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姚威
花開花謝中,蘊藏著成長的指引和深遠的哲趣
我的爸爸是一名長途貨車司機,他16歲那年學會了開貨車,如今已經開了近30年了。他大半輩子都是在貨車上度過的,這貨車相當于他的第二個家。
自打我記事起,每到我放寒暑假時,爸爸總喜歡帶我上他的貨車,陪他一起去送貨。爸爸的貨車通體紅色,很巨大,給人一種穩(wěn)重的安全感。車內空間很大,放有臨時睡覺的床,我跟車時就待在上面。爸爸開車時,因為貨車車頭很大,開的速度也比較快,所以一旦路面稍有不平時,就會上下?lián)u晃,怎么說呢,就像是我小時候坐的搖搖車,我搖著搖著就倒在枕頭上了。當路面有較大的石子時,熟睡的我被猛然顛醒,迷迷糊糊地發(fā)現(xiàn)自己像身體懸了空,然后又落在床上,不過床很軟,幾分鐘后我又睡著了。
醒來后,我會爬起來坐在床上,透過一層網看四方“電視機”外的景物。網子是因為我在車上,爸爸才臨時加上的,他說怕我剎車時飛出去。爸爸車上的“電視機”很大,放的“影片”也很美,這一路的風景都能看見:高速途中,山坡上有巨大的風車,遠處是一望無際的金黃稻田,山間還有架空的鐵道;穿過城市時,綠色和藍色的指導牌迎面撲來,夜晚路旁昏黃的路燈很好看,來來往往的車流如蟻前行;過隧道時,有規(guī)律又不規(guī)則的光影會在車里浮動……
爸爸帶我去過很多地方,在成都的地鐵站里穿梭,在熊貓基地里看熊貓,在桂林漓江上坐船,在海南的沙灘上留下一大一小兩串腳印……但爸爸不是每次都有時間帶我出去,法定節(jié)假日時,工廠的工人不上班,爸爸就得一個人卸貨,汗流浹背的爸爸在悶熱的車廂里一件件的搬著貨,我搬著小板凳,坐在一旁,眼里閃爍的是爸爸來來回回的身影。
還記得那年春運,爸爸帶著我趕著回家過年。這時的高速公路不同于往常的清閑,繁星般紅色車尾燈組成的紅綢,蜿蜒數公里,在遠山的遮蔽下若隱若現(xiàn)。此時的高速公路也不太平,大小事故頻發(fā)。我等得不耐煩胡亂發(fā)脾氣時,爸爸就會給我講他兒時的故事,講他逃課摸魚,講他抓蛇嚇同學,他拿彈弓打鳥。那時候的爸爸很調皮搗蛋,天天曠課,滿村跑,導致后來初中畢業(yè)后,16歲的他就跟著舅爺學開貨車,這一開,就是大半輩子。
時光荏苒,我漸漸長大,自以為自己變得成熟了,對爸爸的玩笑和講述變得少有回應,但爸爸仍自顧自地回味著過去。爸爸的頭發(fā)日漸稀少,額頭變得光亮,皺紋刻上眼角,長年的熬夜讓爸爸患上了高血壓,貨車開動時的高噪環(huán)境也讓爸爸的聽力下降嚴重。爸爸原本透明的水杯也染上了一層褐色茶垢。長大后,我跟著爸爸跑過幾次長途,一覺醒來,夜色里,我看見的是爸爸布滿血絲的雙眼,是爸爸手中努力讓自己清醒的苦茶,是駕駛臺上那一盒盒的降壓藥……
大貨車舊了可以換新的,可爸爸卻已不再年輕。爸爸的貨車從紅色換成了藍色,爸爸的頭從青絲如山變成了空蕩蕩的平原。爸爸偶爾在家時,我大多是在做作業(yè)。他有時會湊過來,笑著對我說:“兒子,不用太拼,小心和我一樣變平原。”我洗完澡,躺在床上,耳邊回響的,是沙發(fā)上傳來的爸爸一聲聲的鼾聲。
指導老師? 虞曾麗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