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詠梅
牽起時光的手,被四季的風簇擁著一路奔跑,就像踏上了飛馳的列車,無暇駐足,甚至容不得過多思考,就抵達了一個個人生驛站的站臺。日月更迭,不經意間,就花白了頭發(fā),蒼老了容顏。過了知天命之年,對人生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感悟,對村莊和母親有了更多的依戀,那些深藏在記憶中的童年故事也會潮涌而來。
兒時,能走進學堂的孩子是幸運的。我一生都感恩我的母親,在父親大病去世后,母親獨自撫養(yǎng)我們,還堅持把我們兄妹幾人都送進學堂,是母親成就了今天的我。
小時候的生活雖苦卻也樂趣無窮。草木繁茂的季節(jié),放學回家后,首要任務就是割豬草。三五成群的小伙伴們像放飛的小鳥一樣,來到一望無際的田野,先把豬草填滿籃子,然后就可以盡情地嬉戲打鬧,直到天徹底黑下來才舍得回家。那時的孩子用現在的話講,是“散養(yǎng)”,忙于生計的家長們沒有太多的精力顧及孩子。那時每家都有一大群孩子,少則三五個,多則八九個,自然沒有現在孩子那么少而金貴,也不可能像現在孩子這樣一直在父母的視線范圍之內,更不會像現在孩子這樣出門有電話、手機聯系。那時的我們,累了,田間地頭就能睡著;渴了,靠近沭河挖個“泉眼”就能喝水。到了星期天,我們常到沭河玩,逮螞蚱、粘知了,用腳后跟在小河里捻出沙丁魚,把捉來的小蛤蜊撥出嫩肉,母親將它們炒上雞蛋的那份鮮美味道,今天依稀還記得。
記得有個異常寒冷的冬天,十來歲的哥哥帶著我,到城南一個池塘里,用石頭砸開厚厚的冰塊,用事先準備好的竹竿,纏上一圈一圈的麻繩,站在冰窟窿邊上用力掏,我提心吊膽地站在遠處,生怕冰層斷裂哥哥掉進去。一會兒工夫,哥哥就拽上來一提沾滿黑黝黝菱角的水草,那種興奮無以言表!回到家里,將其煮熟特別好吃,哥哥舍不得吃,帶上我拿到小果街上賣掉,換來幾分或許是幾毛錢,那可是一筆數目不菲的零花錢。
那時候學校開展勤工儉學活動。每個寒冷的清晨,天蒙蒙亮就得早起,約上小伙伴們走街串巷去撿糞,回到家時是一頭霧水薄冰,手腳凍得麻木僵硬。那時候的我們風里來雨里去,似乎沒有打針吃藥之說,偶爾頭疼腦熱的,老人們給扎幾針,放放血;或給搓團艾葉,艾灸幾回;或給泡碗大姜紅糖水,憋住氣喝下去,蓋上被子出身汗也就好了。
在那個沒有電燈、沒有電視的年代,我們的精神世界倒也是豐富多彩,男孩兒玩“打嘎”“踢瓦”,女孩兒玩“抓疙瘩”“蹦方”等娛樂活動,玩具多是自己手工制作,依然玩得熱火朝天。每當夜晚月圓的時候,整個村莊被月光照得通亮,無論酷暑還是嚴冬,孩子們顧不上吃飽,就急匆匆地跑出家門,在銀色月光下捉迷藏、過家家,歡天喜地,玩兒得不亦樂乎!
也忘不了每個寒冷的夜晚,母親總是在微弱的煤油燈光下給我和哥哥姐姐們縫補衣服。每人唯一的一套棉服是整個冬天的保暖裝備,往往經不起我們蹦蹦跳跳的折騰,母親只好用針線縫了又縫,補了再補。家中最小的我一直接受著母親最多的疼愛,母親常常把補好的衣服在每個早上用柴火烘烤得暖暖的,才讓我穿上,那份暖至今猶在。
小時候最盼望的是過年。進入臘月,就掰著指頭一天天數,因為只有過年才能大飽口福。那時候一年的主食多是粗糧,很少吃到白面饅頭,也只有過年或重大節(jié)日,才能吃到魚和肉。
記憶中有種菜特別好吃,就是槐花菜,感覺那是無法代替的美味。初夏門前屋后的槐樹開花了,哥哥爬上高高的洋槐樹,摘下串串潔白的槐花,母親先把槐花洗凈,撒上少許鹽,然后再撒上薄薄的一層白面……當廚房的炊煙升起時,我早已垂涎欲滴了。前些年,我在鄉(xiāng)鎮(zhèn)征稅途中,遠遠看到山坡上一簇簇、一片片雪白。走到近前,久違的槐花清香撲鼻而來,想起童年的槐花菜,我竟有些激動,不禁停下車來,如獲珍寶地采了些。當回家央求老母親教我做槐花菜時,年邁的她一臉茫然,問我怎么會想到吃這個?終于等到槐花菜出鍋了,我滿懷期待地大口品嘗,澀澀的,竟怎么也吃不出小時候的味道了。
童年的經歷對我來說是一筆財富,它讓我不畏艱難、積極進取,讓我明確了什么是責任擔當,讓我懂得感恩、珍惜和回報。歷經歲月,童年的點點滴滴像一杯陳年老酒,在心中越發(fā)醇香濃烈,回味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