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一座城

羅瑜權

“李白出生地，中國科技城”，這是中央電視臺的一句廣告詞，說的是四川綿陽。

綿陽，位于四川盆地西北部、涪江中上游地帶，是我國重要的國防科研和電子工業(yè)生產(chǎn)基地，是黨中央、國務院批準建設的唯一中國科技城，轄區(qū)有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中國空氣動力研究與發(fā)展中心、中國燃氣渦輪研究院、西南科技大學等國家級科研院所、高等院校和眾多兩院院士，是四川省歷史文化名城。

我與綿陽的邂逅，緣于一臺電視機。

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還在蒼溪中學讀書，我家住在蒼溪縣城上河街。那時縣城不大，只有幾千人，也就兩條街，比較熱鬧的算是河街。河街不長，分上下河街。一旦放學，孩子們做完作業(yè)就會聚在一起玩耍。哪家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會拿出來供大家分享。

那時候，家庭生活貧困，許多物資都要憑票購買，更不要說電視機。記得中國女排第一次奪得世界大賽冠軍的情景，整個上河街只有一家有電視機，每當有中國隊的比賽，就會把電視機抬出來，擺在一個木桌上，讓周圍鄰舍都可以觀看。電視機是一臺十四英寸的長虹黑白電視機，電視機背后插著一個收視架，拉著一根很長的電線，一晚上，收視架左擺右擺，收視信號還是花花點點。可是，大家還是圍在一起，沒有怨言。看到中國女排隊員出現(xiàn)，人們熱情高漲，心潮澎湃，齊聲鼓掌，為中國隊吶喊加油！

1981 年，第三屆世界杯賽在日本舉行。11 月16 日傍晚，我和街上的幾個小伙伴早早地就圍坐在黑白電視機前，焦慮地觀看女排戰(zhàn)況。面對實力強大的東道主日本隊，在決勝局比分落后的不利形勢下，中國女排隊員咬緊牙關拼搏到底。隨著郎平一記重扣，中國隊以3∶2 險勝，中國“三大球”中的首個世界冠軍誕生！大家在電視機前熱淚紛飛，不停地吶喊“中國萬歲！”“女排萬歲！”激動人心的一幕至今都是那樣的清晰，讓人難忘。

接下來，是1982 年秘魯女排世界錦標賽、1984 年洛杉機奧運會和1985 年女排世界杯三次奪冠。那個十四英寸的黑白長虹電視機陪伴我們度過了許多美好難忘的時刻，也成了時代記憶的一個部分，讓我們記住了電視機的產(chǎn)地——當時中國最大的電子城綿陽。

我與綿陽“相知”，是一段學習經(jīng)歷。1985 年12 月，經(jīng)過公招，我成為了一名警察。那個年代，是個講究文憑的年代。參加工作后，學習提高很重要，特別是專業(yè)學習。高中畢業(yè)的要自學取得中專文憑，中專畢業(yè)的要提高取得大專文憑，大專畢業(yè)后還要取得本科文憑，人人都在提高。我也不例外，1988 年秋天，參加全國成人高考，考上了中國刑警學院刑偵綜合專業(yè)。當時，四川工作站設在綿陽市公安干部管理學校，于是就有了每年到綿陽學習的機會。

那時候交通不方便，從蒼溪到綿陽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坐客車經(jīng)過劍閣、梓潼到綿陽，早晨七點過出發(fā)，要下午五點才能到達。坐一整天的車，全是山區(qū)碎石路，路途顛簸，路況極差。另外就是坐客車到廣元，然后從廣元乘坐504 次綠皮慢火車到綿陽，時間也要八九個小時，一車上全是附近背包打傘的村民，有時車上無座位，有時還要翻窗才能進入車內(nèi)。

在綿陽市公安干部管理學校門前有一條溪，叫芙蓉溪。每次放學之后，我們就三五成群，走過石橋，漫步芙蓉溪邊，經(jīng)過豫州園，緩緩攀上富樂山。去富樂山多了，也知道了綿陽這座城的來歷。綿陽，是座建城已有2200 余年的歷史文化名城。據(jù)宋《方輿勝覽》記載：漢建安十六年（公元211 年）冬，昭烈入蜀，劉璋延至此山，望蜀之全勝，飲酒樂甚，劉備歡曰：“富哉！今日之樂乎！”山因之得名。劉備看到的這片土地，古稱涪城，就是現(xiàn)在的綿陽。

對綿陽城的第一印象，這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山水城市，公園多，學校多。

在綿陽讀書，我也第一次吃了當?shù)刂拿朗场伴_元米粉”。有天晚上，已經(jīng)很晚了，我還沒有吃晚飯。到開元場，看見一家米粉店，門還開著，里面亮著燈。進門一看，只有店主一人，正彎腰收拾東西，準備關門走人。店主看見我進店，抬起身子，熱情地和我打招呼。當他聽說我還沒有吃晚飯后，立馬圍上圍裙，打開灶爐，準備給我燙粉。這么晚了，不想麻煩老板，我說另外找一個地方。老板笑著說：“這么晚了，不好找了。你等一下，很快就燙好了?！崩习逡贿呑鲲堃贿吪c我聊天。他聽我口音不是本地人，問我：“是廣元的吧，到綿陽出差？”

我回答說：“到綿陽讀書?！?/p>

老板特意給我的碗里多加了幾塊牛肉，笑著說：“以后有空就過來吃哈！”

綿陽米粉是地方名特小吃，有著1800 多年歷史。對于綿陽人來說，美好的一天，一定是從一碗香噴噴的米粉開始。我最喜歡吃紅湯牛肉筍子米粉，加點海帶或者豌豆，搭配在一起，料香量足，十分勁道。在綿陽，無論是清晨，還是深夜，在大街小巷，街道兩旁米粉店都是香氣撲鼻。

三年讀書期間，在綿陽，我不僅學有所成，還吃到了開元米粉、席涼粉、疋二黃、罐罐湯、窩窩店包子等不少美食，游覽了竇圌山、報恩寺、子云亭和李白紀念館等不少美景。

我漸漸喜歡上這座中國西部的歷史文化名城。

再次與綿陽相遇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經(jīng)公安部批準，我從公安機關特招進入武警消防部隊服役。在廣元服役幾年后，得到了調(diào)到綿陽工作的機會，我沒有猶豫，選擇到了綿陽。離開廣元那天，妻子給我準備好行李，叮囑我在外一定要好好愛惜身體。

到綿陽工作的第二年，妻子也調(diào)到綿陽市新華書店工作，一家人再次團聚。至此以后，我們一家人就居住在綿陽。

在綿陽，我當過省級行業(yè)報的駐站記者、市級行業(yè)刊物的編輯，經(jīng)常坐公交車，騎自行車，走街串巷，漸漸對這座城市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我喜歡綿陽的春天：繁花似錦，滿園春色，花紅柳綠，春意盎然，特別是藥王谷和吳家后山的辛夷花開，美得特別鮮，特別艷，漫山遍野，到處都是紅通通的一片，紅了山，紅了地，紅了人世間。一過春節(jié)，平通的梅花，次第開放，掩映在山澗、路邊和農(nóng)舍邊，朦朦朧朧，宛若云蒸霧繞，古樸蒼蒼，恰似一幅水墨圖畫。如果你再向上攀登，到了山頂梅園，還以為到了歐洲某個地方。到了秋天，虎牙、老河溝、小寨子，層林盡染，楓葉飄丹。進入初冬，登臨富樂閣，舉目望遠，可以一覽綿州半闕山清水秀。藍天白云下，縱情三江畔，可以靜看水波不驚，樂賞涪江上空沙鷗飛翔。

我喜歡綿陽的氣溫，夏天不熱，冬天不冷，一年四季綠樹常青。綿陽的雨很講究，懂規(guī)矩，它與“巴山夜雨”和“華西秋雨”一樣，一般晚上下，白天睛，整日上班神清氣爽，精神飽滿。

古往今來，在綿陽這塊土地上英才輩出，先后哺育了李白、歐陽修、文同、李調(diào)元、沙汀、鄧稼先等無數(shù)杰出人物。李白文化、文昌文化、三國文化、羌禹文化、白馬藏族文化資源富集，翠云廊、富樂山、越王樓、子云亭歷史文化底蘊深厚。

綿陽是一座有溫度的城市，特別是在“5·12”汶川大地震后，“警察媽媽”蔣曉娟為受災嬰兒哺乳，感動中國，感動世界，成為2008 年最具愛心華人女性。面對前所未有的災難，綿陽人民特別是北川人，眾志成城，不畏艱險，擦干眼淚，硬是在一片廢墟上建起了一座現(xiàn)代化的新城。

記得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在領取諾貝爾文學獎時，曾發(fā)表過一篇著名的演說《我在美麗的日本》。他對日本美麗的風光、悠久的歷史，以及大和民族堅強的精神充滿了深摯的感情。而每當我和朋友談到現(xiàn)在所居住的城市綿陽時，我也感到一種自豪和驕傲。如今的綿陽，經(jīng)過多年建設，成為“天藍、地綠、水清、人和”的全國衛(wèi)生城市、文明城市、園林城市。

我有時想，緣分是一種奇妙的存在。原以為與綿陽的不經(jīng)意邂逅，我只是其中的一個過客，一路走來才發(fā)現(xiàn)，仿佛許多就是當初的約定和承諾。

現(xiàn)在在綿陽，一到周末或者節(jié)假日，我經(jīng)常約幾個好友，登上富樂山，對著綿陽城，喝著壩壩茶。我喜歡聽朋友們講述在這座城市打拼的經(jīng)歷和故事。對于這座城市，他們是建設者，也是見證者。

記得我剛到綿陽時，城市人口不多，當時正在修建富樂山公園，修建臨園干道、百貨大樓和綿陽火車站，一切都才剛剛起步。沒有想到短短三十年間，綿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為經(jīng)濟排行四川第二、進入中國百強的西部名城。

現(xiàn)在的綿陽城區(qū)，不僅有寬敞的臨園干道，還有長虹干道、九州干道；不僅有一環(huán)，還有二環(huán)；不僅有方便的火車，還新建了機場。城外，成德綿、綿廣、綿遂、綿西高速通達四方，綿九、綿蒼高速即將落成，西成客運專線、成蘭鐵路、綿遂內(nèi)鐵路也正在規(guī)劃或建設中，蜀道變通途，交通區(qū)位優(yōu)勢十分明顯。

特別是在“5·12”地震后，綿陽抓住災后重建的機遇，快速發(fā)展，新建中小學校和醫(yī)院，城市高樓林立，涪江一橋、二橋、三橋橫跨江上，高速公路四通八達，九（九寨溝）綿（綿陽）高速即將建成?，F(xiàn)在坐動車到成都不到一個小時，到西安也就三個小時，早晨還在綿陽吃米粉，中午有可能就在西安吃涼皮、肉夾饃。從綿陽到我的老家蒼溪，也縮短到只要一個多小時，全程高速。

在綿陽，我搬過三次家。剛到綿陽，住在涪城區(qū)保險公司職工宿舍，房子簡陋。2000 年，搬到南河壩建設街小區(qū)，新修的房子，離市場、學校近。每天飯后，都會和許多市民一樣，到附近的青年廣場走走。七年前，隨著家庭經(jīng)濟條件好轉，我又搬到經(jīng)開區(qū)一個小區(qū)，出門就是三江湖國家濕地公園和網(wǎng)紅一號橋、三江創(chuàng)享廣場，離越王樓·三江半島和富樂山兩個4A 級景區(qū)也不遠。

前年，幾位廣州的刊物編輯到綿陽組稿，我們把他們帶到越王樓喝蓋碗茶，吃川菜，品川酒，看川戲，觀美景。

“綿州州城何磊落，顯慶年間越王作。孤城西北起高樓，碧瓦朱甍照城郭。樓下長江百丈清，山頭落日半輪明。君王舊跡今人賞，轉見千秋萬古情。”這是詩圣杜甫寫越王樓的一首詩。越王樓是中華文化名樓之一，由唐高宗顯慶年間時任綿州刺史的唐太宗第八子越王李貞修建，與黃鶴樓、岳陽樓、滕王閣并稱為唐代四大名樓。如今重建后的越王樓，既是市民及游客參觀休閑的好地方，也成為綿陽市文化旅游的地標性建筑。

2019 年夏天，我參加市商務協(xié)會組織的一次采風活動，遇到一位遼寧省民政廳的退休干部，他沒有親屬在綿陽，也不是四川人，更沒在綿陽工作，為啥選在綿陽養(yǎng)老呢？我有些不解。隨后在交淡中，老人告訴我原因，原來“5·12”地震后，有一次他帶隊到綿陽慰問，走訪了一些地方和群眾，沒有想到在中國西部還有這樣一座美麗的城市，街道整潔，綠樹成蔭，氣候適合，物價便宜，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市民安居樂業(yè)，十分宜居，于是他退休后選擇到綿陽安度晚年。老人喜歡書法，經(jīng)常參加書法藝術圈的一些活動，也漸漸融入綿陽生活。

我住在三江湖國家濕地公園旁邊，每天站在家中陽臺上，就可以憑欄近觀秀麗的三江湖水。每天晚飯后，我和妻子都會到三江湖邊休閑散步，一邊是林蔭小道，一邊是蔚藍湖面，看見江中游弋嬉戲的雁鴨和逐浪而飛的白鷺，心情舒暢，身體倍爽。一到夜晚，華燈初放，三江湖邊，波光粼粼，燈光倒影，讓人留連忘返。

河堤邊，每天早晚鍛煉身體的人很多。這一現(xiàn)象以前在澳洲旅行時，在墨爾本、悉尼的街頭見的多，我還盛贊別人“預防為主，治療為輔”的良好生活衛(wèi)生習慣。這些年，在國內(nèi)，由于疫情的影響，隨著人們物質(zhì)文化生活的改善，大家也注意保健、愛鍛煉身體了。

我曾經(jīng)到過十多個國家，去過國內(nèi)許多城市，如果擇城“相依”而居，可能每一個人都有答案。為什么我選擇的是綿陽，因為心中有太多眷戀。在這座城市，生活舒服，這或許是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F(xiàn)在不論我走到哪里，只要說到綿陽，我都感到驕傲。

從“相識”到“相知”，從“相知”到“相伴”，又從“相伴”到“相依”，在綿陽，一待就是三十多年，綿陽成為我的第二故鄉(xiāng)。前幾年，孩子大學畢業(yè)，很高興他又選擇留在綿陽，成為新一代的建設者和見證者。

選自《劍南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