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腹之患

杜輝

林萱是個天生麗質(zhì)的姑娘。她有一個心愛的男友，名叫周彥。周彥長得高大帥氣，對林萱也極為體貼，但他出身于單親家庭，家境不好，母親年輕時就當(dāng)了保姆，干了大半輩子，竭盡全力才把他拉扯長大，直到現(xiàn)在，母子倆還是租房子住的。

這樣的家庭條件，林萱的父母哪能看得上？尤其是性格強(qiáng)勢的林母，堅決表示反對。不料，這次林萱異常強(qiáng)硬，堅決不同意跟男友分手。林母氣壞了，指著女兒咬牙切齒地說：“我是你親媽，難道會害你不成？”

林萱語氣平靜，卻透著堅定：“您當(dāng)然不會害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更應(yīng)該理解我，我也不能去傷害自己的孩子??！”

林母愣了好半天，才明白林萱的意思：“你、你懷了他的孩子？造孽??！”她的憤怒很快轉(zhuǎn)化成絕望，軟軟地癱坐到地上。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林母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就算她有一萬個不情愿，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林萱忙給周彥打去了電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周彥一聽，興奮壞了，連聲說：“我這就去找你，中午請你們吃飯！”

這是周彥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話。林萱等不來周彥，撥通了他的電話，那邊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我是交警，這里是車禍現(xiàn)場，你是他什么人？”林萱很快沖到了車禍現(xiàn)場，但她已經(jīng)沒法再見周彥最后一面了，一張白布蓋住了他的身體……

在周彥的葬禮上，林萱肅立在墓碑前，在她身旁還站著一個憔悴的中年婦女，她就是周彥的母親。中年喪子的打擊，讓她痛不欲生，在這段黑暗的日子里，林萱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周母的眼睛早就哭腫了，林萱柔聲安慰了幾句，周母擦了擦眼淚，拉住林萱的手說：“阿姨第一次見你，就特別喜歡你，你是個好女孩，只可惜小彥沒福分。”說到這兒，她頓了頓，加重語氣說道：“林萱，阿姨有件事想求你，你無論如何要答應(yīng)我……”

林萱心里已經(jīng)有了預(yù)感，猜到周母會說什么，果然，周母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我想求你把肚子里的孩子留下來，讓周彥在這世上有個后代，也讓我的未來有個精神寄托……”

林萱定定地盯著墓碑，耳邊傳來周母絮叨的聲音：“阿姨知道，你還年輕，還會結(jié)婚，這個孩子會成為你的拖累，會影響你的人生，這對你不公平。阿姨向你保證，你把孩子生下來，交給我就可以了，我會把他帶大，一定不會讓孩子影響你的生活，答應(yīng)阿姨，好嗎？”

林萱沉默半晌，輕嘆一聲：“這不是一件小事，給我一點考慮的時間吧?！?/p>

葬禮結(jié)束后，林萱剛回到家，便被母親拽住了：“你總算回來了，快跟我去個地方?！绷州鎲柸ツ膬?，林母斬釘截鐵地說：“去醫(yī)院打胎，我已經(jīng)幫你聯(lián)系好了！”

林萱甩開母親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說道：“我什么時候說過要打胎了？”

林母瞪著女兒：“那你什么意思？不打掉難道還要生下來？”

林萱猶豫了一下，說道：“周彥媽媽也跟我談到了這個問題，她希望我留下這個孩子?！?/p>

林母一聽就炸了，尖著嗓子叫起來：“她說得倒輕巧！留下來？留給誰？留給她嗎？”

林萱點點頭說：“她就是這個意思，讓我把孩子生下來，交給她撫養(yǎng)?！?/p>

林母冷哼一聲，滿臉不屑之色：“你別聽她瞎掰扯，便宜話誰都會說，麻煩事誰都會躲。這孩子生下來就是你的，沾上了就別想甩掉。話說回來，就算她想養(yǎng)，她有那個能力嗎？她五十多歲了，身體只會越來越差，收入又那么低，能帶大一個孩子嗎？到時還不都是你的事？這種迷魂湯你也喝？這些年的書都白念了！”

林母越說越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她想當(dāng)便宜奶奶，把你往火坑里推，我但凡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能讓她得逞。你想想，你一個沒結(jié)婚的大姑娘，莫名就當(dāng)了媽，背后跟著個娃，別人會怎么評價你？你以后還怎么嫁人？就算能嫁人，身價也跌一半。你這輩子就算毀了！”

林萱微微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其實，從她的內(nèi)心出發(fā)，她是希望留下這個孩子的，那是周彥唯一的血脈，是他們愛情的結(jié)晶，她怎么忍心打掉？她當(dāng)然知道未婚生子對自己意味著什么，但她并不在乎，無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她都甘愿承受。問題是她可以不為自己考慮，卻不能不為這個遺腹子考慮。他真的愿意降生到這個世界上嗎？

她可以給這個孩子毫無保留的母愛，但給不了孩子父愛，站在孩子的角度，如果不能給他完整家庭的愛，只是出于其他目的生下他，這對孩子公平嗎？

林母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在她世俗而功利的思維里，這么利弊分明的事兒，還用得著考慮嗎？看來不來硬的是不行了，她用力拖著女兒往外走。

林萱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被母親拽了幾步，一下絆在門檻上，摔了一跤，頓時覺得腹部一陣劇痛。這下林母也慌了神，趕緊架起女兒下了樓，打上車，往醫(yī)院趕。

這一摔差點造成流產(chǎn)的后果，好在搶救及時，孩子保住了，不過醫(yī)生再三囑咐，一定要注意孕期安全。

此時，林萱正躺在床上休息，她的內(nèi)心終于不再糾結(jié)。她隱隱感覺到了一種宿命的力量，與其說是她自己做出了選擇，不如說是那個孩子自己做出了選擇，他一定是想來這個精彩的世界看一看，才沒有在這次意外事件中棄自己而去。

林萱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腹部，自言自語道：“對不起，寶貝，是媽媽錯了，媽媽向你保證，以后不管再遭遇什么，我都不會再有放棄你的想法……”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做通母親的思想工作，這個孩子享受不到父親的愛，已經(jīng)很可憐了，如果再讓他一出世，就面對外婆的恨，那就太可悲了?？墒窃趺礃硬拍苷f服母親呢？林萱想著都覺得頭疼，以她對母親的了解，那是一項根本無法完成的任務(wù)……

可讓林萱萬萬沒想到的情況出現(xiàn)了，還沒等她想好怎么跟母親溝通，林母先敲開了她的房門，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變：“我已經(jīng)徹底想通了，你留下這個孩子吧！”

林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追問了一句：“你說什么？”

林母的話擲地有聲：“我說讓你把孩子生下來啊，老媽我會全力當(dāng)好你的后盾，你啥都別想，安心養(yǎng)胎就行！”

林萱驚訝地問她是怎么想通的，林母說：“做父母的，哪個不是嘴硬心軟？誰不疼自己的孩子？看你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特別難受的樣子，媽心里也不落忍啊！我心疼自己的閨女，你就不心疼自己的骨肉嗎？媽干嗎要為難你??？”

話雖說得好聽，但林萱根本就不信，她太了解自己的母親了，何況林母一向喜怒形于色，并不善于偽裝，她嘴上言之鑿鑿，目光游移不定，一看就是在說假話。

林萱好生困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讓母親做出了這種轉(zhuǎn)變？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并沒有讓她如釋重負(fù)，反而陡增不安。她沉吟片刻，試探性地說道：“其實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我還沒做出決定，一直在考慮之中，您那天說的那些話，也不是沒道理……”

“哎呀，還有什么可考慮的！”林母有點急了，用力一揮手，打斷了她的話，“天大的道理也抵不過一條小生命，我那天是豬油蒙了心，滿嘴糊涂話，現(xiàn)在比啥時候都清醒，你聽我的準(zhǔn)沒錯，打掉這個孩子，你會自責(zé)一輩子的！”

林萱故意說：“可是這個孩子生下來，會成為我的拖累，影響我嫁人，這也是事實啊?！?/p>

這話有點不好回答，林母想了半天，才勉強(qiáng)接上茬：“其實也不一定，凡事兒都有兩面性，說不定這個孩子還能成為一塊試金石，幫你淘汰掉那些嘴上說對你好的男人，鑒定出心里對你好的男人呢?！?/p>

林萱忍不住笑了，莫名覺得這場面有點滑稽，和那天母女沖突時的情景相比，兩個人的角色像是調(diào)換了一下。

林母臉一紅，這才意識到掉入了女兒挖下的坑里，自己的表演有點過火了。林萱索性開門見山地問：“媽，咱們可是母女，誰還不了解誰呀？您跟我說實話，您突然改變態(tài)度的真實原因是什么？”

林母悶了好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說：“那我就實話實說了，你摔倒住院期間，我晚上做了個夢，夢見了送子觀音，她怒氣沖沖地斥責(zé)我，怪我強(qiáng)迫你打胎，還說那個孩子不是凡胎，我再橫加干涉會遭天譴……”

這種鬼話林萱哪會信？不過林萱也看出來了，從母親嘴里是掏不出實話的，她是鐵了心要對自己隱瞞到底了。

當(dāng)天下午，林萱去了周母家。林萱這次去有兩個目的，一來想告訴周母自己的決定，讓她安心;二來想講一講母親態(tài)度轉(zhuǎn)變這件事，讓她幫自己分析一下。

幾天沒見，周母又憔悴了不少，她眉頭深鎖，似有滿腹心事。林萱從頭說起，當(dāng)她講到自己那天回到家，母親強(qiáng)烈反對自己留下這個孩子時，她以為周母肯定會著急，但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周母嘆了口氣說：“你媽媽是對的，我那天回來后，反思了很久，越想越慚愧，是我太自私了，只考慮自己的情感需求，不顧及你的終身幸福，我說的那些話，完全是對你的道德綁架?？峙滦┑叵掠兄?，也會反對我這么做。林萱，對不起，是我錯了！”

林萱整個人都呆住了，腦子里充滿了問號：怎么會這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林萱不知道該怎樣回應(yīng)周母的話，只能繼續(xù)往下講述著：“后來我媽硬拖著我去打胎，用的勁大了點，一下把我拽倒了，當(dāng)時就把我疼暈了，下身也出血了，這幾天一直在臥床休息……”

周母一下站起身，盯著林萱的腹部問道：“那孩子……沒保??？”不知怎的，林萱有一種感覺，周母那略顯緊張的表情后面，透露出的不是擔(dān)心和害怕，反而是希冀和期盼。

“不，只是虛驚一場，孩子福大命大，什么事兒都沒有?！绷州嬲f出這句話的同時，仔細(xì)觀察著周母的表情，她看見周母輕輕出了一口氣，眼神深處分明閃現(xiàn)出一絲失望。

到底是周母變了，還是自己多疑？林萱看著周母說道：“阿姨，經(jīng)過這件事，我已經(jīng)做出決定了，要留下這個孩子，我媽也同意了。”

周母突然一把拉住林萱的手，苦口婆心地勸道：“林萱，你一定要聽阿姨的，阿姨都是為你好，這個孩子說什么也不能留，長痛不如短痛，一時沖動會毀了你的幸福，這是阿姨無論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p>

幾天前，她也是這樣拉著自己的手，求自己留下這個孩子，這才隔了沒幾天，她怎么就像變了一個人，勸自己打掉這個孩子？林萱有點生氣了，說話也不再客氣：“阿姨，我很尊重您，希望您也尊重我。您希望我打掉孩子，至少要告訴我真實原因吧。您前后反差這么大，僅僅是因為想法的改變？這理由別說我不信，恐怕您自己都不信吧？”

周母低下頭，避開林萱的目光，過了一會兒才說：“我這兩天胸悶難受，去醫(yī)院檢查了一下，查出了很嚴(yán)重的心臟病，說不定什么時候人就不行了。我本來想著，你生下孩子后，我可以把他帶大，可我現(xiàn)在都自顧不暇了，哪還有那個能力？又不想讓你受到拖累，所以才勸你打掉孩子?！?/p>

林萱哪信這話，靈機(jī)一動說：“我有個同學(xué)，他父親是北京一所大醫(yī)院的心內(nèi)科主治醫(yī)師，您給我診斷報告，我拍一下照片，回頭問一下他的治療意見?！?/p>

周母愣了一下，開始在房間里翻找，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她有些懊惱地說：“怎么找不到了呢？難道不小心丟路上了？”

林萱淡淡一笑，果然，人是不能撒謊的，一個謊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謊言去掩蓋。她說：“阿姨，您不用找了。其實我從來沒想過讓您幫我?guī)н@個孩子，我能生就能養(yǎng)，不管有多難，也會笑著面對，讓孩子健康快樂地長大。您隨時可以來看他，我家的大門永遠(yuǎn)對您敞開。再見了！”

林萱的手剛碰到門把手，便聽到身后傳來周母著急的聲音：“林萱，你即便生下這個孩子，也是為人作嫁，根本不可能把他留在你身邊！”

林萱回過頭，盯著周母問道：“為什么？”

周母說：“你想過沒有，你媽之前那么反對你生下這個孩子，為什么突然改變主意，從反對變成支持了？”

林萱沉吟道：“在我靜養(yǎng)期間，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促使了我媽的轉(zhuǎn)變。如果我猜得沒錯，導(dǎo)致您改變想法的，也是同一件事。不過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能讓你倆同時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變，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周母沉默片刻，緩緩說出一句話：“他找過我了，看樣子，也找過你媽了……”

林萱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他是誰？”

周母嘆了口氣，緩緩道：“一切要從三十年前說起……”

那時的周母還是妙齡少女，她長相出眾，氣質(zhì)清純，走到哪里都會吸引男人的目光，只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只能干一份保姆的工作。就在昌盛集團(tuán)老總鄭茂林家里，她遭遇了今生最大的一場變故，鄭茂林對她覬覦已久，在飲料里下了迷藥，玷污了她的清白。周母醒來后羞憤不已，本要去告發(fā)，卻被鄭茂林哄騙說，自己對她才是真愛，等到和母老虎離了婚，一定明媒正娶，把她迎進(jìn)門。不諳世事的周母相信了他，可惜她沒盼到苦盡甘來，卻等來了東窗事發(fā)。在鄭妻的質(zhì)問下，鄭茂林把黑鍋甩到了周母頭上，說是受了周母的引誘，被她下了迷藥。在一個風(fēng)雨之夜，周母被趕出鄭家，當(dāng)時她肚子里已有了鄭茂林的孩子，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隔了這么久，談起這件事，周母仍然氣得雙手微顫，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才繼續(xù)說：“我猶豫了很久，還是不忍心打掉這個孩子，后來生下了他，那就是小彥。我發(fā)過毒誓，不讓小彥跟鄭家有任何聯(lián)系，只當(dāng)他的父親已經(jīng)死了。好在鄭家是他老婆當(dāng)家，鄭茂林也不敢認(rèn)這個孩子，這些年一直相安無事，沒想到上個星期，他突然來找我……”

林萱知道，關(guān)鍵的轉(zhuǎn)折點到了，只見周母慘然一笑，說道：“也許這世上真的有報應(yīng)吧，鄭茂林的獨生子去澳門賭博，跟人起了沖突，被一刀捅死了。鄭茂林絕了后，這才想起還有一個私生子，便找到我，想跟小彥相認(rèn)。你知道嗎？當(dāng)我告訴他小彥已經(jīng)遭遇不幸的時候，竟然有一絲快感。他的如意算盤徹底落空了！”

林萱打斷周母，問道：“我只想知道，我是怎么被扯進(jìn)去的？”

周母嘆道：“千不該萬不該，我說了一句話！”

在林萱疑惑的目光下，周母說：“我恨死了他，為了刺激他，什么話狠就說什么，其中一句是，你沒了兒子，我也沒了兒子，但我跟你不一樣，我兒子給我留下了后代……”

林萱微微搖了搖頭，周母沮喪地說：“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也是氣糊涂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親孫子??！果然，他聽到我的話，立刻眼睛一亮……”

這下林萱全明白了，以鄭茂林的能力，查到自己的身份輕而易舉;以他的財力，收買自己的母親也不是什么難事。怪不得母親的態(tài)度會突然轉(zhuǎn)變，原來是金錢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

如果說改變林母的是金錢，那么改變周母的就是仇恨，她把前因后果都告訴林萱后，又開始竭盡全力勸她打掉孩子：“你這不是給自己生孩子，而是給人家生孫子，辛苦了自己，便宜了別人，何苦呢？”

林萱冷冷地說：“您勸我生下孩子交給您帶時，可不是這么說的?！?/p>

周母一時語塞，露出慚愧之色，過了好半天才說：“鄭茂林財大勢大，你是斗不過他的，這個孩子早晚會落到他手里。你以后還要成家的，現(xiàn)在的想法，不代表將來的想法，孩子有好的歸宿，你未必真的會不愿意，何況還有你媽媽幫他出力。一想到他們?nèi)覍ξ业钠廴?，想到他們一直把小彥?dāng)孽種，從來不聞不問，等到快絕后了，又要拿他的骨肉延續(xù)香火，我就氣得發(fā)瘋……”

林萱緩緩地說：“您一會兒出于情感需要，求我留下這個孩子;一會兒緣于仇恨情結(jié)，又勸我打掉孩子。您始終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唯獨沒有考慮過我這個當(dāng)事人的感受。我想不想留下這個孩子，您有想過嗎？阿姨，恕我直言，您有點自私了！”

周母低下頭，囁嚅著說：“對不起，林萱……”

林萱堅決地說：“孩子我一定會生下來，您也別勸了。不過有一點您大可放心，作為一個母親，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棄養(yǎng)自己的孩子，也不會把他交給任何人?！闭f完，她轉(zhuǎn)身就走。

林萱回到家時，母親正在房間里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見她進(jìn)門才松了一口氣說：“你去哪兒了？電話也不接，我就怕你一時腦子短路，去打掉孩子！”

林萱冷冷一笑，說：“您不是怕我打掉孩子，是怕我斷了您的財路吧？”

林母愣了一下：“你這話什么意思？”

林萱毫不客氣地說：“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鄭茂林給了您多少錢，讓您這么死心塌地？”

林母又愣了一下，才氣呼呼地說：“這個姓鄭的，辦事真不地道，他讓我對你保密，自己倒跟你攤牌了?！?/p>

林萱說：“我還真有點好奇，他為什么不直接找我呢？做通了我的思想工作，豈不是最省事？”

林母說：“人家做大生意的，辦事比較周密，他事先找人調(diào)查過你的情況，聽說你這個人太倔，生怕跟你談僵了，主要也不知道你想不想留這個孩子，所以才先從我身上入手……”

林萱笑了笑說：“恐怕他也事先調(diào)查過您，知道什么對您最有效吧？”

林母有點尷尬：“看你說的，你是我親閨女，我還能害你嗎？我不讓你要這個孩子，也是怕影響你嫁人?，F(xiàn)在孩子憑空多了一個富豪爺爺，將來你也沒了后顧之憂，我干嗎不支持？”

林萱盯著母親說：“媽，我必須警告您，您怎么跟他交易的我不想管，您收了多少酬金我也不想知道。孩子我肯定會生下來，但不會交給任何人代養(yǎng)。當(dāng)然，他是孩子的爺爺，想跟孩子有一定的來往，這個我不反對。我也不想把他們上一代人的恩怨，帶到我的孩子身上?！?/p>

“好好好！”林母撇著嘴說，“你現(xiàn)在就是活祖宗，什么都聽你的！”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林母成了女兒的影子，林萱走到哪兒她跟到哪兒，林萱干一下家務(wù)，她都會趕緊阻止。林萱又好氣又好笑，沒辦法，金錢的魔力，就這么強(qiáng)大！

轉(zhuǎn)眼之間，林萱懷孕已有四個月了，小腹也微微隆起。這天，林萱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動，雖然那種感覺若有若無，卻已經(jīng)讓她激動得心跳都加速了。

就在這時，手機(jī)鈴聲響起，周母打來了電話，林萱早把之前的不愉快拋之腦后了，興奮地向周母講述著自己此刻的感受。但周母卻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吞吞吐吐地說：“林萱，阿姨猶豫了好長時間，有些話還是不得不說……”

林萱問她想說什么，周母卻突然沉默了，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媽媽最近有沒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林萱一愣，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兒：“沒什么反常的呀，阿姨您到底想說什么？”

周母不答反問：“你媽平時會給你煲湯煮粥什么的嗎？”

林萱疑惑地說：“這幾個月一直有啊，有時還會放些安胎的中草藥。您到底什么意思？”

“你聽我的。”周母沉聲說道，“從現(xiàn)在開始，萬事小心，你媽煲給你的東西，能不喝就不喝，非要喝的話，一定要搞清里面的成分?！?/p>

林萱一下子把聲音提高了：“阿姨，我一直尊重您是長輩，今天您必須把話說清楚……”然而，周母已經(jīng)掛斷電話了。

林萱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心煩意亂地躺在床上，周母到底想告訴自己什么？聽她的意思，難道是懷疑母親會給自己下打胎藥？這怎么可能？她現(xiàn)在把這個孩子當(dāng)聚寶盆，心心念念地想讓孩子平安落地，怎么可能突然反其道而行之？

正胡思亂想著，臥室的門被人用膝蓋頂開了，林母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砂鍋走進(jìn)來，邊走邊說：“快坐起來，把湯喝了……”

雖然林萱對周母的話極為抵觸，可當(dāng)她看向母親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多心，她發(fā)現(xiàn)母親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動作也有些不自然。母親把砂鍋放到桌上，把勺子轉(zhuǎn)向林萱，說道：“快喝吧，這湯我煲了兩個小時呢……”

林萱鬼使神差般地說了句：“估計有點燙，過會兒再喝吧?！?/p>

周母似乎有點急：“不燙的，溫度剛剛好?！闭f完，她盯著女兒，似乎要親眼看著女兒喝下去才能安心。

林萱坐起來，舀了一勺湯，慢慢地放到嘴邊，她從眼角的余光中發(fā)現(xiàn)，母親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神情中透出一絲緊張。林萱猛地抬起頭，和母親的目光撞個正著。這一下把林母驚得不輕，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林萱的心在漸漸沉下去，嘴角卻露出一絲笑容：“媽，謝謝您……”

林母聲音發(fā)顫：“謝、謝我什么？”

“謝謝您這幾個月對我的照顧呀，每天都會給我煲湯，還沒忘記放保胎藥?！绷州婀室獍选氨Ｌニ帯比齻€字說得很重，她注意到母親的臉頰微微顫抖了一下。

林萱摸了一下微微隆起的小腹，聲音中充滿溫柔和愛意：“寶貝，你說外婆對你好不好？你以后可要好好孝順?biāo)剑　?/p>

林母看不下去了，說了句“你喝湯吧”，便逃也似的往外走，但林萱溫柔的聲音并沒有放過她：“寶貝，你一定要乖乖的喲，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媽媽也活不下去……”

聽到這里，林母突然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就去端砂鍋：“湯涼了，我去熱一熱……”林萱忙伸手去奪：“不用，溫度正好，我這就喝……”

兩人爭來爭去，只聽“啪”一聲，砂鍋掉到地上，摔成了好幾瓣，湯湯水水流了一地。房間里一片死寂，不知過了多久，林萱才緩緩說道：“為什么？您為什么要這么做？”

林母的聲音虛弱無力：“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林萱突然爆發(fā)了，沖著母親大喊：“我問您，為什么要害自己的女兒？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林母這才吞吞吐吐地說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來，就在昨天，一個趾高氣揚(yáng)的女人找到林母，以高于鄭茂林一倍的酬勞，讓她想辦法處理掉林萱肚里的孩子。這女人就是鄭茂林的妻子，不久前她才得知鄭茂林想暗中認(rèn)下這個孫子，這是她萬萬不能容忍的，她恨透了插足自己家庭的周母，恨透了丈夫在外的孽種周彥，也決不能接受讓那個孽種的后代，成為她家龐大產(chǎn)業(yè)的繼承人。

聽到這兒，林萱又傷心又氣憤地說：“在您眼里，是不是只有金錢最重要？親情根本一文不值？孩子已經(jīng)四個月了，已經(jīng)有了胎動，那是您親外孫?。【鸵驗槎嘟o了一倍的錢，就可以把他除掉。您于心何忍？”

林母苦著臉說：“媽沒你想的那么狠！鄭茂林答應(yīng)事成后給我一百萬，雖然也是一場交易，但好歹順了你的意，也算是皆大歡喜。他老婆給我兩百萬，可這錢拿得燙手啊！給自己親閨女偷偷下打胎藥，這種事是容易做的嗎？我哪能不猶豫??！”

林萱冷冷地說：“可您還是做了！”

林母解釋說，鄭茂林老婆看她拿不定主意，就又告訴了她一些內(nèi)情。原來鄭茂林是靠老丈人起家的，公司真正的實權(quán)是掌握在他老婆和娘家勢力手里的。也許是鄭茂林年紀(jì)大了，對后代的執(zhí)念很重;也許是他不想再受窩囊氣，反正在認(rèn)孫子這件事上，他和老婆針鋒相對，不肯讓步。夫妻倆徹底鬧崩了，一番爭斗之后，鄭茂林?jǐn)∠玛噥?，被趕出了公司決策層，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

“您這么說我就明白了。”林萱的語氣中充滿諷刺之意，“說到底還是砝碼輕重的問題。給一百萬，能維持親情，給兩百萬，得傷害親人，這樣的抉擇，也許您還會猶豫一下，現(xiàn)在這邊只剩下親情了，去對壘兩百萬，那還需要考慮嗎？我是不是還得謝謝您？在您眼里親情多少還值點錢！”

林母神情尷尬地說：“你也別把話說得這么難聽，父母也有父母的難處。你弟都快大學(xué)畢業(yè)了，用不了幾年就得娶媳婦兒，房子、車子、彩禮，哪一樣少得了？我們哪兒來那么多的錢？有了這兩百萬，很多問題都解決了，何況我本來就不想讓你留下這個孩子，影響你未來的人生，想來想去就狠下心了……”

看著母親頭上的白發(fā)，林萱心軟了，但語氣還是冷冷的：“您就不怕人家開空頭支票，您坑了自己女兒，到頭來什么都撈不到？”

一聽這話，林母倒是來勁兒了：“別小看你媽，他們不是省油的燈，你媽也不是沒捻兒的炮！談判全程我都用手機(jī)偷偷錄了音，他們敢耍我，我就敢曝光他們，看看到時候誰害怕？他們那些大人物的臉面，也不至于不值這點錢！”

林萱懶得再理母親，她在想另一個問題，這次如果不是周母提前示警，恐怕孩子就保不住了，可是周母為什么要提醒自己呢？她之前盼望的不就是自己保不住孩子嗎？她什么時候又改變主意了？

林萱給周母打去了電話，從她那里找到了答案。原來，鄭茂林老婆前幾天也去找過周母，還跟周母大吵一架。她把他們夫妻關(guān)系惡化的原因，都?xì)w咎于周母。她覺得林萱肚里的孩子，是周母復(fù)仇的工具，因此惡狠狠地警告周母，絕不會讓周母的陰謀得逞。當(dāng)時，周母就猜到了，她一定會去收買林萱的母親，以更高的出價，搞掉林萱肚里的孩子。

林萱想了想，又問：“你不是也不希望這個孩子出生嗎？為什么改變主意了？是因為鄭茂林失勢了，已經(jīng)沒法再爭這個孩子了？”

周母說：“這只是原因之一，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我在他們家待過，非常了解他們的夫妻關(guān)系，鄭茂林長得帥會來事，他老婆還是很愛他的。如果這個孩子被鏟除了，未來的隱患沒有了，姓鄭的放下身段巴結(jié)老婆，恐怕遲早會有重新上位的一天;可是如果這個孩子生下來了，他老婆永遠(yuǎn)會心存芥蒂，擔(dān)心她眼里的孽種后代得利，她會永遠(yuǎn)防著鄭茂林，絕不會再給他翻身的機(jī)會……”

林萱聽了，只覺得遍體生寒，喃喃自語：“瘋了，都瘋了……”

“沒錯?！敝苣赴l(fā)出一陣凄厲的笑聲，“我早就被他逼瘋了，只要能讓他永世不得翻身，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掛斷電話，林萱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腹部，柔聲說道：“寶貝，你說這個世界是不是很可怕？不過你別怕，媽媽會保護(hù)好你……”

從這天起，林萱在生活中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堤壩，把自己的母親隔離在外。盡管兩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但各煮各的飯，各燒各的水，怎么看都像兩個陌路之人。林萱甚至不敢離母親太近，生怕挨一下別有用心的碰撞，會造成不堪設(shè)想的后果。

林萱能看出來，自己這種做法，讓母親有些傷心難過，可是沒辦法，她再于心不忍，也不敢以身犯險，拿孩子去賭。那是兩百萬，不是兩百塊，母親能抗拒得了這種誘惑？林萱一點信心都沒有。

不過這一天，林萱卻一反常態(tài)，沖著母親喊道：“媽，我好久沒喝您煲的湯了，您快去做！”林母愣了一下，頓時喜笑顏開，脆生生地答了一句：“好嘞！”

工夫不大，湯端上來，林萱看上去沒一點防范之意，拿起勺子就舀，邊喝邊贊嘆：“太香了，太好喝了……”林母笑瞇瞇地說：“好喝就多喝點，媽天天給你煲?！?/p>

這期間又發(fā)生了什么，融掉了那道堤壩？這對母女心里有數(shù)，卻都心照不宣。

原來，老奸巨猾的鄭茂林失勢后，一直在找機(jī)會重新上臺。在得知私生子周彥遭遇車禍的消息后，他的心里已經(jīng)起了疑云。怎么會這么巧？兒子剛在賭場被人捅死，私生子便隨之遭遇意外，這中間會不會有什么聯(lián)系？被妻子拉下馬之后，他便開始了暗中調(diào)查，結(jié)果證實了他的判斷。周彥遭遇的那場車禍，其實是一場謀殺，指使者就是他的妻子，因為她失去了兒子，家里失去了繼承人，這個私生子的意義，就跟以前截然不同了。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這個孽種來繼承他們家的產(chǎn)業(yè)？這個念頭一旦產(chǎn)生，就讓她近乎瘋狂，她雇人制造車禍，順利除掉了周彥?？烧l能料到，周彥還留下了一線血脈，圍繞這個孩子，又是一番明爭暗斗。最終，鄭妻成了輸?shù)米顟K的那個，把自己送進(jìn)了監(jiān)獄，而鄭茂林笑到了最后，接管了妻子手中的權(quán)力，清除了她娘家的勢力，真正實現(xiàn)了當(dāng)家做主的夢想。

這件事傳到林萱耳中，她就知道警報徹底解除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安全了，沒人再處心積慮地想除掉孩子了。至于母親和鄭茂林之間還會有什么交易，她也不想知道了。

隨后，林萱去了周母家一趟，想勸解她幾句，畢竟她最愛的兒子死于謀殺，她最恨的人成功上位，恐怕會讓她難以承受。果然，林萱見到的周母形容枯槁、神情蕭索，連白發(fā)都增添了許多，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周母對林萱很客氣，但客氣中透著疏遠(yuǎn)，林萱想好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好在周母也知趣地沒再勸林萱打掉孩子，林萱大腹便便的樣子以及母愛橫溢的眼神，都足以讓她知難而退了。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林萱生下了一個活潑可愛的男孩。日子一天天過去，她越是對兒子愛逾性命，心里的隱憂越重，她害怕鄭茂林奪走她的孩子，害怕母親被金錢收買充當(dāng)幫兇，尤其林母總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一看心里就裝著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更讓她深懷戒備，格外小心，不敢讓兒子跟母親單獨在一起?？上в行┦率欠啦蛔〉?，那可怕的一幕還是發(fā)生了。

一天，林萱坐在院子里，守著嬰兒車?yán)锏膬鹤樱蝗欢亲右魂囯y受，趕緊往廁所跑，等她出來后，那個嬰兒車空空如也，孩子已不知去向。林萱只覺腦子一下炸了，她沖出去四下張望，哪還有孩子的影子？她趕緊撥打母親的電話，卻怎么也撥不通。

正在六神無主之際，林萱看見母親輕手輕腳進(jìn)了院子，她看了林萱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急匆匆往屋子里鉆，分明是做賊心虛。

林萱像瘋子般撲過去，沖著母親嘶聲大喊：“您為什么要偷我的孩子？”

林母臉一下白了，頭也低了下去，不敢正視女兒，囁嚅道：“我、我、我……”

林萱推搡著母親，喊道：“他是您親外孫啊，您怎么做得出來？”

林母把頭埋得更低了：“這、這、這……”

林萱冷冷地盯著母親，帶著哭腔吼道：“快還我孩子，要不然我們的母女緣分，從今天起就算斷了……”

林母猛地抬起頭，一臉愕然的表情：“還什么孩子？孩子我沒帶走呀！”林萱氣壞了，質(zhì)問道：“都這樣了還在撒謊！沒偷孩子為什么是這種反應(yīng)？”

林母解釋道：“其實鄭茂林當(dāng)初開出的一百萬價碼，本來就有兩個要求：一是讓你把孩子生下來，二是讓我把孩子交給他。最近他一直在催我，讓我一手交人，他一手交錢?？次蚁虏涣藳Q心，他還升了價碼，也給出了兩百萬。今天他約我出去，給我下了最后通牒。我……我答應(yīng)這兩天就把孩子偷出去交給他，沒想到一回來你就這反應(yīng)，我還以為消息走漏了，所以……”

林萱呆住了，她能看出母親說的是實話，那么孩子是誰偷走的？她定了定神，走到空空的嬰兒車前，仔細(xì)察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一行字：“孩子我?guī)ё吡?，我會用我的生命對他好的。對不起?！毕旅媸鹬苣傅拿帧?/p>

林萱頹然坐到地上，林母憤憤地罵道：“這個壞女人，真是壞到家了，她肯定蓄謀已久了。這么一來，她自己的愿望實現(xiàn)了，仇人的希望徹底落空了，真是一石二鳥！她肯定會帶著孩子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這么大的世界，我們?nèi)ツ膬赫宜?？?/p>

林萱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說道：“她離開之前，也許會去一個地方，這是我們唯一的機(jī)會了！”

此時，周母正站在兒子的墓碑前，懷里抱著孩子，她像是變了一個人，表情一片祥和，聲音也平靜如水：“你知道嗎，小彥？本來，我想帶著你的兒子，躲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獨自把他帶大?？涩F(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你知道是為什么嗎？是因為你兒子的一個笑，化掉了我心中的冰雪。當(dāng)時他剛睡醒，沖著我笑了一下，那笑容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將我的心一下子融化了，我整個人都軟了。不，我不能帶他走，他已經(jīng)失去了父愛，我不能讓他再失去母愛。我想讓他永遠(yuǎn)擁有這樣的笑，這一點只有林萱才能做得到。你說奇不奇怪，這么多年放不下的東西，因為孩子的一個笑容，就讓我徹底放下了，我現(xiàn)在感覺心里好輕松……”

林萱和母親躲在一棵樹后，靜靜地聽著周母的自言自語。林母想過去，林萱攔住了她：“讓她和孩子多待一會兒吧，我們?nèi)ミh(yuǎn)處走走……”

母女倆漫步而行，林母面帶愧色，向女兒道歉：“你失去孩子后的反應(yīng)，著實把我嚇壞了，幸虧沒有鑄成大錯，要不然后悔也晚了。到時候你丟了孩子，我也失去了孩子，光要那么多冷冰冰的錢又有什么用呢？媽這次徹底醒悟了，你能原諒媽媽嗎？”

林萱什么話都沒說，只是輕輕挽住了母親的手臂。母女倆順著來路往回走，遠(yuǎn)遠(yuǎn)看見周母抱著孩子，迎著她們走了過來……

（發(fā)稿編輯：朱 虹）

（題圖、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