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里的“好男人”：俄富豪之死疑點重重

謝爾蓋·普羅托森亞

4月19日，西班牙濱海略雷特市警方接到一個不尋常的報警電話。報警人是22歲的俄羅斯大學生菲多·普羅托森亞。在法國上學的他，已經好幾天沒聯系上在濱海略雷特度假的家人了。

作為聞名歐洲的海濱勝地，濱海略雷特市一直是俄羅斯富豪熱衷的度假地。警方不敢怠慢，迅速派人前往普羅托森亞一家租住的海濱別墅查看。

破門而入后，警察驚呆了：房間里躺著兩具女尸，已被利器砍得血肉模糊。后院中，別墅男主人謝爾蓋·普羅托森亞（下文稱普羅托森亞）早已上吊身亡。他懸在半空的腳邊，有沾著血的匕首和斧子。

普羅托森亞曾任俄羅斯能源巨頭高管。他的突然死亡，無疑讓許多俄羅斯富豪膽戰(zhàn)心驚。而在俄烏沖突爆發(fā)，西方對俄羅斯進行全面制裁的背景下，這起慘案又讓許多人心懷疑慮，擔心其背后還有更深的黑幕。

經過短暫調查，警方認定，兩具女尸分別是普羅托森亞53歲的妻子娜塔莉亞和剛滿18歲的女兒瑪利亞。警方稱，普羅托森亞半夜趁妻女熟睡時，用匕首和斧子將兩人殺害，隨后自縊。

沉浸在悲痛中的菲多不相信這個說法。在接受英媒采訪時，他情緒激動地表示：“我的父親絕不是兇手！他深愛著媽媽和我的妹妹瑪利亞。特別是瑪利亞，她是父親的小公主！我不知道那天夜里發(fā)生了什么，但父親絕對沒有傷害他們！”

盡管警方對案件細節(jié)守口如瓶，但西班牙《每日觀點報》很快爆料，警方沒有在兇器上找到普羅托森亞的指紋，現場也未找到任何遺書類的文字。他的妻女都倒在血泊中，但警方未在他的尸體上發(fā)現血跡。此外，警方在現場發(fā)現了沾血的襪子，推斷兇手砍人時將襪子套在手上，以免在現場或兇器上留下指紋。如果普羅托森亞真是“先他殺再自殺”，沒有必要如此掩飾。警方對此報道未置可否。

普羅托森亞的母親佳蓮娜也不認為兒子能對家人下此狠手，她告訴俄媒：“我們一家子都是善良的人。我不相信他（普羅托森亞）能殺人。他和娜塔莉亞相愛多年。還有他們的小女孩，你能想象一個人會去殺死自己的女兒嗎？”普羅托森亞的好友羅曼·亞拉維奇說：“我和謝爾蓋認識10年了，他是一個快樂的人，并且深愛著自己的家人。我可以肯定：他沒有殺死自己的妻子和女兒?！?/p>

普羅托森亞生前曾在俄天然氣巨頭諾瓦泰克集團擔任董事會副主席。盡管普羅托森亞已離職多年，諾瓦泰克集團依然就其離世發(fā)表了一封公開信，稱他為“一個杰出的人，出色的顧家男人”，稱贊他“對公司發(fā)展做出巨大貢獻”。信中還提到：“不幸的是，媒體上已出現了關于這個話題的猜測，但我們相信，這些猜測與事實無關。我們希望西班牙執(zhí)法部門進行徹底、公正的調查，弄清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這些“猜測”究竟指什么，諾瓦泰克集團沒有明說。

根據美國《財富》雜志統(tǒng)計，普羅托森亞的總資產約為4.33億美元（約合28億元人民幣）。雖然比不上資產動輒百億的俄羅斯能源寡頭，他依然可以為自己和家人提供優(yōu)裕富足的生活。

普羅托森亞的生活習慣頗為“西歐化”。他是資深紅酒愛好者，不僅對紅酒品鑒和釀造頗有心得，還在法國著名紅酒產地波爾多買了棟別墅，作為自己和家人的長期住所。案發(fā)時，他的兒子菲多就住在那里。他也很喜歡到氣候溫暖的西歐與南歐度假，離職后常一待就是幾個月。除此之外，他也是羽毛球和高爾夫球愛好者，并常帶著妻子參加各類高爾夫球賽。

普羅托森亞在家庭觀念上很傳統(tǒng)，一向有“好男人”之稱。俄媒稱，他對家人特別是兒女有“極端的保護欲”，從未向公眾公開過全家福，家人也一直低調行事。與許多發(fā)家后就另尋新歡的富豪不同，他與妻子娜塔莉亞自青年時相愛以來，便一直琴瑟和鳴。娜塔莉亞的社交媒體賬號上，有兩人的大量旅游合影——身著便裝的他倆，看起來像一對普通的恩愛夫妻。

上圖：普洛托森亞（右）與妻子娜塔莉亞（中）、女兒瑪利亞的合影。下圖：普羅托森亞死亡時居住的別墅。

普羅托森亞生于1966年，他在中年實現財富自由，靠的是搭上蘇聯解體后的“私有化快車”。1991年，他從莫斯科國立建筑大學畢業(yè)，獲得土木工程學位和經濟學位，成了蘇聯“末代大學畢業(yè)生”。他一度像同齡人一樣對蘇聯解體后的社會無所適從。不過，名校畢業(yè)的他很快進入諾瓦泰克集團的前身諾瓦投資集團，并在29歲時就成為部門副主任，負責輸油管線建設。

諾瓦泰克集團創(chuàng)始人列昂尼德·米赫爾松被西方視為普京的重要盟友。他出身官員家庭，曾長期在能源系統(tǒng)擔任高級工程師。蘇聯解體后，在油氣領域深耕多年的米赫爾松抓住時機創(chuàng)業(yè)，拿到了俄多個油氣田的開采權。1994年，他將企業(yè)改名為“諾瓦泰克（意為‘諾瓦科技’）”，正式將天然氣作為主營業(yè)務。

油氣開采是俄羅斯最賺錢的產業(yè)，也是俄政府與寡頭激烈爭奪的領域。在1996年俄羅斯大選時，時任總統(tǒng)葉利欽與俄“七大寡頭”達成秘密協(xié)議，允許寡頭在包括大量能源企業(yè)在內的44個重要國有企業(yè)中購買股份，以換取他們在總統(tǒng)大選中為自己提供競選資金和媒體資源。在這一背景下，諾瓦泰克迎來高速增長期，很快成為俄羅斯的能源巨頭。

普羅托森亞曾供職的諾瓦泰克集團煉油廠。

上圖：俄羅斯天然氣銀行前副行長弗拉迪斯拉夫·阿瓦耶夫。下圖：有關俄羅斯海外富豪不希望被稱為“俄羅斯人”的報道。

普羅托森亞與米赫爾松同出身土木工程專業(yè)，這為他在集團中的升遷提供了優(yōu)勢。1997年，年僅31歲的他就任集團旗下諾瓦天然氣勘探公司首席財務官，進入集團高管行列，負責推動集團在天然氣領域的擴張。

2002年，業(yè)績突出的普羅托森亞正式進入集團董事會，并被任命為總會計師。此時正值諾瓦泰克集團的高速發(fā)展期。2003年，該集團在俄亞馬爾-涅涅茨自治區(qū)投資建設的約爾克哈爾夫斯科耶天然氣田正式投產，很快成為“搖錢樹”。在融資和管道建設上立下功勞的普羅托森亞成為集團股東。為了保持資產多元化，他還擁有多家俄羅斯銀行的股份。

2015年3月，普羅托森亞就任集團董事會副主席，進入集團決策層。但在2016年，由于未知原因，他突然宣布辭職，離開了工作近30年的諾瓦泰克集團，帶全家遷居法國。

普羅托森亞與妻女死亡的真相，至今依然撲朔迷離。他不是近幾個月來唯一喪命的俄羅斯富豪，而是接連死于非命的俄富豪中最新一例。

2月25日，俄羅斯天然氣工業(yè)股份公司副總裁亞歷山大·秋利亞科夫被發(fā)現吊死在自家公寓的車庫中。在他尸體上有張紙條，上面寫著的話看似遺言。警方判斷他是上吊自殺。

2月28日，米哈伊爾·沃特福德在英國薩里的豪宅中死亡，英國警方稱他是被園丁吊死。他出生在蘇聯時代的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也是俄能源寡頭。

3月24日，警方在俄第六大城市諾夫哥羅德的豪華公寓中，發(fā)現了瓦西里·梅爾尼科夫一家的尸體。他41歲的妻子死在臥室，兩個兒子死在兒童房，梅爾尼科夫的尸體則在浴室里。警方稱，他殺死了妻子和兩個兒子，隨后割脈自殺。

4月18日，也就是前文所述普羅托森亞死前一天，發(fā)生了極其相似的富豪滅門案。俄天然氣銀行前副行長弗拉迪斯拉夫·阿瓦耶夫和妻女死在莫斯科一公寓中。事發(fā)前，他妻子已懷孕3個月。他26歲的大女兒安娜斯塔西婭幾天聯系不上家人，回家查看時才發(fā)現出事。俄警方稱，阿瓦耶夫的妻女是中槍而亡，他也死于槍擊，且死時手上握著把手槍，房門是從內反鎖的。調查人員判定，他是殺死妻女后開槍自殺。俄媒稱，他此前曾與妻子因離婚和子女撫養(yǎng)權事宜發(fā)生爭吵。

關于這些富豪的死因，有各種猜測。一種說法是，這與俄烏沖突后俄羅斯遭受的制裁有關。在遭受西方制裁的大背景下，俄富豪財富大幅縮水，其大量海外資產被西方凍結，受到打擊和壓力不用諱言。一些富豪日子難過，可能萌發(fā)輕生念頭，或者成了不法分子謀財害命的對象。比如，梅爾尼科夫經營的醫(yī)療公司在西方制裁中損失慘重，被傳與生意伙伴發(fā)生爭吵。生活在英國的沃特福德被疑在死前遭到毒打，死亡背后可能還有隱情。由于不堪西方社會的壓力，一批在海外生活的俄富豪最近向美國《福布斯》喊話，要求媒體在提及他們的名字時不要稱他們“俄羅斯人”，這恐怕也展示了他們擔憂遭到打擊歧視的心理。

另一種說法是，有人在敲山震虎，想把與普京合作的寡頭嚇跑，進一步動搖普京的執(zhí)政基礎。比如，阿瓦耶夫供職的俄天然氣銀行是俄第三大銀行，主要負責俄天然氣和石油出口的相關業(yè)務。在俄羅斯遭西方制裁后，普京要求購買俄能源的外國客戶在該行開設賬戶，并以盧布結算。阿瓦耶夫死后，俄天然氣銀行副行長沃洛伯夫找機會離開莫斯科，并在國外發(fā)表聲明稱自己“支持烏克蘭”。聯系到一些美國政要最近毫不掩飾地發(fā)表的“削弱俄羅斯”的言論，俄富豪之死背后，可能確實水很深。

1966年出生，1991年從莫斯科國立建筑大學畢業(yè)后，進入俄羅斯天然氣巨頭諾瓦泰克集團工作，并曾擔任該集團總會計師和董事會副主席。2016年因未知原因辭職。2022年4月被發(fā)現與妻女一起死在度假別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