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漳州平和窯瓷盒裝飾特點

摘要：“瓷（蓋）盒”一般由盒蓋和盒身組合而成，是人們生活中的常見之物。根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瓷（蓋）盒早在西晉晚期至東晉早期就已出現(xiàn)，不僅存在時間長，而且分布地域廣。明末清初，隨著漳州月港的崛起，外銷氛圍濃郁。瓷（蓋）盒成為漳州地區(qū)外銷瓷制品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尤以平和窯生產(chǎn)的瓷盒為代表，不僅出口量大，且造型多樣，紋飾豐富，獨具特色。

關(guān)鍵詞：瓷（蓋）盒；平和窯；外銷；藝術(shù)特色

平和縣位于福建省漳州市西南部，與福建、廣東兩省八縣相連。境內(nèi)群山聳立，丘陵起伏，河谷、盆地、小平原錯落分布。明清時期瓷器等貨物可以從南勝、五寨順流而下，直達(dá)出?？凇闹菰赂?，為制瓷業(yè)的發(fā)展提供有利條件。目前已知平和縣境內(nèi)有明清窯廠數(shù)十處，堆積點百余個，南勝、五寨一帶分布最為密集。根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及調(diào)查研究，明末清初，平和窯瓷盒裝飾主要以青花、素三彩為主，五彩瓷量少，集中發(fā)現(xiàn)于南勝田坑窯和五寨洞口陂溝窯兩處窯址中，平和縣是漳州地區(qū)瓷盒生產(chǎn)的主要產(chǎn)地之一。瓷盒通過“海上絲綢之路”銷往世界各地，在日本、東南亞等各國均有發(fā)現(xiàn)。

由于實物資料有限且國外材料不易獲取，學(xué)術(shù)界對平和窯瓷盒的專題研究較少。本文主要通過對平和縣博物館館藏的南勝田坑窯和五寨洞口陂溝窯的瓷盒、標(biāo)本進(jìn)行研究。嘗試從瓷盒的紋樣入手，以對漳州窯瓷盒作初步了解。

一、紋樣類型

（一）植物紋

（1）蓮花紋。蓮花紋，亦指荷花紋。在南北朝時期，蓮花由于佛教的興盛廣為流傳，作為佛門圣花，它代表“凈土”，象征“圣潔”。宋朝開始，蓮花紋已逐漸趨向世俗化，更多以“荷”與“合”“和”，“蓮”與“連”“聯(lián)”的諧音表達(dá)人們對和諧、美滿生活的向往。明清各類陶瓷器及琉璃器上，蓮紋普遍存在，多以纏枝、串枝形象出現(xiàn)，寫實性蓮紋和圖案性蓮紋均常見。明永樂、宣德年間青花盤上常見一把蓮紋樣，宣德以后，蓮紋與鴛鴦紋的組合紋飾較為盛行。

在平和縣博物館中蓮花紋樣的瓷盒數(shù)量較多。素三彩蓮花紋瓷盒均為素坯，采用印模手法制作，圖案有單朵蓮花、蓮花與蓮葉，蓮蓬組合以及纏枝蓮紋等樣式。除纏枝蓮花紋裝飾在盒蓋的腹部處，其余多裝飾在蓋盒中央。青花蓮花紋瓷盒，目前多為殘件，一般在盒蓋上繪有蓮花、蓮葉、水草等，蓮葉造型舒展飽滿，蓮花小巧，有5～7片花瓣，亭亭玉立，構(gòu)圖和諧飽滿。

（2）牡丹紋。牡丹是中國特有的木本名貴花卉，花大色艷、雍容華貴且品種繁多，素有“國色天香”“花中之王”的美稱，長期以來被人們當(dāng)作富貴吉祥、繁榮興旺的象征。明代以降，牡丹紋較為瘦弱，開裂深，大葉多四五裂，但四裂較少，小葉多二三裂。也有不開裂的小葉，如柳葉。清代景德鎮(zhèn)瓷器上的牡丹紋更豐富多彩，有折枝牡丹、枝牡丹等。

在平和窯出土的瓷盒中，共有4件瓷盒殘片繪有牡丹紋樣，3件為青花盒，1件為素三彩盒?；ɑ芫L于蓋盒的正中央，尤為顯眼。在青花瓷盒中，兩件盒蓋牡丹紋樣一致，蓋微凸，蓋面中央繪單朵牡丹，花瓣張開飽滿。線條流暢，富有彈性，運用不同深淺的青花料對花瓣、葉子進(jìn)行分染，表現(xiàn)出牡丹的層次。分染時并不細(xì)致，可見有部分的青花料溢出花瓣、葉子的輪廓線。牡丹紋外繪兩圈同心圓，蓋邊緣搭配石榴紋、幾何紋飾。另一件青花牡丹紋盒蓋，同樣是將牡丹紋繪于蓋面正中，外繪兩圈同心圓，盒蓋邊緣腹部刻均勻凹凸起伏線條，尤顯精致。牡丹紋樣較上述一件更為簡練，以白描為主，背景以深色青花料進(jìn)行分染，突出主體花卉。素三彩牡丹紋瓷盒，為素坯，以印模手法，在盒蓋上印出一朵牡丹，蓋面凹凸起伏，牡丹花造型寫實，占據(jù)整個蓋面。根據(jù)文獻(xiàn)資料，可見此蓋盒與日本傳世的大牡丹紋香盒的紋樣較為相似。

（3）石榴紋。石榴又稱若榴、安石榴，原產(chǎn)于伊朗、阿富汗等國。據(jù)《博物志》記載，石榴是漢時張騫出使西域時帶回中國種植的。石榴廣受歡迎，將其視為吉祥之物，“千房同膜，千子如一”，有多子多福之意。石榴紋在宋、元、明、清瓷器上較為常見。明清瓷器上以“榴房多子”為基本寓意的紋飾也較為多見。

平和縣博物館藏的瓷盒中，石榴紋主要以輔助紋飾出現(xiàn)，與牡丹紋相搭配。裝飾在盒蓋的腹部或是盒身的腹部，以青花料勾線，描繪1～2顆石榴的形態(tài)，石榴腹部飽滿圓潤，枝葉茂盛，以云紋外框和豎條紋配合裝飾并進(jìn)行著色，形成四方連續(xù)。

（4）梅花紋。梅花雅稱“羅浮仙子”“清友”等，是中國十大名花之一。將梅花作為瓷器上的紋樣始于宋代，南宋吉州窯瓷器上有釉而成的梅花紋樣，也有剪紙或者筆繪的梅花紋樣。遼代承襲宋代的傳統(tǒng)，器物上多間有黑彩點繪的梅花紋飾。元代瓷器上的梅花紋更為常見，梅花紋也較為寫實。

平和縣博物館藏的素三彩瓷盒上，梅花紋樣較為常見，采用劃花手法在坯體上劃出梅花紋樣。劃成的線條均勻流暢，深淺一致。蓋面中央有一主枝，上有2～3朵梅花盛開，周圍散落分布著大大小小的花苞，用細(xì)小枝干串連。不同的盒蓋上梅花紋樣布局略有不同，但是造型皆生動而富有生機(jī)。一般在梅花外圈畫有雙層同心圓，蓋子外圈腹部，畫有帶葉菊花相搭配。從目前存有的瓷盒來看，此梅花瓷盒主要繪有綠、黃、褐三彩。當(dāng)瓷盒通體繪綠色時，則用黃色和褐色點綴花朵、花苞。通體以褐色為主，則用余下兩色點綴。

（二）動物紋

（1）魚紋。魚紋是陶瓷常見的傳統(tǒng)紋樣之一，最早見于新石器時代早期河姆渡文化的陶器上。魚與“余”諧音，寓意富貴有余，象征著富足和多子，常與蓮、水藻搭配出現(xiàn)。明清之后，魚紋所承載的意義越來越豐富，從官窯到民窯，魚紋廣泛出現(xiàn)。

在平和窯中，魚紋較為常見，尤以鯉魚頗受喜愛。一件素三彩魚紋瓷盒為素坯，運用印模手法，在蓋子上繪有一條躍起的鯉魚，鯉魚呈彎曲狀，稚拙可愛，瞪圓的眼睛，張開的腹鰭，似用盡全力一躍而起。魚尾激起的水花拍濺在鯉魚的身上。另一件素三彩魚紋瓷盒同樣為素坯，運用劃花手法，線條清晰流暢。蓋子的中央飾有一只張開雙鰭在水中暢游的鯉魚，周圍輔以水草紋，盒蓋的腹部又繪有祥云紋，進(jìn)一步尋求吉祥寓意。青花魚紋瓷盒，盒蓋中心繪有雙勾四邊形，內(nèi)繪一只造型夸張的魚，眼睛上挑，身上的魚鱗片片清晰，背鰭張開似翅膀一般。外側(cè)以雙線將盒蓋分為四個部分，輔以石榴裝飾。

（2）鶴紋。鶴，性情溫雅，形態(tài)美麗。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鶴與道、仙、人的精神品格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人們常以白鶴自居，以示德行高尚。鶴紋最早出現(xiàn)在唐代的陶瓷上，但是數(shù)量較少。明清時期，鶴多寓意長壽吉祥。在明嘉靖年間，因崇尚道教，鶴紋頻繁被運用于瓷器裝飾。

在平和縣博物館中，鶴紋主要出現(xiàn)在素三彩瓷盒裝飾上，運用劃花手法在盒蓋中心刻畫出白鶴的形態(tài)，一個盒蓋上鶴為單腳站立、昂首狀，背后有芭蕉葉和花卉，外圈繪有菊花紋，最外層為雜寶紋。另一個盒蓋上，低頭含尾狀的白鶴，單腳立于水中，周圍畫有蓮蓬、水草相搭配。

（3）龍紋。龍紋是陶瓷裝飾紋樣中極為常見的一種。龍是傳說中的神物，從唐代開始，龍紋就象征權(quán)力。元、明、清三代，朝廷更是對龍紋瓷器的燒制和使用有明確的規(guī)定。龍的形象從古至今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的演變。宋代以前瓷器上的龍紋還沒有規(guī)范，多呈獸狀，身體粗獷，獸形腿，三趾鷹爪，龍首有角無須。宋代龍紋形體開始有了定式，直到元、明、清，龍紋均身為蛇形，身體至尾部漸細(xì).四肢上有羽毛，趾有三、四、五爪不等，龍首有角、發(fā)、須。

平和窯的瓷盒，龍紋多以印模裝飾于盒蓋之上，常見“雙龍戲珠”，寶珠置于蓋盒中心，二龍在左右兩側(cè)相對戲游，兩只龍一只低頭一只回眸，龍須飛揚，氣宇軒昂。龍趾為三爪，強勁有力地張開。雖瓷盒上表現(xiàn)的均為“雙龍戲珠”，但仍存在些許不同。

（4）兔紋。兔紋瓷器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但并不常見。兔子因其極強的繁殖能力，故有多子多孫、家族興旺的象征意義。在中國古代，兔子多為野兔，顏色以灰、黃等雜色為主，而白色兔子較為少見，因此古時人們將白兔視為靈物，其出現(xiàn)往往被視為圣人出世、天地祥和的吉兆。

平和縣博物館收藏的瓷盒中，有繪有兔子紋樣的瓷盒，青花和素三彩皆有。青花瓷盒，白兔繪于蓋盒的正中處，頭朝上仰，兩耳直立，呈蹲坐狀，形態(tài)寫意。周圍散落著零星小草，對小草進(jìn)行分染，外繪有兩圈同心圓。盒蓋其余部位裝飾有大小、形狀不一的海草，3匹奔跑的海馬穿插其中，海草和海馬均有設(shè)色。素三彩兔紋瓷盒，造型小巧，通體白色。白兔紋同樣飾繪于盒蓋的中央，運用深色陶瓷顏料勾畫白兔造型，兔子呈蹲坐狀，兩耳直立分開。在白兔前后繪有竹葉加以搭配，用線隨性奔放。兔紋與竹同繪一器之上，增添了些許文雅趣味。

（5）海馬紋。海馬紋，是瓷器裝飾中典型的紋樣之一，是從元代輿服制度中帝王儀仗旗幟上的白馬紋移植過來的，常在唐代三彩器上出現(xiàn)，元代尤其盛行。元代白馬海水紋常出現(xiàn)在瓶、罐上部的云肩形紋飾中，用線條勾出馬紋，前膊以火焰修飾，周圍以細(xì)密的海水紋作為陪襯，馬身不加渲染而呈現(xiàn)白色，人們習(xí)稱“海馬紋”。在明代前期和中期的青花瓷和彩繪瓷上，仍然可以見到海馬紋。

在平和窯出土的瓷器中，瓷盒上的海馬紋是用青花顏料勾勒的，周圍繪有大小不一的海草，馬奔騰于海草之間，神采奕奕。海馬紋主要繪在盒蓋上，作為主紋飾或輔助紋飾出現(xiàn)。

（6）蛙紋。蛙紋最早出現(xiàn)在新石器時期仰韶文化的彩陶之中，是一種較為少見的紋樣。由于青蛙繁殖能力強，蛙紋被普遍認(rèn)為是具有生殖崇拜意義的圖案。在一般的陶瓷裝飾中，蛙紋通常以繪畫或者刻畫的裝飾手法加以表現(xiàn)，圖案多進(jìn)行了簡化、變形。

平和窯中有立體形象的蛙型瓷盒。平和縣博物館僅存有一個蛙型瓷盒的殘片，可以辨別出青蛙突出的大眼睛和上翹的嘴巴，通過印模手法形成表面凸起的小顆粒，以表現(xiàn)青蛙的皮膚質(zhì)地且并未施釉，形象刻畫生動逼真，屬于素三彩瓷盒。結(jié)合現(xiàn)藏于福建省博物館的完整蛙型瓷盒來看，蛙型瓷盒整體器型近似圓形，上為蛙型的蓋子，下配多瓣瓜形盒身，蓋與盒內(nèi)均有施釉。

（7）螃蟹紋。螃蟹紋是少見的動物紋飾。螃蟹屬于甲殼類，因其外殼堅硬，有“科舉及第”的涵義，它走路橫行霸道，鉗住東西往往不放，又有“橫財大將軍”之稱。故兼具金榜題名和富貴雙重吉祥寓意。螃蟹紋多與荷花紋、竹紋搭配出現(xiàn)，寓意富貴雙全、高風(fēng)亮節(jié)。據(jù)文獻(xiàn)記載，螃蟹紋多見于明清青花瓷器上，明中期民窯中已有寫實性的螃蟹紋，并作為主要紋樣出現(xiàn)，一直延續(xù)至清初。

不同于明清時盛行將青花螃蟹紋繪制于瓷盤上，在平和窯中發(fā)現(xiàn)的螃蟹紋多出現(xiàn)在素三彩和瓷盒的蓋盒上，瓷盒為素坯，采用印模手法，可見螃蟹突出的雙眼和揮舞著的堅實大鉗子，邊緣點綴均勻大小的鉚釘。

二、結(jié)語

平和窯出土的瓷盒樣式豐富，除了上述可準(zhǔn)確辨別的紋樣外，還有許多殘片上的紋樣仍有待進(jìn)一步辨認(rèn)。總體來看，平和窯的瓷盒紋樣基本繼承了明清時期的紋樣特色，且有許多紋樣與該時期生產(chǎn)的碗、盤、瓶、罐等器物紋樣較為相似。雖在制作工藝上不如同時期其他地區(qū)官窯瓷盒那般精致細(xì)膩，但是勝在表現(xiàn)手法自由灑脫，通過寥寥數(shù)筆便可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圖案，極具裝飾趣味。同時，在平和縣博物館中還存有一些模印器具，與瓷器一樣均是古代制瓷工匠們辛勤勞動和智慧的結(jié)晶。瓷盒作為明清時期漳州外銷瓷器中的一個重要品類，正如所見，器物雖小，卻包羅萬象，體現(xiàn)了明清時期人們的審美趣味以及對于美好生活的追求，也為今天了解明清“海上絲綢之路”的繁榮增添了亮麗的一頁。隱藏在漳州瓷盒中的秘密還有很多，需要后續(xù)投入更多的精力去研究。

作者簡介

郭怡，1993年生，女，漢族，福建平潭人，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區(qū)域文化與閩臺美術(shù)。

參考文獻(xiàn)

[1]曹淦源，巴德偉.陶瓷紋樣鑒賞[M].北京：印刷工業(yè)出版社，2012：104，147.

[2]吳雅男.魚紋在陶瓷裝飾中的研究[D].景德鎮(zhèn)：景德鎮(zhèn)陶瓷大學(xué)，2019.

[3]呂品田，徐雯.中外陶瓷紋樣[M].北京：中國輕工業(yè)出版社，1987.

[4]劉蘭華，張柏.中國古代陶瓷紋飾[M].哈爾濱：哈爾濱出版社，1994.

[5]吳其生，譚培根.明清時期漳州窯[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5.

[6]陳娟英.漳州窯素三彩瓷[M].福州：福建美術(shù)出版社.2004.

[7]吳其生.漳州窯瓷器的對外輸出[C].泉州：中國古陶瓷學(xué)會福建會員大會暨研討會論文集，2016.

[8]程玲.明末漳州窯外銷瓷中的素三彩瓷盒[C].泉州：中國古陶瓷學(xué)會福建會員大會暨研討會論文集，2016.

[9]林清哲.明末清初福建陶瓷文化在東南亞的傳播及影響—以漳州窯系為中心[J].南方文物，2013（3）：70-76.

[10]楊征.平和窯[M].福州：海峽書局，2014.

[11]楊征.從花山溪走向海上絲綢之路[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