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律廷
兒子上小班時,每次和小朋友鬧矛盾,他都用“送你去醫(yī)院打針”這句話去嚇唬其他小朋友。他還愛玩“醫(yī)生打針”的游戲,小朋友紛紛模仿他,輪流當醫(yī)生,將大家不喜歡的某個小朋友摁在地上“打針”。
老師跟我說了這件事,我趕緊給那幾個被“打針”的小朋友賠禮道歉,并向老師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事后我反思,是不是孩子對打針這件事有了心理陰影?
兒子小時候很怕打針,每次帶他去打預防針,總哭得稀里嘩啦。為了讓他配合,出門前我們就說是帶他去公園玩??墒堑搅酸t(yī)院,一看到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他就拼命后退,哇哇大哭,我們不得不強行拉他檢查。
我閱讀了孫瑞雪《愛和自由》一書,她也提到孩子打針的問題:“如果把孩子硬按住抽血,特別是從脖子上取血,這個過程同殺動物有驚人的相似,這對一個對世界一無所知的孩子來說太恐怖了。我們應該讓孩子在旁邊觀察,逐漸理解并適應這個環(huán)境,這需要耐心和時間?!笔前。⒆拥男撵`是如此脆弱、敏感,他們的心靈空間很小,除了裝著對大人的依賴和愛,還充滿對外界的不確定和憂慮。
孩子之所以那么排斥看醫(yī)生,都是內心極度緊張和不安全感導致的。一方面,醫(yī)院看病的人很多,來來去去的醫(yī)生、護士、家屬,每一張臉都是陌生的,孩子自然會驚慌。另一方面,到醫(yī)院要和陌生的醫(yī)生進行肢體接觸,孩子會感覺離開了母親的懷抱,失去了安全感,心理上極度緊張,進而抗拒。如果大人態(tài)度強硬,無疑會加劇孩子的恐懼。
明白了這些,我再帶兒子去醫(yī)院時,不再騙他說“去公園”,而是提前幾天告訴他我們要去醫(yī)院的事實。候診時,我結合醫(yī)院張貼的掛圖,耐心地跟他講解清楚他生病的部位、病癥、為什么要治療,以及如何治療。
有時候,護士在打針前會鼓勵他說:“勇敢一點,你就不痛了?!眱鹤泳妥龀龊苡赂业谋砬?,但依舊以哭泣結束。次數(shù)多了,他就追問護士:“為什么勇敢就不痛了呢?勇敢是藥嗎?勇敢是超人嗎?”
魯迅先生說,我們的文化之弊病在于“瞞”和“騙”。其實,我們大人在無意識中,習慣于隱瞞事情的真相,并且借著善意的理由,用各種方式來騙孩子。
我告訴兒子:“打針肯定會痛的,護士阿姨讓你勇敢,是希望你能不怕打針,不會因為打針而大哭,如果哭泣,胳膊跟著動,那會更痛的。”
隨著我們解釋得多了,兒子不像從前那樣害怕醫(yī)院了,對打針吃藥也配合了許多,他逐漸產生了一種觀念——看病是一件重要的事,打針吃藥雖然不舒服,但是對健康有利。
如今,兒子再去醫(yī)院,能主動與醫(yī)生溝通,大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并開始觀察醫(yī)院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
有一次,他看到一個小弟弟抽血之后,高高舉著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手指看,他媽媽勸他放下手臂,他就歇斯底里地哭。兒子走到弟弟身邊,仔細看著小弟弟被扎針的地方,看了足足有5分鐘。
5分鐘后,兒子指著弟弟的手指說:“沒流了,血不動了,被凍僵了?!毙〉艿懿欧潘上聛怼:⒆拥男乃级嗝疵舾?,語言多么生動。
顯然,孩子之間的心思是相通的,兒子知道弟弟在擔心什么,于是用兒童的語言來安慰他。
從這之后,我更加明確一個觀念:盡量告訴兒子每件事情的真相,包括生病死亡等讓人沮喪、難過的事情。
上周,兒子從攀登架上摔下來,需要做CT檢查。
當時排在我們前面的幾個幼兒,都因為亂動產生運動偽影而重新做了好幾次,甚至還有幼兒因此注射了安定劑。我跟兒子耐心講解了檢查的必要性和程序,以及機器開動時可能發(fā)出的聲音。我也告訴他,如果亂動,我們可能還要浪費一天的時間。
最后,檢查的過程非常順利,讓我和醫(yī)生都大吃一驚——在那么長的時間中,他乖乖躺在機器里面,操縱機器的人都以為他睡著了。當檢查結束時,我緊緊擁抱住他,夸獎他有這么強的自控力。他對我說:“媽媽,我是不是超人了?超人的眼睛就是像CT一樣,能一下把射線射出去?!蔽揖o緊抱著他說:“寶寶就是超人,跟超人一樣厲害?!?/p>
從那天開始,他常給客人看他的CT片子,非常自豪地告訴別人他有了跟超人一樣的東西。“這就是勇敢,”兒子自我總結道,“勇敢不是藥,不是超人,是CT!”
摘自《莫愁·家庭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