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彈結合”試驗成功后聶榮臻元帥與我們合影

劉濟華

1966年10月，聶榮臻在“兩彈結合”試驗場。前右一為李福澤，后右一為錢學森

1966年11月5日上午，初冬的新疆和田機場，乍寒還暖。

藍藍的天空飄著幾朵白云，從昆侖山上流下的雪水靜靜地流著。遠處，一片綠色的沙棗樹，還在開放著一朵朵粉色的花。

從核基地馬蘭機場飛來的軍用飛機著陸后，聶榮臻元帥走了下來。

1956年，聶榮臻被任命為國務院副總理，主管科學技術工作。

聶榮臻元帥以戰(zhàn)略家的雄才大略，首先抓制定科技方針與科技規(guī)劃工作，親自參與領導國內外專家制定《1956—1967年科學技術發(fā)展遠景規(guī)劃綱要（草案）》，對工業(yè)、農(nóng)業(yè)、國防和其他科學技術領域進行了全面的規(guī)劃和安排，使我國科學技術的發(fā)展有了正確的方向，明確了近期和長遠的目標，以及具體的實際的步驟。他還簽發(fā)了新中國第一個比較系統(tǒng)的武器裝備發(fā)展規(guī)劃。

與此同時，聶榮臻向中央軍委提出方案，建議研制少量的導彈、核武器，掌握必要的自衛(wèi)手段，以打破帝國主義國家對我國的核訛詐;還要使常規(guī)武器配套，不斷加強陸、海、空軍的現(xiàn)代化裝備。不久，聶榮臻受命領導研制“兩彈”任務。第二年，他又受命領導研制人造衛(wèi)星工作。他積極領導組建導彈研究院，核武器、飛機、艦船、電子設備、人造衛(wèi)星以及其他兵器的研究機構，試驗基地和國防科技高等院校。同時，他還采取“將全國的科技力量相對集中，形成拳頭，進行突破”的戰(zhàn)略措施，使科技戰(zhàn)線取得一次次突破性成就。

20世紀60年代初，在國內遇到嚴重困難，蘇聯(lián)撤走全部專家、停止一切技術援助的情況下，聶榮臻先后兩次向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周恩來等寫報告，明確提出“兩彈一星”必須堅持“攻關”，并進一步強調必須堅持“自力更生為主，力爭外援和利用資本主義國家已有的成果為輔”的方針。這一遠見卓識的方針，得到了毛澤東、周恩來的贊同和支持，并得以實施。經(jīng)過幾年艱苦努力，終于在1964年6月，我國成功發(fā)射了自行研制的第一枚中近程地對地導彈。10月16日，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在聶榮臻現(xiàn)場親自指揮下，1966年10月27日，我國用“東風二號”導彈攜帶核彈頭進行了第一次導彈核武器發(fā)射爆炸試驗，并取得圓滿成功，標志著我國有了可用于實戰(zhàn)的核導彈，正式擁有了用導彈投射核彈頭的能力。

1966年11月5日下午，聶榮臻（前排左七）與訓字208部隊（和田測量站）官兵合影

“兩彈結合”試驗成功后，聶榮臻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他不顧連日來奔波于試驗場的疲勞，風塵仆仆從導彈基地飛到新疆核基地視察。1966年11月5日，聶榮臻元帥從馬蘭核基地飛到和田，看望剛組建的第二十試驗訓練基地第七試驗站（即和田站）的官兵。

來和田的陪同人員有國防科學技術委員會副秘書長、副主任張震寰少將，國防科學技術委員會第二十試驗訓練基地參謀長徐明少將，國防科學技術委員會第二十一試驗訓練基地司令員張?zhí)N鈺少將。

在機場迎接聶榮臻元帥一行的有新疆軍區(qū)副司令員張希欽少將，空軍第9軍副軍長張毅以及和田軍分區(qū)、和田地委的領導。

迎接人員向聶榮臻元帥立正、敬禮，并上前與他握手，聶榮臻元帥一一還禮。寒暄后，他們坐車前往約10公里外的專區(qū)行政中心——和田。

和田地區(qū)行政公署駐和田縣的和田鎮(zhèn)，聶榮臻元帥下榻在和田專區(qū)地委招待所。

稍事休息，東道主為迎接聶榮臻元帥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午宴。宴會前，新疆軍區(qū)副司令員張希欽少將邀請聶榮臻元帥講話。與會者鼓掌，聶榮臻元帥向大家揮揮手，微笑著說：

我首先代表毛主席、林副主席、周總理向大家問好！

大家都知道了我們剛進行的“兩彈結合”的試驗，這次試驗成功是震驚中外的偉大勝利。這次試驗，是在過去導彈和核彈頭分別試驗的基礎上進行的一次綜合性的更高級的試驗，是帶有戰(zhàn)斗實用性質的試驗。試驗結果，證明我們的設計是成功的，水平是不低的，質量也很好。通過試驗，發(fā)現(xiàn)和解決了很多重要問題，為今后其他型號的設計和結合，提供了有利條件。同時，也初步摸索了這種戰(zhàn)略性武器的綜合使用性能，對今后部隊的裝備、訓練、戰(zhàn)斗使用、基地建設都提供了許多有益的經(jīng)驗。這些經(jīng)驗，都是十分可貴的，一定要認真總結起來。

我剛從核試驗基地彈著區(qū)過來，察看了“兩彈”飛行試驗核彈頭爆炸投影點地區(qū)被燒成玻璃體的地面。我們的中近程地對地導彈能達到這樣準確，核彈頭和引爆控制系統(tǒng)設計得這樣可靠，是很不容易的，真了不起。這說明我們的技術水平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提高。

在這里我要特別感謝新疆各級黨政機關和人民群眾對在新疆的核試驗基地和導彈基地的兩個試驗站建設的大力支持！

我在導彈基地看了剛運到基地的中程地對地導彈，看了試驗發(fā)射這種新型地對地導彈的發(fā)射陣地。這是新型號的導彈，比“兩彈結合”用的導彈要打得遠，就是要打到和田地區(qū)的彈著區(qū)。我們最近在和田建立了一個試驗站，希望新疆以及和田各級黨政機關和人民群眾一如既往的給予支持和幫助。

聶榮臻元帥激動人心的講話使與會者備受鼓舞和振奮，與會者用熱烈的掌聲向聶榮臻元帥表示敬意。

聶榮臻元帥很想到新勘測的彈著區(qū)實地看看，但由于新勘測的場區(qū)道路不好，只能在地圖上看了看中程地對地導彈彈著區(qū)的位置。第二十試驗訓練基地參謀長徐明少將對著地圖向他作了介紹。

新疆是久負盛名的瓜果之鄉(xiāng)，瓜果品種繁多，質地優(yōu)良。賓館的服務員這時候端上來切好的哈密瓜、馬奶子葡萄、石榴、杏、蟠桃等新鮮水果和無花果、巴旦杏、桑葚等干果讓首長們品嘗，大家一邊吃一邊贊不絕口。

聶榮臻元帥高興地對在場的幾位將軍說：“這次來西北，坐飛機過了包頭，沿途都是沙漠戈壁、戈壁沙漠，兩個基地都是建在大戈壁灘上。戈壁灘雖然荒涼，但搞尖端武器試驗，卻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在這些地區(qū)建立基地，既搞了科學試驗，又開發(fā)了戈壁灘。導彈試驗基地，1960年初建時，一片荒涼，現(xiàn)在已大大變了樣。試驗部隊要建很多觀測點站，駐地很分散。這個分散，對開發(fā)戈壁灘起了很好的作用。戈壁灘主要問題是缺水，但是解決水源并不是很困難。有的地方可以引河、湖里的水，有的河流可以建蓄水庫（兩個基地已各有個小水庫），很多地方都可以打井，水位也不太低。打一口井，投資不多，一般可灌溉500畝地。有了水，幾乎內地的糧食、蔬菜都可以長，畝產(chǎn)量一般比內地還高?！?/p>

將軍們對聶榮臻元帥的講話表示贊同。

下午5時許，駐和田部隊與聶榮臻元帥合影的約定時間到了。

合影時，其他駐軍來的都是營以上干部，唯有和田測量站的干部和戰(zhàn)士全都參加。

與這位從“兩彈結合”試驗場走過來的共和國元帥坐在一起，人們不禁想起了不久前在“兩彈結合”發(fā)射前最危險也最為關鍵的時刻發(fā)生的一幕：

原子彈彈頭與導彈的對接工作開始了。承擔彈頭與導彈對接任務的操作手叫田現(xiàn)坤，一名入伍只有3年的四川籍戰(zhàn)士。為了精準操作，田現(xiàn)坤必須鉆進導彈和原子彈彈頭之間僅有的50厘米的縫隙！

在狹窄的縫隙里，為了操作方便，田現(xiàn)坤只能把御寒的皮衣、工作服全脫下來，只穿著部隊發(fā)的一件絨衣，鉆進去開始對接工作。

將經(jīng)過單獨測試合格后的原子彈彈頭與導彈彈體對接，是一項重中之重、險之又險的工作。要把密密麻麻的插頭一個個精準地連接起來，需要極大的耐心，又要非常細心。特別是連接引信時，稍有閃失，后果不堪設想。

兩彈對接的時候，按規(guī)定無關人員一律撤離，但是聶榮臻、錢學森都不愿走開，一直在寒風中，揪心地關注著田現(xiàn)坤的操作。

“兩彈一星”精神，情在其中。元帥沒有任何話語。但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這就是共和國的元帥啊，為了國防科技事業(yè)，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共和國有這樣的元帥在現(xiàn)場坐鎮(zhèn)指揮，航天戰(zhàn)士還有什么困難不能克服，還有什么艱險不能戰(zhàn)勝，還有什么生命不能奉獻？

正常情況下，40分鐘完成的操作，這一次，田現(xiàn)坤用了80分鐘，精準完成了彈頭引爆裝置和調溫系統(tǒng)的檢測、安裝，以及固定調溫軟管和信號電纜等上百個動作，中國自行研制的導彈和原子彈終于實現(xiàn)了歷史性的結合！

田現(xiàn)坤完成操作后，聶榮臻元帥親自給他披上衣裳……

“兩彈一星”精神，情在其中。這是元帥親自給戰(zhàn)士披上一件簡單的衣裳嗎？這是元帥給科技戰(zhàn)士最高的獎賞！這是元帥給科技戰(zhàn)士送來的最大的溫暖！它溫暖著科技戰(zhàn)士的心房。

元帥親自給戰(zhàn)士披上衣裳，在我們的心靈深處引起的震撼，亦有這樣一處“無聲”的悠然境地，傳遞著精神與靈魂中種種箴言與奧義，而這傳遞橋梁的建立無需濃墨重彩、華麗修飾，它所需要的是寧靜淳樸的內心與憬悟，還是一個坦誠而透徹的生命。

共和國元帥的心里有戰(zhàn)士??！

合影開始了，請記住這個時間吧：1966年11月5日下午5點。

合影前，聶帥發(fā)表了簡短而熱情洋溢的講話。聶帥用他濃濃的四川家鄉(xiāng)話說：“同志們，你們支援祖國的邊疆、守護祖國的邊疆、保衛(wèi)祖國的邊疆、建設祖國的邊疆，你們辛苦啦！我代表毛主席、林副主席、周總理向你們問好！”

參加照相的指戰(zhàn)員掌聲雷動，用熱烈忠誠的目光向共和國的元帥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共和國開國元帥與和田測量站全體指戰(zhàn)員合影，是對和田測量站的最高獎賞！是永遠珍藏在和田測量站每一名指戰(zhàn)員心中的最高榮譽！鼓舞著全體指戰(zhàn)員為了祖國的國防科技事業(yè)奮斗堅守在大漠深處！

聶榮臻元帥一行的到來，在和田是一次空前的將帥大聚會，讓我們既近距離接觸了共和國的元帥，又近距離認識了共和國的將軍們。他們是：

張希欽，河南省東明縣（今屬山東?。┤耍瑫r任新疆軍區(qū)副司令員，1975年任南京軍區(qū)副司令員，1978年兼參謀長。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榮獲一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是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六屆全國委員會委員，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中國共產(chǎn)黨第八、第十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

張震寰，祖籍福建省閩侯縣，曾任國防科學技術委員會副秘書長、副主任，國防科委黨委常委等職。第五屆、第六屆全國人大代表。1955年被授予大校軍銜，1961年晉升為少將軍銜。榮獲二級獨立自由勛章、二級解放勛章。1988年7月榮獲中國人民解放軍紅星功勛榮譽章（一級）。1964年，作為首次核試驗委員會成員兼試驗部部長，參與組織指揮了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試驗工作。1965年，作為第二次核試驗委員會成員，參與組織指揮了我國首次原子彈空爆試驗。1967年6月，按照中央軍委的決定，作為我國首次氫彈空爆試驗現(xiàn)場指揮主要成員，負責氫彈試驗的組織工作。

張?zhí)N鈺，河北省贊皇縣人。曾任基地司令員，國防科學技術委員會副主任兼基地司令員和國防科學技術委員會參謀長，國防科學技術工業(yè)委員會副主任等職，為“兩彈一星”事業(yè)作出了貢獻。1961年晉升為少將軍銜。榮獲中國人民解放軍獨立功勛榮譽章。

徐明，黑龍江省阿城縣人。曾任國防科學技術委員會第二十試驗訓練基地參謀長、司令員等職，1961年晉升為少將軍銜。是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六屆全國委員會委員，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

張毅，湖北麻城人。1931年參加中國工農(nóng)紅軍，空軍第9軍副軍長，第11軍副軍長。1981年離休時為正軍級。1955年被授予上校軍銜，1963年晉升為大校軍銜。曾經(jīng)榮獲三級“八一”勛章、三級獨立自由勛章、二級解放勛章、二級紅星功勛榮譽章、東北解放紀念章、華北解放紀念章、抗美援朝紀念章。

這次合影后不久，和田站迎來了“東風三號”第一發(fā)試驗任務。這也是和田站建站后的首發(fā)試驗任務。而聶榮臻元帥從新疆回北京向黨中央毛主席匯報完“兩彈結合”試驗任務的情況后，又一次趕到第二十試驗訓練基地發(fā)射場，現(xiàn)場指揮“東風三號”的首次發(fā)射，首區(qū)和落區(qū)在聶榮臻元帥的指揮下共同重溫“兩彈結合”試驗的輝煌時光。

時光荏苒，一晃20多年過去了。1992年5月14日，共和國最后一位開國元帥——當年視察和田測量站并與全體官兵合影的聶榮臻元帥逝世。獲此消息，在和田測量站工作過的每一名指戰(zhàn)員都很悲痛。遵照聶榮臻元帥的遺囑，他的一部分骨灰被安葬在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的烈士陵園，因為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是聶榮臻元帥當年親自選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