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她說話

楊豐熒

她似乎總是很安靜，像一只老貓——一只寂寞卻不喜寂寞的老貓。這是我觀察許久得出的結論。她是我的外曾祖母。

她有時在臥室里，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語。

對我來說，只有在三種情況下，我才感受到她的存在。我放學回家，她在沙發(fā)上蘇醒，抬起眼皮，咧開嘴巴，笑著說：“洋洋回來啦?！背晕顼垥r，家人們與她開玩笑，她在我旁邊笑。每天中午，她不厭其煩地到我房間來，對著我的大鐘，把她用了幾十年的巴掌大的小鐘調好?！爸形缒闼粫喊?，要休息好?！闭f完，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回她的世界。

她其實很好，我卻無法與她親近起來。大概是我與她之間隔了太多歲月。

她朝我笑的時候，我只好回以一笑。她說“洋洋回來啦”，我不知答什么，只輕輕“嗯”一聲。她讓我休息的時候，我只能象征性地應她一兩句，然后繼續(xù)學習。

“我耳朵不行嘍！”她常常笑著說。我看著她的笑臉，心頭一暖，忽然覺得，她應當也是喜愛熱鬧的。我想，她一定在渴望什么。

某個晚上，她的兒子——我的小舅爺爺，來看她了。

小舅爺爺進門時，她不知道。外婆探頭說：“小舅爺爺來了?！彼廊徊恢?。她的耳朵，是真的不好。小舅爺爺站在她身后，她還是不知道。

外婆對她說：“你兒子來啦！”

她很迷茫：“什么？”

外婆很大聲地再重復一遍：“你兒子來啦！”

她終于聽清，撓撓耳朵說：“哪個兒子？”

外婆指指她身后，她緩緩掉過頭去，正對上小兒子的笑臉。

“吃飯啦？”“??？沒吃，這兒有，來來……”她的語速陡然快了起來，立刻要起身讓兒子坐下來吃飯。小舅爺爺趕緊靠著她耳朵說：“吃過了，吃過了，食堂吃的，很好很好。”

接著，她拉著兒子去客廳聊天。我們聽見她說：“馬上要過年了，你就要閑得很啦……”

母親朝我們擠眼睛：“撒嬌呢。”外婆也贊同地點頭。

我在想：她在渴望什么？兒子來看她，她就高興得像得了糖果的孩子。她想要的，也許只是一份陪伴。

有人陪她說說話，就足夠了。

點評

文章語言溫柔、恬靜，似溫暖的光，絲絲暖進人的心里。最可貴的是小作者的細心，她從一個老母親的撒嬌中讀出了點什么，是一個老人所渴望的陪伴與關心。

（指導教師：孫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