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眼

黎俊生

一

白白來到這個世界上，橫在眼前的是一片漆黑，沒能看見光輝萬丈的太陽，沒能看見皎潔明麗的月亮，什么東西也看不見，只能聽到波濤的咆哮聲，海風(fēng)的呼嘯聲，海上的鳥叫聲……

陸地上的人類把白白的家族叫作海蜇家族。不知這個家族得罪了上帝還是怎么的，家族的所有成員統(tǒng)統(tǒng)沒有眼睛。

沒有眼睛的白白在海上游動，經(jīng)常被航行的船只撞得碌碌地翻滾，弄得頭暈?zāi)垦?，?jīng)常懵懵懂懂地撞上礁石，被鋒利的石棱角戳得皮開肉綻，鉆心的痛使它不禁哇哇地哭叫。

有一次，白白鬼使神差的，竟然游進(jìn)漁人撒在大海的漁網(wǎng)里。當(dāng)漁人用手把它撈起來的時候，它才一下子驚覺，但是此時此刻，它已被塞進(jìn)漁人的魚簍里了。

白白慶幸身上藏有毒液和致痛劑。在這危難的時刻，它極力把這些東西擠出來，狠狠地噴射在漁人的手上……

毒液弄得漁人的雙手又癢又痛，“哎喲哎喲”地喊起來，只好憤憤地把白白甩掉。要不，白白就死定了。

聽說海上眾多的魚蝦都有明亮的眼睛，可是海蜇族偏偏沒有。白白感到十分委屈，情不自禁地仰頭疾呼：“老天啊，你為什么那么不公平？為什么不給我們眼睛，連一只也不給？”

蒼天無情，沒有半聲回應(yīng)！

這天，白白在唉聲自嘆：“唉，又撞上那鋒利的礁石了。沒有眼睛的我太倒霉了！”

“你沒有眼睛？”一個聲音傳進(jìn)白白的耳朵。不知誰在問。

“是的。別說兩只眼睛，我連一只也沒有?！?/p>

“我跟你一樣，連一只眼睛也沒有?！?/p>

“你，你是誰？”白白問。

“我叫泡泡。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眼前就是一片漆黑，只能聽到濤聲、風(fēng)聲、鳥聲，還有漁人的說話聲?！?/p>

“難道你也是海蜇家族的？”白白問。

“不錯，我也投生在海蜇家族?！?/p>

“原來我倆是難兄難弟，同病相憐??！”白白感慨萬分。

“老兄啊，沒有了眼睛，長期生活在黑暗之中，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多彩的世界，這還有什么意義？我真想了結(jié)我這條苦命！”

泡泡說著就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那哭聲散播在大海中，飄蕩在海的上空……

此刻，貼著水面飛的鸕鶿，展翅飛翔在天空的海鷗，不知海上發(fā)生了什么事，聽到哭聲都驚惶起來，匆匆地向遠(yuǎn)方飛逃……

聽著泡泡的苦苦訴說，白白也很傷感！但白白從來就沒想到要死。

“死了，什么都沒有了，死有什么意義？我們要活著，一定要活著！”白白說得氣宇軒昂，“我們不能一輩子都當(dāng)瞎子，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擁有眼睛，使海蜇家族所有的人都有明亮的眼睛……”

二

泡泡和白白走在一起了。

從此，泡泡“死”的念頭淡了很多，還經(jīng)常跟白白商談今后的生活……

這天，白白和泡泡在海灣里尋覓食物。突然間，它們觸摸到兩個動物。這兩個動物很小很小，身子彎彎的，似乎還有些胡須，便問：“請問你們是誰？”

“我倆呀，一個叫晶晶，一個叫亮亮?！?/p>

“你們有眼睛嗎？”

“怎能沒有眼睛？我們對蝦族的子孫，不但個個都有兩個眼睛，而且凸起來，光亮亮的，好像兩個小燈泡，不但能看東西，而且還給自己的面貌增添了美感?！?/p>

“你們多么幸運，多么幸福??！”白白感慨萬千，“我和泡泡都沒有眼睛，完全看不到光明，完全看不到多彩的世界?！?/p>

“你們沒有眼睛？開玩笑吧！”晶晶和亮亮不敢相信。

“既然你們都有眼睛，睜開眼看看我倆，不就明白了嗎？”白白說。

于是，晶晶和亮亮就睜大眼睛，細(xì)細(xì)地打量著白白和泡泡……

晶晶不禁驚呼起來：“我把你們?nèi)矶伎幢榱?，真的找不到眼睛。?/p>

亮亮更是神色驚異：“你們的面部，甚至整個身子都是平平的，連眼痕都沒有啊！”

“看清楚了吧，我們說的都是大實話，沒有騙你們?！卑装渍f。

“沒有眼睛，你們怎么生活呀？”晶晶和亮亮不禁同情起來。

“所以說，我們急需的就是眼睛?！卑装渍f著，就試探地問，“你倆都有兩只眼睛，可不可以各獻(xiàn)出一只？”

泡泡插話說：“如果你們肯捐獻(xiàn)，我和白白就有眼睛了?！?/p>

晶晶用觸須撫摸著兩個凸起的眼睛，想了想，囁嚅道：“這，這么漂亮的眼睛，我怎么可以舍棄？”

亮亮琢磨了一會之后，說：“如果我們捐出一只眼睛，就各剩下一只眼睛了。這樣一來，我們也就只能看到一邊的事物，而看不到另一邊的事物了。對不起，我們還是要留住自己的雙眼！”

晶晶和亮亮婉言拒絕之后，就瞪著兩個凸起的眼睛，“啪啪啪”地?fù)糁?，自由自在地暢游去了…?/p>

面對這樣的回應(yīng)，泡泡非常反感，悻悻地說：“這兩個家伙，各人都有兩只眼睛，卻不愿意捐獻(xiàn)一只，太自私，太無情了?！?/p>

白白說：“有兩只眼睛可以左顧右盼，如果去掉一只，就只能看到一邊的事物了。人家從自身考慮，不捐獻(xiàn)自己的雙眼，這是可以理解的?！?/p>

泡泡又一次失望，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

白白說：“泡泡，別灰心！天無絕人之路。我想希望還是有的！”

三

在白白的鼓動下，泡泡又有了一點點生活的勇氣。

這天，泡泡的肚子餓得癟癟的，為了填飽肚子，就跟著白白去一個漣漪輕蕩的海灣里覓食……

為了快點兒找到食物，泡泡在海灣中盡力向前游去。突然間，它碰撞到了誰，被人家罵了兩句：“你瞎了么？怎么橫沖直撞地不看人？”

“我是瞎的呀，我連眼睛都沒有?！迸菖輾庵f，“你有眼睛嗎？如果有的話，見我沖撞過來，你為什么不躲閃一下？”

對方說：“我是有眼睛的，可是我的雙眼都長在一邊，另一邊沒有眼睛。你向我撞來時，正是面對著我沒有眼睛的那邊?！?/p>

“什么？你的兩只眼睛都長在一邊？有這么怪的事？”泡泡感到奇怪。

“不錯。我跟別人不同，雙眼都長在一邊。”

正在旁邊的白白，聽到泡泡和對方的對話，就插嘴問：“請問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個家族的？”

“我叫小邊眼，比目魚家族?！睂Ψ交卮稹?/p>

“哦，原來是這樣?！卑装自囂降溃靶∵呇?，你雖然有兩個眼睛，但是都長在一邊，只能起到一只眼的作用。你愿意讓另一只眼也發(fā)揮作用嗎？”

“能讓兩只眼發(fā)揮更大的作用，這當(dāng)然好咯?！毙∵呇壅f。

“我和泡泡都沒有眼睛，你愿意讓出一只眼睛給泡泡，讓它也能看見路，那么這另一只眼也發(fā)揮它的作用啦！”白白啟發(fā)道。

小邊眼琢磨了一會兒之后，說：“那不可能。要把一只眼睛讓給泡泡，就要進(jìn)行移植。在我們海洋世界中，沒有這樣高強(qiáng)的手術(shù)醫(yī)生?！毙∵呇圻M(jìn)一步表示，“再說，即使能夠移植，我更想把其中的一只眼睛移到我的另一邊，便于我東張西望。”

聽著小邊眼這樣說，泡泡又像泄了氣的皮球：“在這個世界上，怎可能找到樂意捐獻(xiàn)眼睛的人呢？我們想擁有眼睛，那只能是夢想！”

目睹泡泡垂頭喪氣的樣子，白白語重心長地說：“有這樣一句經(jīng)典：天無絕人之路。這就是說，人的處境在面臨絕望的時候，上天總會給予出路。所以，我們不能心灰意冷，更不要放棄希望?。　?/p>

四

這天，白白又帶著泡泡四處活動，到處尋找食物。突然，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陣悲痛的哭聲……

白白和泡泡是很有同情心的動物，它們聽到的哭聲凄凄楚楚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不幸，旋即以最快的速度向聲源那邊游過去。

路上還比較順利，沒有碰到什么障礙，沒有遇到什么險情，一會兒就到達(dá)了。

白白和泡泡知道啼哭的人就在它們身旁，只是因為自己沒有眼睛，見不到人家而已。于是，白白只好開口問：“請問，我們該怎樣稱呼你們？”

“我倆嘛，一個叫小小，一個叫微微，就叫我們的名字吧?！?/p>

“小小，微微，你們哭得撕心裂肺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呀？”白白問。

“說起來，真夠慘！因為我們個子太小，比火柴枝還要小，身子孱弱，經(jīng)常被風(fēng)浪打，時而被拋向天空，時而被卷下浪谷，經(jīng)常有生命危險，不知哪天就會身葬大海。想著這一切，我們感到十分悲傷，只好放聲大哭……”對方憂傷地訴說起來，“我眼睜睜地看到，我們家族中很多人，被驚濤駭浪吞噬，多么悲慘啊……”

“你們是什么家族？”白白問。

“我們是細(xì)小蝦家族，我們家族的人都細(xì)小得可憐，永遠(yuǎn)長不大。”

“我們就在你們身旁，怪不得都觸摸不到你們的身體?！卑装渍f。

“為什么要觸摸？我們雖然細(xì)小，但是只要你睜大眼睛，還是可以看到的呀?！睂Ψ礁械揭苫?。

“可是我們沒有眼睛呀。我們是海蜇族，這個族所有的生物都是沒有眼睛的。”白白訴說起自己的苦楚，“我們在海中看不到周圍的事物，游動沒有方向，沒有目標(biāo)，只能隨風(fēng)逐浪，常常碰到鋒利的礁石片，隨時會遭到漁民的捕捉……”

白白說著說著，突然來了靈感，便說：“小小、微微，你們都有眼睛，可是你們身材太小，經(jīng)不起風(fēng)浪;我們身材較大，還經(jīng)得起風(fēng)浪，可是沒有眼睛，看不到周圍事物。如果我們搭檔起來，取長補(bǔ)短，互相合作，就有可能克服各自的缺點……”

白白開誠布公，把自己的想法詳詳細(xì)細(xì)地說了出來。

小小和微微聽了，興奮得直嚷：“這法兒棒，這法兒棒！”

于是，小小就動了身，爬上白白的背上;微微也動了身，爬上泡泡的背上。呵呵，白白的脊背黏黏的，微微的脊背也黏黏的，小小和微微分別貼在白白和微微的身上，風(fēng)吹不脫，浪打不掉，安全無恙……

這時，白白和泡泡再也不瞎了：背上的小小和微微睜著大眼睛，能眺望四面八方，如果發(fā)現(xiàn)險情，就用腳踢它們，它們就立即躲避。

從此，結(jié)合起來的白白和小小、泡泡和微微再也不懼風(fēng)浪了，它們無憂無慮地在海中游來游去，心里舒坦，日子過得十分瀟灑。

走運不忘家族的親人。白白、泡泡、小小和微微紛紛與親朋好友聯(lián)系，把它們怎樣互相搭檔的方法告訴族人……

自此，海蜇家族借助細(xì)小蝦族人的眼睛，細(xì)小蝦族借助海蜇寬大的身軀，互相搭檔，共同合作，克服了原來的不足。這樣一來，它們在海中游蕩，遇風(fēng)浪不怕，遇險情能避，過上了安寧、瀟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