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民族生存而戰(zhàn)
—— 張治中與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

□ 李攀

毛澤東稱“他是三到延安的好朋友”，“是真正希望和平的人”。習仲勛對他的一生給予了高度評價：“他是杰出的愛國將領，富有遠見的政治家，是同我們黨有長期歷史關系的親密朋友?！编嚪f超也曾評價：“在第二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時期，文白先生是一位沒有同共產黨打過仗的國民黨軍人?！彼褪莾纱温什垦獞?zhàn)淞滬、有著“和平將軍”之稱的著名愛國將領——張治中。

“望能以熱血頭顱喚起全民抗戰(zhàn)”—— 請纓抗戰(zhàn)

張治中，安徽巢縣（今巢湖市）人， 生 于1890年10月27日。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時，在揚州參加反清起義。1916年畢業(yè)于保定軍官學校第3期步兵科，次年到廣東參加護法運動。1924年，時任黃埔軍校校長的蔣介石聽說張治中是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的優(yōu)等生，便邀請他到黃埔出任第3期入伍生總隊代理總隊長。在黃埔軍校任職期間，張治中與中國共產黨人周恩來、惲代英密切合作，結成深厚友誼。

/ 張治中。

1932年1月28日深夜，駐滬日軍向上海19路軍發(fā)起猛攻，以蔣光鼐為總指揮、蔡廷鍇為軍長的19路軍回擊，一·二八淞滬抗日的戰(zhàn)幕揭開。而此時已經退職下野的蔣介石獲知事變頗為意外，他在日記中曾記載：“聞昨日對上海日領事要求已承認，彼已滿足，且表示傍晚撤兵，何乃至午夜又沖突也?！蓖瑫r，蔣介石判斷“倭寇必欲再侵略我東南乎，我亦唯有與之決一死戰(zhàn)而已”。蔣介石對上海局勢非常擔心。此時，張治中也心急如焚，他對19路軍的處境十分清楚：19路軍單獨在滬作戰(zhàn)，孤軍決不能持久，應該予以增援。

2月初，蔣介石在浦口會晤了張治中。張治中主動向蔣介石請戰(zhàn)：“我們中央的部隊必須參加淞滬戰(zhàn)斗才好，如果現在沒有別的人可以去，我愿意去。”蔣介石說：“很好?！彪S即，張治中被任命為第5軍軍長兼第87師師長。出發(fā)前夜，張治中寫下遺書：“正是國家民族存亡之秋，治中身為軍人，理應身赴疆場荷戈奮戰(zhàn)，保衛(wèi)我神圣領土，但求馬革裹尸，不愿忍辱偷生，如不幸犧牲，望能以熱血頭顱喚起全民抗戰(zhàn)，前赴后繼，堅持戰(zhàn)斗，抗擊強權，衛(wèi)我國土……”

“一個革命軍人首先要具有犧牲精神”—— 開赴前線

后來，張治中在回憶錄中對當年請戰(zhàn)留遺書一事寫道：“我知道，一個革命軍人首先要具有犧牲精神，而犧牲精神又必須首先從高級將領做起?！?月16日上午9時，張治中從南京和平門登車出發(fā)，當天到達南翔，即奉蔣光鼐總指揮的命令，接替19路軍防務，由江灣北端經廟行鎮(zhèn)沿蘊藻浜至吳淞西端之線，并以一部在獅子林炮臺南北閘洞亙川沙口、瀏河口、楊林口、七丫口擔任沿江警戒。17日，張治中進駐劉行鎮(zhèn)，任左翼指揮官（蔡廷鍇為右翼指揮官），發(fā)布了“告全軍將士書”，著重指出：“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這是我們全國一致的呼聲，一致的要求，一致的決心?，F在，行動已代替了口號，實力已代替了空言，我們的存亡，將訴之于極猛烈的戰(zhàn)斗?！辈⒚銊罟俦骸爸沃袀€人，誓與我軍將士共患難，同生死。深望我全軍將士，人人抱必死之心，以救國家，以救民族。假如日軍猶有一兵一卒留我國內，我們的責任即未完成；反之，我們如尚有一兵一卒，必與日軍拼命到底！”

“此役是滬戰(zhàn)中國軍戰(zhàn)績的最高峰”—— 廟行殲敵

2月20日拂曉起，日軍向第5軍發(fā)起攻擊，日軍飛機成群結隊在我軍陣地附近及后方到處投彈，更以重炮及艦炮向吳淞、廟行一帶陣地集中轟炸，日軍步兵則借飛機炮火掩護攻擊前進。張治中率領第5軍奮勇抵抗，擊落敵機一架。到了晚間，日軍的攻擊絲毫沒有減弱，炮聲依然不絕。第5軍陣地工事被毀很多，官兵就掩身戰(zhàn)壕內，等日軍步兵接近時，用手榴彈、步槍迎頭痛擊，沖鋒肉搏。這樣血戰(zhàn)了兩天兩夜，日軍死傷較重，不支而退。

/ 張治中赴前線指揮作戰(zhàn)。

/ 第5 軍88 師259 旅的誓師典禮。

22日，日軍又傾巢來犯，廟行鎮(zhèn)以南的88師527團大小麥家宅陣地遭日軍炮火及飛機轟炸四五個小時，工事全部被毀，第3營營長陳振新當場陣亡，陣地被日軍突破一角。張治中親率預備隊——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兩個營奔赴88師指揮策應，并命令：87師259旅孫元良旅長率部向廟行增援；守衛(wèi)蘊藻浜北岸的261旅宋希濂旅長率主力由紀家橋渡河抄襲敵人的側背；88師俞濟時師長率部對被敵人突破地區(qū)進行反攻。蔣光鼐聞訊后，立即命令19路軍61師副師長張炎率兩個團從右翼向敵人包抄。日軍被我軍三面夾擊，倉皇潰退，僅一小部分殘留在金家宅、大小麥家宅一帶負隅頑抗。我軍與其血戰(zhàn)到晚上8時半，最終把他們全部殲滅。

/ 張治中（中）和第19 路軍第78 師師長區(qū)壽年（右一）檢閱部隊。

/ 第5 軍通信兵在山坡上用旗語匯報敵情。

是役，張治中部官兵傷亡1000多人，其中包括88師262旅旅長錢倫體、副旅長陳普民。日軍久留米混成旅團的精銳則被殲滅殆盡，廟行、江灣間敵人尸體堆積如山。廟行戰(zhàn)斗的激烈程度，是中日兩軍淞滬開戰(zhàn)以來所未有的。中外報紙一致認為，此役是滬戰(zhàn)中國軍戰(zhàn)績的最高峰。蔣介石也給張治中發(fā)來電報，稱贊道：“自經22日廟行鎮(zhèn)一役，我國我軍聲譽在國際上頓增十倍。連日各國輿論莫不稱頌我軍精勇無敵，而倭寇軍譽則一落千丈也?！?/p>

多年以后，張治中回憶起這生平第一次反抗外敵之戰(zhàn)時說：“這一役犧牲是應該的，生還算是意外的了?！碧貏e是想起為國捐軀的官兵，他曾在一本名為《淞滬抗日作戰(zhàn)所得之經驗與教訓》的小冊子里寫道：“以我官兵作戰(zhàn)之勇，犧牲之烈，斯書殆亦不啻滴滴鮮血所寫成?！?/p>

激戰(zhàn)瀏河、葛隆鎮(zhèn)

日軍戰(zhàn)場失利，日本內閣決定組建上海派遣軍，派前陸軍大臣白川義則大將赴滬擔任最高指揮官，并加派第14師團的全部及11師團的大部赴滬增援。至此，上海日軍總數達到9萬人。當時19路軍和第5軍總兵力不足5萬，自閘北、江灣、廟行經蘊藻浜北岸至吳淞一線，每天都在戰(zhàn)斗之中，各部隊都有相當大的傷亡。陳銘樞就此電告蔣介石，“茲決定以南翔至瀏河之線為第二防御陣地，由吳工兵監(jiān)規(guī)劃工事，請即飭上官云相所部，前來作工為禱……為持久抵抗之計，務請俯照前言，迅調江西陳、衛(wèi)、譚各部，兼程前來無誤，現在前線犧牲，亦可達到目的也”。無奈之下，張治中把原守蘊藻浜北岸陣地的宋希濂旅兩個團調往田灣作為預備隊，一旦戰(zhàn)事吃緊，前可策應江灣、廟行，后可兼顧瀏河、楊林口。3月1日拂曉，日軍果然選擇在瀏河附近登陸，并在江灣、廟行一線向我軍進行全面攻擊。日軍登陸后，隨即連續(xù)占領浮橋鎮(zhèn)等地，向瀏河西的茜涇營猛撲。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的一個連拼死抵御，傷亡殆盡。張治中立即命令宋希濂率261旅兩個團迅速趕往瀏河，搶占茜涇營，力爭阻止或遲滯日軍前進，以防瀏河被日軍占領，對整個戰(zhàn)局產生嚴重的不利影響。同時，再電告蔣介石，請求派兵援助。

3月1日，日軍搶先占領了瀏河屏障——茜涇營，我軍處于被動，隨著日軍后續(xù)部隊不斷趕到加入戰(zhàn)斗，521團第1營三面受敵，但仍殊死一搏，雙方展開了白刃戰(zhàn)，到晚上10時許，日軍一步也未能推進。這一天，除瀏河方面戰(zhàn)況緊張激烈外，江灣、廟行一帶的正面陣地，也被優(yōu)勢之敵壓制，我軍傷亡很大，右翼87師陣地已被日軍突破。在兵力奇缺、后援不濟的情況下，蔣光鼐為保存實力、與敵作長期戰(zhàn)斗起見，電請軍事委員會同意，令19路軍和第5軍相繼向第二道防線撤退。

日軍發(fā)現我軍退出第一道防線后，急忙下令追擊，企圖消滅我軍有生力量。尾隨我軍的日軍第11師團3日凌晨1時突然在葛隆鎮(zhèn)附近的婁塘、朱家橋發(fā)動襲擊，企圖突破我軍嘉定、太倉防線，切斷我軍撤退后路。守備在此的第87師259旅517團奮起阻擊，日軍兩度增援，至次日午后兵力已達到7000多人，陷入重圍的517團官兵孤軍奮戰(zhàn)。第259旅旅長孫元良親臨第一線指揮作戰(zhàn)，他向張治中報告：“第517團現受包圍覆沒，團長失蹤。職擬在葛隆鎮(zhèn)殉職。錢門塘將有危險，請軍長遷移。”危急關頭，張治中沉著冷靜，一面調集部隊組成防御陣地，一面命令517團堅持戰(zhàn)斗，直到阻擊陣地形成。

/ 張治中（左）和部下在劉行司令部掩體內指揮戰(zhàn)斗。

/ 88 師跨越戰(zhàn)壕向日軍發(fā)起進攻。

4日下午4時，我軍援軍趕到葛隆鎮(zhèn)，布置了最后防線，并向前增援。此時的517團彈藥即將耗盡，士兵死傷過半，在被包圍戰(zhàn)斗15個小時后，團長張世希率殘余官兵抱定必死之心，組成敢死隊，向蔣家村拼死沖擊，勢不可擋。日軍一時愕然，沒有防備，向后潰退，重圍竟然得以解除。這一仗被稱為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中中日雙方最后一場惡戰(zhàn)。

在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中，19路軍首先奮起抵抗，自2月18日率第5軍進駐劉行鎮(zhèn)，接替19路軍部分防地開始，直至5月5日《淞滬停戰(zhàn)協(xié)定》簽訂，張治中率部經歷了大小戰(zhàn)斗數十次，他們和19路軍并肩作戰(zhàn)，在上海人民群眾支持下浴血奮戰(zhàn)30多天，以裝備簡陋之師，抗擊裝備精良之敵，連續(xù)擊敗日軍的進攻，迫使日軍三易主帥，數次增兵，死傷慘重，使侵華日軍遭到九一八事變以來最沉重的打擊。中國軍隊為反抗侵略、洗雪國恥，也付出傷亡約1.4萬人的重大代價，在中華民族抗日戰(zhàn)爭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

后記

/ 陣亡的部分將士照片。

“……嗚呼將士！上有父母，下有妻子，泉臺永隔，愴懷何已！我與君等，如兄如弟，仰事俯蓄，責在后死。嗚呼將士，從此長眠！此仇未報，衷腸若煎。誓將北指，長驅出關，收我疆土，掃蕩兇殘。執(zhí)彼渠魁，檻車系還，一樽清酒，再告重泉。嗚呼將士，得其死矣！……”1932年5月28日，在蘇州舉行的追悼淞滬抗日陣亡將士大會上，張治中含淚致祭詞，情詞并茂、哀婉動人，既寄托了他對血灑疆場戰(zhàn)友的深切緬懷之情，更展示了他作為一個軍人誓死捍衛(wèi)國家尊嚴的不屈之志、愛國之情。

1937年7月，正在青島養(yǎng)病的張治中忽聞盧溝橋戰(zhàn)事初起，于第二天不顧醫(yī)生的勸告，徑直返回南京，接受京滬警備司令官的任命，再次趕赴淞滬抗戰(zhàn)的第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