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
潘東籬:1990年畢業(yè)于中央美術學院,現(xiàn)居南京,職業(yè)畫家
《百合》
潘東籬不喜歡談理論,她認為“線條本身就包含了理論”,換句話說,相對于意圖的闡釋,她更相信語言本身的說服力。這或許能夠部分地解釋,為什么她的作品充滿了詭異的想象,卻并不給人以瘋狂感,因為想象可以瘋狂,而描繪瘋狂的那只手卻必須保持工匠般的冷靜。在潘東離看來,眼睛和物象之間的距離是造型精準與否的前提,表達和情緒之間的距離則是表達本身能否成立的前提。將情感控制在“線條”之中,或者說,通過對每一個物象的過濾性描繪,本不可言說的白日夢得以被精確傳達,這或許是潘東離的繪畫最具魅惑力的地方。
以早期作品《蛻變》為例,畫面以一只昆蟲為主體,通過尾翼掙脫空殼時的最后一擺,構架出極具力度感的弧線造型。對于這一意象,畫家或許并沒有預設明確的語義,而僅僅是在筆墨的暈染中體會著一個形象從無到有的生成快感。但那個長著人臉的精靈卻必然給人以種種聯(lián)想,它的攀爬姿態(tài)、大容量的腦袋、性感的大腿、幻影般的手,無不指向某種超現(xiàn)實的生命渴望,藤蔓的纏繞以及那層欲蛻還留的硬殼,又暗示著現(xiàn)實的重負和自我糾纏的心理羈絆。
美艷、詭異、被拉長的額頭、人面與蟲身的曖昧混雜,潘東籬在《蛻變》中塑造的這一精靈形象酷炫而奇幻,具有強烈的動漫色彩,這樣的趣味傾向或許和她從事動漫創(chuàng)作的經(jīng)歷有關,而另一方面,由于經(jīng)常給兒子講故事,西方的魔幻文學、神話故事,甚至百科全書中的物種概述,都會成為她的靈感來源。在創(chuàng)作于2012年的《麥穗》中,這個精靈化身為麥穗棲息于半個蘋果之上,蘋果的剖面大而粉嫩,猶如人體的臀部呈瓣狀對稱打開,它暴露在外的子房室、黑色的核以及具有插入感的果梗均給人以色情的聯(lián)想。它的后面是城市景觀,隱約的暖黃在上空彌漫著,猶如黑暗中的一抹光亮。麥穗精靈翹首引頸卷翹在蘋果的邊緣,勾住果梗的尾巴與頭部的尖角形成妖媚的弧線,它意欲何往,我們無法參詳。
《越獄》
《五色》
《海棠》
《海棠花》
正如潘東籬所言,“畫家就像巫師,必須具備三樣東西:魔瓶、掃帚、貓頭鷹?!比绻f掃帚是想象力、貓頭鷹是敏感度、魔瓶是創(chuàng)造力的話,那么前兩者對她來說是與生俱來,而魔瓶里的東西則是她信手拈來:一塊布、一張撲克牌、一根麥穗、一只蘋果,乃至海螺、豆莢、蚊子、鳥、機械零件、面包、樹,凡此種種經(jīng)由她的點化皆成奇妙景象。在創(chuàng)作于2012年的作品《讀書》中,她直接借用了西方繪畫中的經(jīng)典圖式,將揚·凡·艾克的《喬凡尼· 阿爾諾芬尼夫婦肖像》中的男性人物拆分為正面和側面兩個形象(猶如卡爾維諾將他的“子爵”分成“兩半”),正面的形象雖然在整體上保留了原作的造型,但已然轉化為地道的東方人物,且挽帶著民國遺少的頹廢氣質(zhì)。他一手托著撲克牌,一手提著用于工程測量的垂直線,細若無骨的腳踩著骷髏,給人以詭異的心理暗示。而左側的人物則以“阿爾諾芬尼先生”的禮帽為特征,勾畫出一個現(xiàn)代西方男性的側影,他登高遠眺,仿佛畫面之外有什么在吸引著他。在這件作品中,潘東籬以她出色的想象能力完成了一次造型的幻術,而那些取自于魔瓶里的平常之物元素:蘋果、書、鳥、測量器、機械零件、拱形門等等,皆以向那位尼德蘭畫家致意般的精微與細膩,營造出一個魔幻與科技混雜的幻境世界,既像在回望經(jīng)典,又像在占卜未來——如果說她是一個繪畫的女巫師,那么,她的作品就像置放在內(nèi)室桌面上的水晶球,映現(xiàn)著那些既幽閉又瘋狂的激情與想象。
圖片由本文主人公提供 編輯 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