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
4月20日。谷雨。宜踏青。
沒想到再次來到壺瓶山的機會來得這么快,而且是在最美的人間四月天。
去年的此時,是登臨了峨眉山的金頂。當時以驚人的運氣,遇到了山上本就不多的艷陽天,并在金頂上幸運地看到了遠方的貢嘎雪山。
此次再來壺瓶山,也是為了與保護區(qū)的同志一起巡護壺瓶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登頂號稱“湖南屋脊”的海拔2098.7米的壺瓶山主峰。
作為林業(yè)人,當?shù)琼斨T多高峰。
登名山如觀史。徒步登保護區(qū)的山,雖然一路看不到泰山摩崖石刻“登高必自”“漸入佳境”“從善如登”“曲徑通霄”“登峰造極”“人間天上”“五岳獨尊”那等境界的劃分,卻也是如同領略人生。
為了這次登頂,我做了充足準備,沖鋒衣、登山鞋、登山杖、護膝一應俱全,看起來有模有樣。
早晨,我們吃了一頓簡便但營養(yǎng)的早餐就準備出發(fā)了。今天登山的隊伍不小,加上保護區(qū)的同志一起有十五六人。
我們一路輕快地行至山腳,意外看到了“云峰先登”四個斗大的石刻,頓時有了“登高必自卑,行遠必自邇”的味道。我抬手看看手表,剛好7點20。
順著山路蜿蜒而上,看著成片的茶田里新芽吐蕊,再望向遠處的山峰,覺得山里的空氣是如此的香甜。
在潺潺的流水聲中,我們一路往前。待到行至溪邊,抬頭一看,只見流泉疊瀑,枯木青苔,再加上嶙峋的奇石和茂密的森林,映襯得格外好看。
我被眼前的景色迷了眼。于是停了下來,希望用相機記錄下當前所有的美好。時間不知不覺地溜走,等到我心神略感滿足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隊伍已經(jīng)走遠。他們沒有停頓。在樹木的遮擋下,我已看不到他們的背影了。
我想,不能再耽擱了,于是急行起來。待到追上隊伍,已是氣喘吁吁。這時,也才發(fā)現(xiàn)更美好的景色在前方,自己倒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了。
就這樣,走走歇歇,追追趕趕。我們在保護區(qū)巡護員老陳的帶領下,從高大的開滿了鮮花的巨紫荊樹下走過,從花形奇特的扇脈杓蘭身旁走過,從滿樹開滿紅色花蕾、粉色花朵的湖北海棠枝頭下走過,從遍地灑滿紫色小花的川東紫堇草叢邊走過。
仿佛是走過了整個春天,我們才來到了海拔近1600米的壺瓶山哨所。在哨所值守的保護區(qū)同志早就做好了準備,熱情地端出了剛熬出鍋的葛粉。我們坐在椅子上稍歇,兩杯葛粉下肚,再就著一杯新茶,仿佛一下就消除了沿途的疲乏。
在哨所歇著,聊著。哨所工作人員的生活條件還是很艱苦,買肉也要到鎮(zhèn)上去,一來一回就是大半天。山里移動網(wǎng)絡信號不好,他們也沒有更多的娛樂活動。于是,他們自己養(yǎng)了兩頭豬,自給自足;也把巡護這片山林當作了自己最大的愛好。他們十年如一日地堅守在高山上,是最平凡的英雄。
在哨所,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主峰的山尖,那里有一座標志性的瞭望塔矗立著,就像是一個永不知疲倦的哨兵。登頂?shù)穆烦滩婚L,也就一兩公里,但相對高差卻達500米。下面的路也將是最艱難的路。
這時,天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山尖在雨霧中略顯迷蒙。為了節(jié)約時間,我們決定冒雨前進。我拉上沖鋒衣的帽兜,一頭扎進了雨中。一行人有的撐著傘,有的和我一樣,櫛風沐雨,享受著雨中登高的樂趣。大家都是一手杵著杖,仿佛化身為了東坡先生,盡情抒發(fā)著“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钡暮罋?。
一行人在山路上蟻行。隨著海拔的提升,加上料峭的山風裹著細雨,氣溫驟降下來。而讓我們驚喜的是,居然在山上看到了積雪!原來上周壺瓶山還下了一場大雪。誰能想到在4月底的湖南還能看到雪呢!呼嘯的山風,吹來了遠處老鴉“呱呱呱”的怪鳴,讓我們?nèi)缤硖幒?/p>
經(jīng)歷了3個小時的攀登,終于到得山頂。這時雨小了起來,天邊的云還籠罩著,但有了散的跡象。我們?nèi)嗄笾嚆U的雙腿,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同伴中的兩位女將更是笑著跳著,喊著叫著,慶祝著勝利。
站在2098.7米的壺瓶峰頂,一邊是湖南,一邊是湖北。杜甫“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懷誠不我欺。在靠南的一邊,山如斧劈;向遠望去,山巒如黛,在云霧中若隱若現(xiàn),寫意著一幅巨幕的水墨丹青。走到靠北的一邊,則是一片緩坡,在高山草甸中挺立著一棵棵的杜鵑,一簇簇的花團,狀若云錦。
峰頂?shù)木吧屓顺磷?。雖然因需返回長沙,我們不能耽擱太久,但我還是成了最后一個下山的人,并收獲了意外的驚喜。
老陳一直陪著我。我們倆一路聊著,我像個剛學會說話的孩子,不停地問著老陳“這是什么?那是什么?”老陳則是如數(shù)家珍,似乎關于這山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在他這里找到答案。老陳61歲了,還在從事保護區(qū)科研所的工作。他說他是自學成才,在保護區(qū)工作30年的積累才讓他熟悉了這山里的一切。我很佩服他,叫他“陳所長”;他說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巡護員。
我們慢慢地下著山,這時太陽出來了,天空瓦藍瓦藍的,整個世界明亮起來。山林里的老鴉的怪叫聽不到了,其他鳥兒清脆的鳴叫把整個壺瓶山變得很熱鬧。我和老陳玩起了聽音辨鳥的游戲。
聽到一種鳥的鳴叫聲,我就問他這是什么鳥。這時,傳來了一陣清亮的鳥鳴聲。老陳停下腳步想了一會兒,說道:“棕頸鉤嘴鹛。我們還叫它‘老曬婆。”原來是當?shù)厝寺犞B叫聲就像常德方言“老曬婆”的發(fā)音,就起了這么個名字。又一會兒,傳來了一陣歡快熱鬧的鳥鳴,我搶先說道“這個我知道,紅嘴相思鳥。”老陳肯定了我的回答。老陳很謙虛,說:“我更擅長植物,康局長聽音辨鳥最厲害!”他說的老康是管理局的副局長康祖杰,是真正的本土專家,一直在保護區(qū)工作,也一路伴隨著保護區(qū)成長,成為了博士和專家,獲得過全國技能比武的第一名。老康因為常年爬山,膝關節(jié)的半月板受到損傷,所以今天沒有陪我們登頂。我想以后他也難以爬山了。我對著老陳和到保護區(qū)工作不久的90后小劉說,“你們也是壺瓶山的寶貝!”
下到山腳,已經(jīng)是下午一點半。6個小時的上山下山,對我們的體能是一次考驗。但一次登山之路,仿佛穿越四季,沿途賞心悅目,于我們也是一次精神的洗禮。
看著這巍巍青山,再掬起一捧溪水潑在臉上,我的心頓時又活絡了起來。
你們,就是最美人間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