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
又到了周五。因為要過了星期天再來上班,擔心放在書架頂上的一盆綠蘿缺水,我便將之取下來捧到水管下將花盆澆滿水。瞥到屋角放著的三角霸王鞭,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因為它的花盆邊沿已經(jīng)爛了,不敢挪動它到水龍頭邊了。不得不說,如果不是因為夏天里空調(diào)將我吹成中風,需要調(diào)整辦公桌擺放位置避風而連帶著挪一下花盆,我怎能發(fā)現(xiàn)這三角霸王鞭花盆的真相呢?一直以來,這個看上去那么華麗、那么大方,帶有景德鎮(zhèn)瓷器范兒的花盆,我一提竟然斷了一圈——它竟是由一層極薄的塑料紙做成的,根本經(jīng)不起任何提拉,一切的質(zhì)感都是假的,僅僅是個樣子。這讓我深覺意外。
花盆現(xiàn)象,令我恍然大悟——人們往往容易被表象蒙騙。唐代的文壇大家柳宗元早就注意過這種現(xiàn)象,寫了《鞭賈》:有富家子以五萬錢購一鞭,謂以巨款購此鞭,愛其色黃而有光澤,持以夸示于柳。柳命僮仆燒湯洗之,則鞭之色澤盡失,現(xiàn)出枯干蒼白的本色。乃知“向之黃者梔也,澤者蠟也”?;ㄅ琛d鞭類的人往往不堪大用,只是虛有其表、欺世盜名,本身也有其脆弱性,只可遠觀,不可接近,一戳就露餡。而他們自個兒也知道自己的斤兩,不敢囂張,裝個樣子即可。
而更有一類人,比花盆還不堪。他們平時滿臉堆笑,裝得像花盆,但是內(nèi)心骯臟。一旦經(jīng)事,真實嘴臉便暴露無遺。什么形象啊臉面啊,在這些人眼里,什么都不是。那人五人六的模樣,僅是個假象!那平日里溫良恭儉讓的模樣也會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反轉(zhuǎn),所謂嘴上一團火,心里一把刀,歷史上口蜜腹劍的李林甫、曹雪芹筆下的王熙鳳,都是這類人的范本。多少人因被假象迷惑而吃虧上當!蒲留仙要不是有椎心泣血的感受,也不會有《畫皮》篇,用太原王生被那披著畫皮的厲鬼禍害的教訓警示世人;世人若不是感同身受,也不會將《畫皮》視為醒世經(jīng)典,受到一代又一代人的追捧了。
這類人還可稱之為“兩面人”。明代江盈科在所著《雪濤諧史》中,曾形象地刻畫出了“兩面人”的嘴臉:一個貪官明明想大撈一筆,卻裝成分文不要的樣子。剛上任便煞有介事地向“神明”發(fā)誓:“左手受賄,爛了左手;右手受賄,爛了右手。”不久,有人行賄百金,他垂涎欲滴,又怕真爛了手。此時,一個心腹湊上去說:“請將此金納入官人袖中,便爛也只爛了袖子?!必澒傧残︻侀_,遂仰袖納之?!皟擅嫒恕鄙朴趥窝b、善于欺騙,但狐貍再狡猾,也逃不過獵人的眼睛;騙子騙術(shù)再高明,也總會露出馬腳。
對于這個花盆,我也替其悲哀。如果不是需要挪動,它不是可以多撐些日子嗎?戳破其假象,完全是無意為之。后來又想,假的真不得,真的假不得。戳破假象的不是我,也會是別人,不是這次,也會是下次,終究會真相大白。對于那些花盆樣的人,何嘗不是這樣?俗語有云:“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不就是對此類人的警示嗎?
這樣看來,任何偽裝只能騙人一時,不能騙人一世,最終必是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無論是花盆,還是“兩面人”,皆如此。
【原載《鄭州日報》】
插圖 / 互相指責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