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柔柔拂過,檸條花便染黃了家鄉(xiāng)的溝壑坡嶺,埂畔路旁,漫山遍野氤氳著濃霧般的幽香。哦,年年如是,又是一年檸條花開,寂寥了一冬一春的家鄉(xiāng)一下子繽紛起來。
檸條花是開放在灌木檸條上的一種常見的小花,相比于牡丹、蘭花等一些名貴花卉,她實在是寂寂無聞,不得于名園,不得于勝地。翻閱文學史籍,也鮮見騷人墨客之詠賞。然而,我卻對檸條花情有獨鐘。就像周敦頤獨鐘情于蓮花,贊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就像林逋獨鐘情于梅花,吟其“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就像元稹獨鐘情于菊花,頌其“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那么,我緣何偏偏對這名不見經(jīng)傳的檸條花情有獨鐘呢?
我對檸條花情有獨鐘,因她是生命力極其旺盛的花。家鄉(xiāng)照陽河鎮(zhèn),是河北省最西北部的一個偏遠鄉(xiāng)鎮(zhèn)。這里十年九逢旱,三年一大旱,又處于風沙口,自然環(huán)境自是異常惡劣,別說花,就連樹也很難成活。但唯獨這檸條,不但成活率極高,而且長勢葳蕤茁壯。其又長又盛又韌的根,最長部分可達地上部分的數(shù)倍,只要落地生根,連肆虐的沙漠也對她無可奈何。她耐旱耐寒,從不計較土地的瘠薄?;ㄈ缙淠?,檸條花頑強的生命力也毫不遜色。只要花期一到,看吧!哪里有檸條,哪里就有她轟轟烈烈盛開的笑靨,甚至連最難生存的石縫、最無養(yǎng)分的沙窩都可一睹她粲然綻放的芳容。這是一種何其令人肅然起敬的花啊!斯花也,皆同心不妒矣,絕無扭捏造作,也不爭寵癲狂,更不因無人觀賞而自卑。她笑蔑旱魃,斗迎沙暴,搏擊風雨,始終與家鄉(xiāng)人民一同直面惡劣的環(huán)境,并肩固守著生存的家園;她生不擇地,花不違時,錚錚之骨,謙謙之風,無負壤土之養(yǎng),無愧人心之愛,一懷信念向明天,一身勇毅走歲月。
其實,檸條花又何嘗不是家鄉(xiāng)人民性格品質(zhì)、精神操守的真實寫照呢!我可愛的家鄉(xiāng)父老,他們吃苦耐勞、質(zhì)樸豁達,不慕浮名與虛華,泰山壓頂不彎腰,一代又一代珍視著腳下這片貧瘠的土地,胼手胝足建設著自己的生活家園。
我對檸條花情有獨鐘,因她也是把美麗帶給人間的花。家鄉(xiāng)的初夏乃至整個夏天都曾是一個花影寥寥的季節(jié),即使有一些花,也是這兒數(shù)叢,那兒幾莖,或零零星星散落在蒼茫原野,本應美好的季節(jié)讓人難以愜意起來。自從1990年家鄉(xiāng)大規(guī)模種植檸條后,成千上萬畝連片的檸條花便成了家鄉(xiāng)一道獨特景觀。
檸條花的蓓蕾酷似一把小鐮刀,花朵由四瓣組成,狀如蝴蝶,比一般花朵要小得多。其花瓣、花蕊均為淡黃色,花期陸陸續(xù)續(xù)可延續(xù)二三月之久。這種花,單看一朵也許并不起眼,花形不那么漂亮,花色不那么艷麗,花姿也不那么綽約,但一樹檸條花就頗有些天然可愛了。瞧,她們自上而下、由左及右,開得繁密有序,黃得灼灼奪目。不過,檸條花最令人心醉流連的還是花開一望無垠的時候,千朵萬朵逞嬌呈美,滿目流金,簡直就是浩瀚的花海,直引得蝴蝶成群結隊翩翩而至,蜜蜂不計其數(shù)嚶嚶而來,鳥兒啁啾于上,野兔奔竄于下。對于身處人聲喧喧、市聲囂囂的人們來說,故鄉(xiāng)數(shù)萬畝檸條花是一處風塵盡卸、心肺如洗的世外桃源。
我對檸條花情有獨鐘,因她還是能成果實的花。記得宋代一位詩人寫過這樣一首詩,詩曰:“棗花至小能成實,桑葉雖柔解吐絲??靶δ档と缍反?,不成一事又空枝?!蔽覙O佩服詩人這種卓識。只是世上不止棗花能成實,檸條花也是能成實的花。一俟花期結束,她就變成一串串的“豆角”掛滿檸條枝頭,如彎月,懷抱果實。其暗紅的莢果成熟后,飽滿的籽粒散落在地上,遇土扎根,來年又是一株株長勢旺盛的“小檸條”?;蛘撸褭帡l莢果里成熟的籽粒采集后,人工進行播種,不待幾年,又會潑灑出一片片雄渾壯闊的綠洲,又會爛漫出一處處黃燦燦的檸條花。
大詩人李白有詩云:“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橙黃橘綠的地方我不曾去過,其景我也無緣得見。作為家鄉(xiāng)赤子,我倒寧愿相信:塞外好景君須記,最是檸條花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