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戲：通渭民間藝術的傳承發(fā)展

楊凱

皮影又稱“燈影”或“影戲”是我國古老的民間藝術形式之一，它是祖先創(chuàng)造的，在世人面前引以為豪的一種民間藝術。它是用雕刻精美的影偶傀儡，由民間藝人操縱表演，用燈光投影于影幕，用道白、唱腔抒情敘事，用弦樂、打擊樂等器樂伴奏，用擬音等同期配音的一種綜合時空藝術。皮影包含了有待后人整理研究的民間音樂、美術、戲曲、民俗、宗教等豐富的內(nèi)容;它在舊時鄉(xiāng)間市井，在大多數(shù)民眾處于文盲的社會里擔當著傳播中華歷史文化、教化眾人的重要角色，它曾給當時的民眾，無論鄉(xiāng)間和城市的人民帶來過無窮的精神享受。

通渭皮影文化的底蘊

皮影戲，在這種廣泛流傳于華夏大地，上至宮廷王府，下至偏遠鄉(xiāng)間的民間藝術，究竟起源何時？學者眾說紛紜。有周秦說、秦漢說、唐代說等種種論述。這些都是根據(jù)歷史上有關文獻的只言片語，甚至是模糊的邊緣說法去推論的，直到北宋才有了關于皮影戲的明確記載。兩宋時期是皮影戲的成熟興盛時期，這時的皮影戲形成有說、有唱、有故事情節(jié)的“影戲”了。事實上，皮影藝術從北宋興盛到現(xiàn)在，它的形式?jīng)]有大的變化，這符合華夏農(nóng)耕社會的特點。就像敦煌壁畫中唐代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二牛抬杠”同現(xiàn)在農(nóng)村耕地、打碾場的情景一模一樣。到清代，皮影戲的興盛又形成了一個高峰，這時的皮影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地方流派，如河北流派的灤州皮影、四川流派皮影、陜西流派皮影等。其中陜西流派的皮影又有陜西、甘肅、青海不同地方類別。在清代民間皮影藝術已遍及華夏大地，到處都有皮影的足跡（見圖1）。

通渭皮影的傳承

通渭皮影源遠流長，屬陜西影戲，是中國皮影的重要一支，對于它的淵源、通渭皮影戲的老藝人一般都認為：一是西漢時期從河西（武威）傳入;二是清代中期從陜西傳入。當時陜西東路皮影從陜西大荔、華縣經(jīng)咸陽首先傳入甘肅省的平?jīng)?、慶陽等地，然后繼續(xù)西進傳入靜寧、通渭、秦安、隴西?？傊ㄎ计び巴]東皮影、陜西東路皮影一脈相承，經(jīng)過世代藝人長期的藝術實踐，又廣泛吸取民間剪紙、繪畫和戲劇等多種藝術長處，融入了當?shù)氐奈幕陀^念，通渭皮影日漸形成了完美的藝術造型和獨特的地方風韻。

通渭皮影藝人大多沒有接受過專業(yè)培訓，都是祖?zhèn)骰驇煶校呡呄喑小Ｍㄎ计び霸趫D案設計構成上受民間剪紙和傳統(tǒng)戲曲的影響，富有強烈的地方特色和民間裝飾特色。如影人制作受秦腔戲劇人物的影響，凈角服裝多為鎧甲、旗靠等，服裝上飾有各種花紋圖案，吸收了民間剪紙中的花、鳥、水、云、風、龍、動物等各類式樣。皮影人強調鏤空，形成虛實相生、陰陽錯落的審美觀，從視覺上給人一種從中心向四周呈放射狀之感。通渭皮影的鏤空圖案，其中以月牙紋、圓點、鋸齒、半圓居多，最具特色的是月牙紋，月牙紋不僅在結構上，還用在裝飾紋樣和組織圖案中，并且根據(jù)情況需要做長短寬窄曲直的變化，其圖案運用大膽靈活，更增強了通渭皮影濃郁的地方民間裝飾特點（見圖2）。

構圖與造型的平面化是通渭皮影藝術最顯著的一大特征，由于皮影戲要在二維的“亮子”（即影幕）后，靠燈光投影進行表演，而觀眾則坐在亮子前觀看，這就要求皮影的活動必須是二維的，人物造型就要突出平面效果，所以皮影主要以側身造型，為了增強皮影戲的表現(xiàn)力和觀賞性，通渭皮影很早就形成了自己的獨特的表現(xiàn)方法，采用富有立體感和平面化的造型。這種造型特點也同樣用在襯影和道具處理上。所以在同一件皮影藝術造型中，會出現(xiàn)平視、俯視、仰視多種角度的綜合表現(xiàn)，以期產(chǎn)生立體效果，來彌補剪影造型的單調和不足。

經(jīng)過千年的傳承到20世紀50年代，通渭皮影又發(fā)展到一個新的輝煌時期，普及程度和影響力達到空前絕后的地步。這種“隔簾說書”的藝術形式在民間長期起到教化民眾、弘揚正義、鞭撻邪惡的作用。通渭皮影戲如此興盛，是因為劇組人員少、費用低，熱鬧場面不亞于秦腔戲，這就好似《口技》里所說的，一會兒雷聲隆隆，一會兒竊竊私語，但扯去帷幕，剩下一桌、一椅、一撫尺而已。在這樣便利又能為民眾提供精神食糧的情況下，當時全縣達到三十多幅影箱。以襄南、李店、常河、榜羅、馬營等鄉(xiāng)鎮(zhèn)最多，這些皮影戲的活動同季節(jié)、農(nóng)事、廟會、還愿等民俗宗教活動緊密相關。千百年來，流傳不息，傳承至今。

通渭影子腔的曲體屬于板腔體結構形式，其音樂風格近似隴南影子腔。而在腔調、板式、過門等方面全縣各鄉(xiāng)卻略有不同，各有所長。由于受表演者的聲嗓、音質條件所限，除華嶺鄉(xiāng)羅子平、馬營鎮(zhèn)的張興貴等在唱腔中，有女腔男調的區(qū)別外，其他藝人均用同一聲腔聲調演唱生、旦、凈、丑，還未形成唱腔方面的角色行當。影子腔曲調分為花音、苦音兩大類別，有慢板、流水板、飛板、尖板、陰思板（無花音）、滾白（無花音）、道情。起板有叫板、攔板、簧板。結束時常用送板、齊板、留板。其中送板、簧板、道情均和聲幫腔，類似隴東道情中的“嘛簧”式托腔，用以渲染氣氛，烘托情緒，是形成通渭影子腔音樂獨特風格的重要因素之一。道情是影子腔中獨立的一種不常用曲調，以道教故事為題材，四句為一段，用漁鼓作為伴奏。影子腔的主要唱腔慢板、流水、飛板等，均由上下兩個樂句為基礎，通過速度、旋律的擴充與縮減等變化，構成了各種較為單純的板式。節(jié)奏變化上不同于秦腔板式板眼強弱關系的復雜。由于在腔調中以“摔”和“板”作為節(jié)奏擊樂器，從而形成了一拍之內(nèi)出現(xiàn)強弱關系的固定性節(jié)奏形式，其節(jié)奏明快，鮮明有力，構成了影子腔獨有的特殊風格。伴奏樂器有板胡、二胡、三弦等，由于各種樂器的定弦較為獨特，演奏出的音樂效果顯得古樸典雅，極具地方特色（見圖3）。

通渭戲改革發(fā)展回顧

1964年在“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和“古為今用”文藝方針的指引下，縣上宣傳部門組織文化館專干和著名皮影戲演唱藝人、皮影影件制作藝人對皮影這一古老藝術從影人設計、表演技巧、腔調音樂等方面進行挖掘記譜，在力求保持傳統(tǒng)的基礎上，進行了改革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并在部分表演技巧方面作了一些大膽的突破，使影人在原來只能活動手和腿的基礎上，進一步設計了能使其張嘴動眼、抬腿走路、抹帽戴帽等新穎別致的身段動作和亮相造型，增強了藝術表現(xiàn)和感染力。并在此基礎上又設計制作了現(xiàn)代戲影人，用影子腔演出現(xiàn)代戲——《奪印》《買襪》《三世仇》《絕不是小事》等，受到觀眾的歡迎和贊許。同年參加了省、市皮影戲調演，受到了上級文化部門的表彰獎勵。

皮影戲改革發(fā)展的成功，為通渭“影子腔”搬上文藝大舞臺奠定了基礎，注入了新的活力。以新穎悅耳的劇種音樂和形式以及獨特的地方風格博得了文藝界人士和廣大群眾的喝彩，引起定西市的高度重視。為了弘揚發(fā)展定西市民間文化藝術，1966年又組成“定西專區(qū)農(nóng)村業(yè)余演出隊”，再次用發(fā)展后的通渭影子腔和民間小曲作為腔調，排練現(xiàn)代戲《接鞭子》《摘辣子》《迎親的一天》，在全地區(qū)進行巡回演出，并取得了極大的成功。

改革開放后，皮影戲得到了迅速恢復和發(fā)展。為了落實中央提出的“趕快搶救民族民間文化遺產(chǎn)”指示精神，縣文化館再次組織人員全面進行搜集整理，編寫印發(fā)《通渭影子腔傳統(tǒng)劇本集》《影子腔音樂》《通渭影子腔》等書籍。組織排練了多出現(xiàn)代戲，用改革發(fā)展后的“影人”“影子腔”進行演出，促進了通渭皮影戲的繁榮與發(fā)展。

皮影戲演唱名班名人

在通渭的每個鄉(xiāng)村中，幾乎都有皮影戲班，并出現(xiàn)許多名班名人。如李店鄉(xiāng)田養(yǎng)公、田應澤，常河鄉(xiāng)劉壽山、朱振邦、朱玉山、陳養(yǎng)魚等，襄南鄉(xiāng)孫演慶，華嶺鄉(xiāng)羅子平，義崗鎮(zhèn)劉漢清（盲人），平襄鎮(zhèn)董繼文，馬營鎮(zhèn)張興貴等。2006年常河鎮(zhèn)劉尚斌被甘肅省農(nóng)村實用文化藝術人才職稱評委會通過，獲“副高級皮影表演藝術師”。他們中有的是皮影戲箱主的幾代傳人，有的是傳承的后起之秀。在影子腔的板式行腔和音樂伴奏方面不盡相同、各有特色，從而形成了不同的地域風格和個人流派。

田養(yǎng)公（1903—1966年），通渭李店鄉(xiāng)人。其大部分皮影戲演唱生涯在解放以前?！疤锛移び皯虬唷笔钱敃r通渭最有影響的班戲之一。據(jù)與田養(yǎng)公相好的摯友何天一（音樂教師，已故）回憶：“田把式”有得天獨厚的演唱能力和超人的藝術天賦，腔調多而優(yōu)美動聽。在夜深人靜時，演唱更顯得影子腔優(yōu)雅中聽，使聽眾癡迷如醉。操作影人技法熟練，出手快捷緊湊，深深地吸引著觀眾。全本戲演完后，觀眾猶余興未退，交口稱贊。他能演出八十多出戲，“西游記”“封神榜”“七人賢”中的妖旦、丑角戲和“煙火戲”是他的拿手好戲（見圖4）。田老又是一位一專多能的“全把式”。他通曉各種樂器的演奏，即如何天一老師所贊揚的“吹拉彈唱樣樣精通”。在演唱中，常兼一種樂器，連拉帶唱，這在皮影戲班中是很難見到的。

劉壽山（1920—1988年），通渭常河固堆河人。從二十歲開始帶班演唱皮影戲，演唱劇目大多是祖?zhèn)骺谑?，手抄繼承下來的，如《后宅門》《汗衫記》等。在四十多年的藝術生涯中，他不斷改進提高技藝。他制作的影人雕鏤精細，色彩搭配恰當，演出時操作熟練，唱腔獨特。其影子腔中的慢板上句最后放音和下句的最后落音均采用“切分音”強弱關系，形成自己獨有的唱腔風格。在影人表演上擅長表演難度較大的武打戲，他不但傳承演唱皮影戲，對皮影戲藝術的改革發(fā)展也作出了突出貢獻，是第一個用皮影上演現(xiàn)代戲的人，也是首先記譜毫無保留地傳唱所有影子腔板式和腔調的人。

羅子平（1924—1993年），通渭華嶺鄉(xiāng)孟家窯人。第四代皮影戲演唱傳承人，二十多歲就帶班演出，能上演八十多出傳統(tǒng)本戲。?；顒佑诟使?、隴西、會寧、寧靜、定西等縣。有一副清晰婉轉天生的好聲嗓，擅長旦角唱腔，其唱腔悠揚清麗，高音入云、低音入微、行腔自如、娓娓動聽，群眾贊口不絕。稱他為田把式的旦、越聽越舒坦。曾多次受到過縣文化部門的表彰獎勵。

張興貴（1931—1987年），通渭馬營鎮(zhèn)毛灣人。擅長秦腔、小曲，尤以演唱旦角著稱。1980年后從事皮影戲演唱。是以民間小曲演唱皮影戲的第一人。曾多次受到縣文化部門的表彰。

劉漢清（1931—1997年），通渭義崗鎮(zhèn)劉家坪人。自幼雙目失明，11歲時從師著名皮影戲演唱藝人南國泰。由于天資聰明，喜愛文藝，很快掌握了板胡、嗩吶等樂器的演奏技巧。16歲參加通渭王富忠民間職業(yè)“忠和社”秦劇團司琴吹嗩吶。1955年“忠和社”改為通渭縣秦劇團。他離開劇團，繼續(xù)從事皮影戲藝術。除失明不能“捉線子”外，其他方面樣樣精通“滿臺轉”。以驚人的毅力和記憶力，熟練地能演唱一百多本戲。自拉自唱，嗓音渾厚、噴口有力、腔調獨具特色。他所演唱的“道情”，相近隴東道情，自成一派。從不保守，口傳心授，教徒弟一百余人，常年活動于甘谷、隴西、定西、會寧、靖遠、靜寧等縣，很受群眾的歡迎，成為全縣同行中的佼佼者。

通渭皮影戲現(xiàn)狀

近年來，由于受東西文化的碰撞，現(xiàn)代人們生活方式的變化，從而使古老傳統(tǒng)皮影沒有生存空間。

皮影戲生態(tài)的斷裂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應該清醒地認識到歷史賦予的責任，因為現(xiàn)在還有一些影人的制作者，影戲的傳唱者。應盡快以優(yōu)厚的待遇邀請這些老前輩，把他們的影人制作技藝和影戲唱法技術用文字和錄像方式記錄下來，傳承后人。只有認識到皮影文化逐步消逝的緊迫感，研究、搶救中華民族千年流傳下來的優(yōu)秀傳統(tǒng)皮影藝術，使這處獨特的民間藝術能夠以活態(tài)樣式繼續(xù)保存下來，并在一定的范圍內(nèi)傳承下來，不至于很快變成博物館中的標本樣品。

在搶救、保護、開發(fā)中求生存

皮影藝術，已被作為文化遺產(chǎn)列入國家保護名錄。2014年通渭影子腔申報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為了搶救、保護皮影藝術，建立皮影培訓基地，舉辦培訓班，并制定了皮影保護規(guī)則。

傳承保護措施包括建立通渭影子腔傳習所、增加展示平臺、鼓勵銷售等。通過文化單位的展示平臺，每年組織一兩次皮影戲演唱會，并且多方面籌集資金，讓藝人多做一些皮影參展，讓更多人了解皮影。特別是年輕人，讓他們多看、多了解。鼓勵皮影制作人把他們制作的影人當作藝術品參展、銷售，讓通渭皮影這個藝術品走出本土，走出國門，為經(jīng)營者帶來收入，將影人制作技藝傳給后人。公開招募傳人，建立培訓基地，制定培訓計劃，招收學員培訓技術。建立會演、公演、巡演、獎勵等機制，鼓勵皮影藝人重操舊業(yè)，傳承藝術，把通渭皮影藝術作為通渭一個文化新亮點，做大、做活、做強，爭取做到在活態(tài)中傳承下來，并在保護中求生存，讓皮影藝術在通渭這塊黃土地上生息繁衍，開花結果。

作者單位：通渭縣文化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