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詩[四章]

程綠葉

踏江岸

我不知道是我在走，還是船在走。星星總是與我擦肩而過，漸行漸遠。浪一浪推倒一浪又蓋過一浪，麻木的岸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習慣，如我忐忑之心發(fā)出的感嘆。江水一邊趕走孤獨，一邊淘空渴望。剩下的荒蕪，已無月色可照耀。

伸出去的手，抓不住海水抓不住風，抓不住昨天的半寸回眸。這份情，無言可述。

云飄過的時候，柳樹如天空垂撒下來的青絲。無序，但順從地悠蕩。而我的長發(fā)，被風一陣接一陣地吹著，心情打成的結(jié)，誰來解開？

江風漁火，縹緲中忽遠忽近，是今夜讀不懂的溫暖。

春始

太陽從冬末的云叢里鉆出來，風也就不會如刀鋒了。

我突然間像一只久困而找準出逃機會的鳥，穿行天地，在遼闊之中打開遼闊。脫籠之后的快樂溢于言表，拍打自由的翅膀是件多么開心的事情啊。

寒霜和苦難一旦踩在腳下，混為泥土，就是養(yǎng)料。滋養(yǎng)著迎春的小草、岸柳、桃紅和梨白，當然還有我——

一個不屈不撓的“小怪物”，一個人總能熬過冬天，踏破黑夜，然后在暴風雨里也能仰面向上，并驕傲地笑著。好像那些有過的刀疤，都是風景，也是驕傲的勝利。

腳踏養(yǎng)育我的大地，像踏在七彩的云上，想飛的欲望如此強烈；我也想躺下來，感受胳膊的溫柔和心靈的歸屬。

春的開始，也是美好的開始。

百丈崖

人世有時懸于百丈，而意義近于瀑布，在摔碎中完整。縱使生活千頭萬緒，決斷中開始新的篇章。

眼前的路有千萬條，我獨尋一條適合自己的，可以在汗水中愉悅地攀登。百丈之程，無所謂崎嶇。一路跌跤，成長中早已學會輕描淡寫地拍拍風塵，站起來，一樣前行。身披鎧甲，所有的戰(zhàn)場，都會嗤之以鼻，都是閑庭信步。

循著瀑布之聲，在五月的綠意中穿行。穿過芳菲落盡的嘆息，遠離燈火迷離的城市，找回自己，還原自己。一捧清泉可洗塵、洗心、洗萬千欲念。

以為登上山頂，就是抵達瀑布的源頭。而所謂的源頭就是水流較緩的位置，而真正的源頭，我們不曾在行走中找到?；蛟S，許多事物并沒有既定的源頭。但會當凌絕頂?shù)臅邕_，是一種無我的享受。像鷹，飛離了塵世，與蔚藍耳鬢廝磨。特別是山風帶著淺夏的涼爽，吹來草葉的沁香，我們似乎醉在一壇桃花釀里，尋回兒時的稚氣，放飛丟失的本心。

崖高百丈又如何？只要我們不曾放棄夢想，不曾畏懼艱險，就能勇敢地抵達期待的高峰。

百丈崖，它在暗示我們什么？我對著浮云唏噓。

今宵滿月

操場空曠。夏風輕拂。蟋蟀叫著孤獨。

今宵，月亮依舊在天上。它不說，我也就不問。它滿滿地亮著，我遠遠地看著。如此就好。

這些年，我愛著的，都在祝福著，此岸的我靜靜地看著?？粗税段覍崿F(xiàn)了的愿望。

未曾走遠，我一直在月亮的下面，接受照耀，或仰視。就像一個人從未真正遠離過故鄉(xiāng)。

距離，從來不是分開的原因；時間，從來不是遺忘的理由。

照耀和仰視，才是極美的方式。更是一場極致的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