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兒換錢嘍

“破爛兒換錢嘍！破爛兒換錢嘍……”樓下傳來了收廢品的聲音，我認為是老楊頭。推開家的后窗戶果然看到了他，他下了車正站在地上向我開窗戶的方向張望著。他向我伸出兩根手指并高高舉過了頭，這是安全的信號，只有我們倆相互理解。然后，我就往下拋那系得結結實實、板板正正的包裝紙箱。他把紙箱裝在車上，向我招手后就開車離開家屬院去其他院子里繼續(xù)喊著“破爛兒換錢嘍！破爛兒換錢嘍……”

這個場景已經過去許多年了。

1999年春天，我們倆認識。一天上午，他來局里收舊報紙、過時的書刊，我和他說：“一會兒到樓上xxx辦公室，有舊報紙夠你裝一大絲袋子。”

不多時，他便來到了我的辦公室，我讓他裝放在柜子上面的報紙。他站在那兒看著摞得整整齊齊的報紙，竟然不忍心拿了?！鞍パ?！走了這么多地方，進了那么多辦公室收報紙和書籍，沒有發(fā)現(xiàn)有一人能和你相比，這報紙疊得太齊整了，你當過兵？在部隊一定是首長吧？”我笑著說：“我沒有當過兵?！?/p>

老楊整理地上的紙刊時，無意間看到我的床下放著一臺小電視，他說：“這小電視留著干啥??？咋不處理了呢？”我說：“它已經跟著我十幾年了，是我家當年花一千八百元買的第一臺彩電。別看它只有十四英寸，影像效果特別清晰，一次沒壞過?！蔽艺f著，就把那臺彩電小心翼翼地搬了出來，老楊把包在電視上的紅色絨布打開，細細看了一下說：“哎呀！能值兩百元?！蔽艺f：“不賣！”他也沒說什么，又包好放回床下了。

為了便于老楊經常來收報紙等，我們倆互相留了聯(lián)系號碼，他沒有手機，就把親屬家的座機號給我留下了。

又過了兩個月，我一看報紙足夠多了，就給老楊親屬打電話，讓轉告老楊來收舊報紙。老楊和他媳婦都來了，門衛(wèi)保安一聽說到我辦公室收舊報紙，就讓他們上來了，還拎著一桿秤。這些報紙足足裝了兩個絲袋子，然后老楊兩口子就把那桿秤前頭的鐵鉤子，穿過絲袋口，準備過秤。我忙說：“別稱了，白送你們了！你們不收的話，報紙也得讓他們要走，那些打印材料的廢紙也得進垃圾箱，你們兩口子也算幫我們清掃衛(wèi)生了！”我這一說，那兩口子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我逗樂說：“給你一塊金條，還不得把你嚇掉魂了??！”我又蹲下，把床下的小彩電拿了出來。“楊哥，估計你家現(xiàn)在還沒有彩電吧？拿回去安上好好調試，先看著吧?！蔽疫@一舉動，更是老楊沒有想到的，他聲音顫悠悠地說：“那我得給你錢啊。”我回答道：“我要是想賣錢就不給你嘍！快拿走吧！”

那年春天的一天上午，我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一看是老楊剛使用不久的手機號。接起電話，老楊說道：“二弟你出來一下，我在你們辦公樓下呢！”我以為楊哥有什么事找我?guī)兔δ?，便急忙下樓。只見楊哥騎著他那個“座駕”，車上放著兩個長方形的紙箱子，還打著膠帶。楊哥說：“農村的親戚給送來不少笨雞蛋、鴨蛋，我一樣給你拿了五十枚，鴨蛋回去就腌上吧！雞蛋你倆自己吃，別送外人了。”我剛要回絕，他卻說：“我趕緊送你回家吧！我還得回去送廢品呢！”我只好上了他的車，他直接把我送到南院家屬院，我把雞蛋和鴨蛋放在了倉子里。

過了幾天，我打電話讓他來取舊報紙，還特意給楊哥裝了我曾經穿過的，還有未穿過的外套、襯衫，四季的都有，整整裝了兩大包。我對楊哥說：“只要你不嫌棄我曾經穿過的外套，其他的都是新的，一定適合你穿的?！睏罡缫粋€勁兒地說：“哎呀！半輩子的人了，還未穿過這么好料子的衣服呢！謝謝弟弟了！”“謝啥??？拿回家吧！是兄弟就不要見外了！”

一轉眼，就快到新年了。一天，早上還未上班，楊哥打來了電話，他說：“我就在你家樓下呢！有點兒急事找你！快下來吧，我還急著辦其他事呢！”于是，我趕緊穿上上班的衣服下了樓。到了樓下，只見他依舊騎著心愛的“大奔”，他忙說：“要過年了，也沒啥給弟弟送的，這是農村土豬肉，是我們親戚家殺的豬，不是吃飼料喂養(yǎng)的，就是你們說的‘笨豬’肉?！薄案绺缂疫@么困難還惦記弟弟，這得花多少錢啊！”我拎起一看，是一個二十多斤的豬肘子?！跋葎e說什么了，趕緊放冰箱里凍上吧！”他又幫我把豬肘子送到了倉房里。我說：“楊哥你先等一下??！”說時遲，那時快，我快速上樓去給楊哥拿了兩瓶醬香型白酒，用專用袋裝好又飛速下樓。正要高興地把酒送給楊哥時，發(fā)現(xiàn)院子里已無他的蹤影，他走了。我趕緊撥通楊哥的手機，一遍、兩遍……電話通著，就是不接，著實把我“氣”得夠嗆。

春節(jié)前幾天，楊哥打來電話，我趕緊接通，他搶話說：“弟弟??！這么多年你沒少照顧我??！一個土里土氣的莊稼漢進城收廢品，弟弟卻不嫌棄我，而且還走得這么近，如同親兄弟??！我們兩口兒已來呼和浩特市兒子家了，來幫他們照顧孩子，暫時就得在這兒住上幾年了，有機會回去一定和弟弟大喝一場，就是醉臥桌下也開心??！”

楊哥在那邊哽咽地說著，我猜想，他的眼圈兒一定紅了，我在這里默默地聽著，用濕巾紙擦著眼里流出的真情之淚……

“收廢品了！”“破爛兒換錢嘍！”我急忙從床上起身，疾步走到廚房，打開后窗戶往下看，細看那“收廢品”的人是誰？是不是楊大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