲毫沒有影響劇組的進度。當他的戲份殺青時，劇組里所有人都為這個已經年近六旬、卻依舊追求完美的“老戲骨”鼓起了掌。

2017年，張志堅在拍攝《人民的名義》時，覺得劇組給“高育良”準備的服裝和眼鏡不符合人物特質，他便自掏腰包，花了近萬元為角色購買合適的服裝道具，讓自己無論從外形塑造還是舉手投足，都更加符合劇中人物形象。

他這種精益求精的追求，在人們看來未免有些吹毛求疵，但妻子張萍卻最懂他的心聲——

“別看他已經六十多歲了，骨子里還是個愛較真的‘小青年’，在他心中戲大于天，裝扮妥當了再拍戲，就像擦干凈鞋子再出行，從頭到腳都舒坦，戲才能拍好，路也就能越走越寬……”

這份人生如腳、歲月如鞋的清醒認知，讓張志堅在演藝路上走得越來越穩(wěn)，他不但憑借《人民的名義》獲得了白玉蘭最佳男配角獎，更是在接近“七十古來稀”的年紀里，活出了少年般篤定執(zhí)著的模樣。

穿舒適的鞋?走正確的路

久而久之，張志堅對待事業(yè)的認真、努力，讓周圍的朋友都佩服不已。他們紛紛感嘆，現(xiàn)在的演藝圈，像張志堅這樣追求完美、自律自省的演員真是太難得了！

2020年夏天，肖戰(zhàn)主演的《王者部隊》開機拍攝，他在劇中飾演孤傲自信的顧一野。在此之前，肖戰(zhàn)因為部分粉絲的過激行為被抵制，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是風波過后，他首次復出演戲，因此心理壓力很大。

在劇中，張志堅飾演顧一野的父親顧衡，與肖戰(zhàn)打磨“父子”戲份的過程中，他打心眼里喜愛這個努力認真、追求上進的年輕演員。在劇組，張志堅好幾次看到肖戰(zhàn)拍戲間隙躲到角落里出神，他明白這個年輕人所背負的壓力與苦悶，很是心疼他。

一次，張志堅見肖戰(zhàn)又獨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便輕輕走過去，遞給他一塊擦鞋布，示意他將拍戲時鞋上濺的泥土擦掉。

肖戰(zhàn)雖然不解老前輩為何關注起自己的鞋子，卻依言照做，認真地擦拭起來。

“你看，這鞋上的泥土在提醒你，別再走坑洼的路。”張志堅看似漫不經心地說著，字字句句卻都落在肖戰(zhàn)心頭。

“別看腳的力量比鞋大，但鞋的身子卻比腳硬。腳在鞋的包裹中不是睡大覺，而是要掌舵管方向。腳認真地指揮鞋，鞋忠實地馱著腳，腳往哪兒，鞋也往哪兒，這樣團結一致，步伐才能走得更穩(wěn)、更快！”

肖戰(zhàn)抬起頭，與張志堅的炯炯目光對視間，這個心境澄明的年輕人已經紅了眼眶。他在張志堅的話語中，讀出這位“老戲骨”對自己的殷切期望，也明白了自己想要成為一名優(yōu)質偶像，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2022年1月，曾一度被擱置的《王者部隊》終于在愛奇藝空降播出，迅速引起了全民追劇的熱潮。肖戰(zhàn)在社交平臺上發(fā)布了一段被熱議的高光劇情——在劇中和父親顧衡的對話，配文只有短短的6個字“要做正確的事”。

張志堅轉發(fā)了這條微博，并且加了一句“無論是英雄還是贏家，你都是我們顧家的驕傲。”

看慣了娛樂圈的人情冷漠，如今受到老前輩的鼓勵，肖戰(zhàn)分外感恩。他認真回復：“一定不讓您失望！”這既是肖戰(zhàn)與張志堅溫馨的“父子互動”，更是他向網(wǎng)友亮出自己對待演藝事業(yè)的態(tài)度：不驕不躁，清醒自律，執(zhí)著努力。

而這樣的認知，正是67歲的張志堅用一雙鞋子作比，為他講明的道理，也是張志堅一路走來，不求名利不戀浮華，聽從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穿舒適鞋，走正確路”的那份“人間清醒”。

編?輯/朱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