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詩與粗茶

☉鄒鳳嶺

“板橋人渡泉聲，茅檐日午雞鳴。莫嗔焙茶煙暗，卻喜曬谷天晴?！保ㄌ?顧況）趕著早晨的清風(fēng)，走進(jìn)熟悉的村莊。焙茶曬谷，小橋流水人家。寧靜致遠(yuǎn)，村景如詩如畫。故人相逢，粗茶一杯，悠然自得，曲美韻長。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古人喜愛茶，詠茶詩，百般紅紫斗芳菲。“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朝人省，不羨暮人臺，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保ㄌ?陸羽）白居易有詩云：“食罷一覺睡，起來兩甌茶。舉頭看日影，已復(fù)西南斜。樂人惜日促，憂人厭年賒。無憂無樂者，長短任生涯?！笨梢姴枧c茶文化，早已成了人們生活一部分?！包S金碾畔綠塵飛，碧玉甌中翠濤起?！蹦芤娝畏吨傺凸讨豆?，留下千古英名。

夏日的粗茶，那是水鄉(xiāng)里獨(dú)有的茶品。鹽瀆的水鄉(xiāng)，河流縱橫，濕地寬廣。近水之物，取之為茶，體現(xiàn)出人與自然共生的智慧?！败耸?，玉泉流不歇。根柯灑芳津，采服潤肌骨。”（唐 李白）是說那泉溪近水邊，茗草羅生，時有玉泉真公常采茗而飲，壽高八十余，還童振枯，面如桃李。水鄉(xiāng)的茶品，是因獨(dú)有的氣候、土壤、水質(zhì)滋養(yǎng)，甚比李白詩中泉生茗草的茶飲。

“北都舊產(chǎn)無淇竹，見說園池蘆葦多?！保ㄋ?岳珂）水鄉(xiāng)濕地淺水處，田陌的岸邊，到處生長著可用于茶的植物。初夏時節(jié)，水鄉(xiāng)人飲用蘆葦葉茶水?！叭斉c蘆為二物，水旁下濕所生者皆為葦，其細(xì)不及指大。池圃所植者皆為蘆，其桿差大，亦難得。然則蘆葦皆可通矣?！保?李時珍）水鄉(xiāng)低洼地，成片的水澤河灘和蕩區(qū)，是蘆葦共生的最佳地。蘆葦全身是茶品，蘆葦?shù)娜~、花、莖、根均可煮水入飲?！侗静菥V目》載用它“煮濃汁服，解諸肉毒”?！锻蹙舅幗狻分^之它能“清肺解渴，利水通淋?！毕娜绽?，我與家人勞作在田地間，當(dāng)太陽升高時，大口飲用奶奶送來的蘆葦嫩葉清茶水，小憩田頭樹蔭下，清涼回蕩在笑聲里。

喝過了蘆葦嫩葉茶，荷葉茶水當(dāng)其時。“彼澤之陂，有蒲與荷?！保ā对娊?jīng)》）清清的水岸，蒲草與綠荷交相輝映。青荷田田，綠油油的荷葉上滾動著晶瑩剔透的露珠?！侗静菥V目》《隨息居飲食譜》等古藥（食）典籍上說，蓮心及荷葉有著清心火，平肝火，瀉肺火及清熱養(yǎng)神，降壓利尿、斂液止汗等功效。夏日水鄉(xiāng)荷葉茶，是當(dāng)之無愧的養(yǎng)心佳品。盛夏里，農(nóng)事相對清閑，品茶成了村頭一景。晌午時刻，熱日當(dāng)空，村上的人們聚到村前的大槐樹下納涼拉家常。一張小方桌，一壺荷葉涼茶水，置于樹陰下。呷一口粗茶細(xì)品味，輕輕搖動芭蕉扇，茶香溢滿了小村莊。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陶淵明去官歸隱，種菊寫菊，留下了千載傳吟菊花詩。我最早認(rèn)識的菊，是入不了詩的野菊花，它遠(yuǎn)離籬笆，卻為田園增色。當(dāng)年，清鄭板橋辭官歸隱鹽城，繪畫飲茶寫人生：“白菜青鹽糝子飯，瓦壺天水菊花茶。”糝子飯，那是水鄉(xiāng)收獲的麥子碾成的。菊花茶，采摘于水鄉(xiāng)的田陌。在這茶詩里，讓人看到了大畫家、詩人的平實(shí)、窘困和博大胸懷的人生。

如今的茶飲，品種繁多。品過了龍井，再飲碧螺春，甘茶盡，想起水鄉(xiāng)夏日的粗茶。“醉翁酡，醒來徐步杖藜拖。家童伴我池塘坐，鷗鷺清波”（元 劉時中）古村落，粗茶水里裹著正、清、和與雅，民風(fēng)純正又古樸。全村人共飲一壺清茶湯，所有的恩怨都化解到了甘美潔凈的茶水中，把盞相敬和氣正，鄰里間更包容。品讀古人的茶詩，再飲夏日的粗茶，茶詩文韻夾著水鄉(xiāng)泥土味，詠詩品茶，醉在無盡鄉(xiāng)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