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傳說“劉海戲金蟾”的由來

謝麗麗

“劉海戲金蟾”是古老的中國民間傳說故事。從宋元時期至清代，其圖像中劉海其人、劉海形象以及劉海與蟾的組合均發(fā)生了演變?？梢詮闹邪l(fā)現(xiàn)在明代中期出現(xiàn)了轉(zhuǎn)折點，此類文物的類型、圖像等都有了明顯的擴展，“劉海戲金蟾”的寓意是財源興旺、幸福美好，對宗教學、社會學，文化方面都有著重要的意義。

“劉海戲金蟾”題材文物幾例

“劉海戲金蟾”的故事形成很早，至遲在北宋時期。北宋李石所著《續(xù)博物志》中就有記載。詞人柳永少年時作《巫山一段云》第三首“清旦朝金母，斜陽醉玉龜。天風搖曳六銖衣。鶴背覺孤危。貪看海蟾狂戲，不道九關齊閉。相將何處寄良宵。還去訪三茅?！笨梢钥闯霎敃r“劉海戲金蟾”已經(jīng)非常流行。但宋代的關于劉海的可靠實物未見，無法了解宋代對劉海形象的塑造。宋末元初的著名畫家顏輝所繪《蛤蟆仙人圖》（圖1）可以說是目前確定的關于“劉海戲金蟾”的最早實物。

畫中劉海為一中年形象，體態(tài)清瘦，衣著隨意，赤腳、蓬頭，面容滄桑。眼角朝下、眼珠上翻，大圓鼻頭，嘴輕斂，少須，下巴微上翹。右肩負一碩大的白色三足蟾蜍，右手上揚，左手持一帶枝的桃?？梢钥闯鲞@個時期社會上層對劉海的認識反映在實物上有如下幾個特點：劉海為一散仙形象，無拘無束，超凡脫俗。金蟾體型碩大，比自然生長的蟾蜍要大的多，且為白色，也已神話。劉海一手持有帶半截枝葉的桃子。至于民間流傳劉海是一種什么形象暫時沒有可靠的實物依據(jù)。元代的劉海被元世祖封為“明悟弘道真君”，其在官方還是民間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因此統(tǒng)治階級和民間對于劉海形象的塑造相對嚴肅保守，世俗化的程度不是很高，與普通人有很強的距離感。

到了明代，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劉海的形象更趨向于世俗化、多樣化，更加生動起來。明代宮廷畫家劉俊所繪《劉海戲蟾圖》（圖2），現(xiàn)藏于中國美術館。劉海被塑造成一青年形象，寬袍大褂，立于萬頃波濤之上，一副得道成仙的模樣。頭發(fā)蓬松，中分，面龐圓潤，微笑，憨態(tài)可掬。雙手捧白色三足蟾蜍，右肩掛一小葫蘆。天水市博物館藏有一件明代銅“劉海戲金蟾”造像香熏（圖3）。造像由劉海和金蟾兩部分組成。劉海面相憨圓，面帶微笑，兩耳寬大，長發(fā)披肩，著有發(fā)箍。身著長衫，左下擺外飄，束腰打結。身背葫蘆，跣足。雙臂微曲，似握錢串，作耍錢狀。左腿足下有圓形托板扣于金蟾背部圓孔中。金蟾體量巨大，三足粗壯有力，昂首上觀，闊口隆鼻，暴突眼，渾身凸起酥瘤。腹中空，嘴角成兩孔。身上無酥瘤處刻有小圓圈紋，嘴角刻須。高41.5厘米、重12公斤。

明代“劉海戲金蟾”題材的文物主要是繪畫，“劉海戲金蟾”已經(jīng)是畫家筆下重要的人物故事之一;造像可細分為具有招財、驅(qū)邪等民俗功用的擺件和具有實用、觀賞等功能的實用器兩類;裝飾品，一般體積較小，方便佩戴，質(zhì)地有多種。

清代關于“劉海戲金蟾”題材的實物種類更加豐富，包括銅、木、玉石等各種質(zhì)地。從目前可知的有明確年代的文物和藝術品來看，絕大多數(shù)來自民間，很難判斷官方所造與民間工藝在造型組合及人物特征上有何明顯不同。甘谷縣博物館藏有幾件清代“劉海戲金蟾”造像（圖4）。劉海為一孩童形象，笑容可掬，袒胸露腹，右足獨立于金蟾之上。兩手上舉，執(zhí)一串金錢，金錢之上連接一枝花葉。金蟾為座，可與劉海拆分。另有兩件同樣器物，不完整。天水市博物館、青州博物館等亦藏有同樣造像。

劉海其人

關于劉海的原型，多數(shù)研究者觀點基本一致，認為是五代后梁時期的劉玄英。目前所知最早記載見于明代嘉靖時期的《陜西通志》、萬歷年間刊刻的《湖廣總志》和《列仙全傳》?！蛾兾魍ㄖ尽肥敲骷尉付荒辏?542）年陜西巡撫趙廷瑞主修，馬理等人編纂的地方志書。《湖廣總志》是明代徐學謨等纂，萬歷十九年（1591）刊印，清代康熙和雍正年間都有新刻本?！读邢扇珎鳌穫鳛橥跏镭懢庉?，李攀龍作序，汪云鵬書?！蛾兾魍ㄖ尽份d：“劉海名哲，字元英，號海蟾子。相燕王劉守光，好黃老之學，后棄官。從正陽子（漢鐘離）隱修于終南山成仙去?！薄逗V總志》和《列仙全傳》記載：“劉玄英，燕地廣陵人，號海蟾子，初名操。后得道改稱焉明……”從記載內(nèi)容來看，《陜西通志》要概括簡潔一些，應是總結其他文獻的記載，而《列仙全傳》記載內(nèi)容較為詳細，且明代版本留存至今。因此筆者認為后兩本書記載可信度更高一些。至于劉元英之說，可能為清代康熙年間重刻時為了避諱玄燁之“玄”字，玄英改為元英。劉海則是后來的俗稱。

組合特點

元代初期官方認同的組合是人物劉海、金蟾和帶枝的桃子，沒有出現(xiàn)金錢，以顏輝《蛤蟆仙人圖》為證。應是延續(xù)了宋代以來官方風格;明代戲曲家李日華《六硯齋筆記》中載“海蟾子，哆口蓬發(fā)，一蟾玉色者戲踞其頂。手執(zhí)一桃，連花葉，鮮活如生”，可以看出，至遲在李日華生活的正德、嘉靖時期，文人認可的依然是元初顏輝《蛤蟆仙人圖》中的形象。由此推斷，在明代中期以后劉海形象以及自合特點才開始發(fā)生較大的變化。文章所列舉的明代標本其年代基本屬于明代中晚期，與元代相比出現(xiàn)明顯變化。劉海手中的桃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手拿顆圓珠，或是金錢。金錢形式有兩手執(zhí)一串錢，或是一只手拿一枚銅錢等方式，雙手執(zhí)一串錢的形象較為多見。拿一枚銅錢期意義可能偏重于戲金蟾，而拿一串錢的意義也許在于“散錢”，兩種組合特點傳達的信息是不太一樣的。有的肩上掛一葫蘆。清代以后組合基本固定，劉海、金錢和金蟾三者共存。

人物特點的演變

此類人物形象最早可追溯到宋至元早期，此時劉海的形象是中年人和老年人，是依據(jù)的歷史事實，據(jù)相關資料記載，劉玄英棄官后修道時已經(jīng)在五十多歲。到了明代時形象為青年，典型作品就是劉俊的劉海圖。青年形象的創(chuàng)作來源于民間流傳的劉海的愛情故事，因為浪漫的愛情故事在古代只會發(fā)生在青年身上，可以推測“劉海砍樵”的愛情故事也是在明代產(chǎn)生的，明代中劉海的形象出現(xiàn)的比較多，以少年和頑童居多，劉海的孩童形象可能是受到佛教中“善財童子”的啟示，筆者亦認為此說法很有道理。佛教中的善財童子有很多珍奇財寶，但他視為糞土，潛心修行，終成菩薩。這與劉玄英經(jīng)歷相似，兩者能夠結合在一起也合情合理;清初文學家褚人獲的《堅瓠集》中記“今畫蓬頭跣足嘻笑之人，持三足蟾升之，曰此劉海戲蟾圖也，直以劉海為名，舉世無知其名者?！贝嗣枋龃砹饲宕跗谌藗儗⒑Ｐ蜗蟮囊环N認知。典型代表便是康熙時期吳之璠作筆筒上的劉海形象（圖5）。甘谷縣博物館藏“劉海戲金蟾”造像屬清代中期（圖5），劉海是一個孩童形象。劉海戲蟾泥人（圖6）屬清代晚期，劉海是一個青年形象。可見，清代中期以后劉海的多種形象共存。藝人們根據(jù)各種傳說和自己的理解，充分發(fā)揮了創(chuàng)作能動性，對之后劉海戲金蟾這個題材的豐富多彩奠定了基礎。

金蟾的形象及功能

金蟾是“劉海戲金蟾”題材的故事核心之一。表現(xiàn)在實物上，不同的文物或藝術品有其不同的形象和功能。由前文可知，最早的金蟾是元代顏輝《蛤蟆仙人圖》中的一只碩大白色蟾蜍，角色是劉海的一只寵物，同時是畫面的重要組成部分。從體形上看顯然不是用寫實的手法來表現(xiàn)的。明代的幾件文物中金蟾有了不同的功能，多為“劉海戲金蟾”造型的組成部分，體形小，沒有突出表現(xiàn)，如劉俊的《劉海戲蟾圖》中的金蟾，被劉海捧在手中，小巧可愛。而天水市博物館藏明代銅“劉海戲金蟾”造像香熏主體為蟾，劉海則為一種附屬裝飾，造型大膽，是一件美觀又實用的文物精品;清代“劉海戲金蟾”造像中，金蟾模鑄成一半，作為造像的座，并能拆分下來，大小沒有按照比例來做，因此在文物本體中偏重于實用功能?？傊?，金蟾形象在不同的文物中有不同的表現(xiàn)，與創(chuàng)作者的初衷和文物的功能有著密切的關系。

“劉海戲金蟾”的民俗文化寓意

關于文化寓意和民俗功用有學者已經(jīng)有較為詳細的論述，這里不再贅述。概括起來，早期多作為一種富貴、長壽、驅(qū)魔鎮(zhèn)宅、濟世等的象征，后來主要是作為一種招財?shù)娜鹫住?/p>

“劉海戲金蟾”題材文物的發(fā)展了近千年，由早期的數(shù)量較小、種類單一到今天數(shù)量龐大、種類繁多，可以說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特別是當今民間對于此一題材的創(chuàng)造是令人眼花繚亂，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特色，也很難總結出一個發(fā)展規(guī)律。明代中期可以說是此類文物發(fā)展的轉(zhuǎn)折點，不管是文物的類型、圖像的組合、用途還是民間寓意都有了明顯的擴展。經(jīng)過了清代、民國的發(fā)展到現(xiàn)在，此類題材的藝術品或工藝品基本上集中反映人們精神層面的需求，尤其體現(xiàn)了商業(yè)信仰風俗中招財進寶和財源廣進的觀念與愿望。與早期所要傳達的不為利祿、散財濟貧等價值理念完全不同了。對這一題材文物深入的認識，在宗教學、社會學、文化學等方面都有重要意義。

作者單位：甘谷縣文體廣電和旅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