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者的葬送與新生

梁昂羊

他深邃的眸子里穿透出刺破黑暗的光，可惜這光太細，只能在暗黑無邊的天幕上打出一個小洞。

五千年的文明燦爛與自豪榮光，在近代的一百年里付諸東流。民國成立，看似好像推翻了封建制度和舊社會的一切渣滓糟粕，中國將迎來一個新的繁榮時期。無數(shù)有志青年看到了新生民國與西方列強之間的科技差距，紛紛出國留洋，師夷長技以求建筑強大民國。

在一批批的留洋隊伍里，有一位周姓學生，他看到了國弱之根在民弱，故泅渡東洋，赴日學醫(yī)。仙臺，是他一生真正的起點。他永遠也無法忘記，那間放映廳里的譏諷和幕布上的微笑，他忍耐得了日本人的嘲笑，但他無法理解那幕布上國人微妙的笑容。

他猶豫了，他彷徨了。他突然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一腔熱血的那個青年是那么的愚鈍，竟天真地以為民弱在身力、若在醫(yī)學落后;竟天真地以為醫(yī)好身病便能醫(yī)好中國。

在那個漆黑的夜晚，他點著煤油燈走在仙臺郊外的小路上，風搖古柳，銀月殘濃;不遠處的楓葉落在不知名的孤墳之上，被熒熒藍光點燃，絢麗的火紅色奪去了月輝，點亮了一剎那死寂的天空，隨機消逝得無影無蹤;烏鴉在枯朽發(fā)黑的樹枝上啃食開春的新芽，隨后展翅而飛，樹枝再也無法承受那起飛的一剎，干脆地斷裂，湮沒于泥濘。他明白了，民弱不在于體弱，而在于民智之愚！

他扔下了手術(shù)刀和標本，拿起了鋼筆和稿紙。他在《狂人日記》里揭露了吃人的真相;他在《朝花夕拾》里證實錯誤的過往;他《彷徨》在無理的海洋，試圖找到一座燈塔，為全中國《吶喊》出民族的脊梁！

他從來不祈求神靈，因為父親就是被神靈害死的;他說造物主是一個怯弱者，暗暗地使天變地異，卻不敢毀滅一個這地球;暗暗地使生物衰亡，卻不敢長存一切尸體;暗暗地使人類流血，卻不敢使血色永遠鮮濃;暗暗地使人類受苦，卻不敢使人類永遠記得。他并非追求一個毫無黑暗的社會，他只希望這些黑暗不要再繼續(xù)侵蝕百姓，他相信民智一旦啟發(fā)，黑暗是留不住的。于是他用筆和政府作對，和儒學家作對，和幾千年的歷史作對，他知道這是一場惡戰(zhàn)，為此甚至會丟掉性命，但他毫不畏怯也不計勝算，高唱“我以我血薦軒轅”去打破這幾千年的牢籠。

魯迅是一個殉道者，他之所求超越了歷史，注定無法在當時成功。前期，他所理想的世界，依然是建立在舊世界的基礎上進行改良與創(chuàng)新，魯迅抨擊了種種弊端，卻沒有系統(tǒng)地告訴世人如何建立一個更好的新世界，這并不是他的疏漏，只是被社會磨平了棱角。年輕時，他學習了不少西方制度與體制，馬克思也被魯迅細細研讀，在晚年時候他已經(jīng)接受了馬克思主義學說，傾向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可行性，但人生的磨難與苦難經(jīng)歷迫使他放棄相信這個黑暗的社會可以徹底分崩離析。

歷史上有許多殉道者：刺秦之荊軻、牧羊之蘇武、抗金之岳飛、忠義之楊漣等。魯迅并不同于他們，他是要葬送舊社會，獲得新生活。他已經(jīng)不再相信一切改革，資產(chǎn)階級改良甚至革命并沒有使中國好起來，反而越發(fā)不可收拾，從鴉片戰(zhàn)爭到洋務運動，從戊戌變法到清末新政，從辛亥革命到北伐戰(zhàn)爭，沒有徹底地成功，就像爛泥一樣，托上去還要往下掉。新文化運動的興起，給了魯迅一絲激情;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再次沉痛打擊了他。無數(shù)個日夜，他坐在冷凳上捫心自問：我所努力，真的是正義嗎？他懷疑過自己的理念，卻不失信心;他不相信中國人失掉了自信力，于是像一位教書先生一樣一遍遍地重復拿來主義的危害。后世的我們可以告訴他，中國已經(jīng)不是東方的屈辱，但他又如何知道，所以他只能孜孜不倦地寫，希冀那一篇篇文章能夠喚醒這條沉睡的東方巨龍。

我相信，在他內(nèi)心深處，從來沒有放棄這個厚重可愛的國家。雨果在伏爾泰逝世一百周年的演說中說∶“他出生的搖籃里映照著路易十六夕陽的余暉?！彼噲D將自己埋進大地，以翻天覆地之力葬送那個可惡的時代;他試圖將自己融入天空，以九天重霄之息新生一輪清朗的國度。那個舊時代雖傷害了他，他卻寄以微小同步億萬仁人志士，在黑暗中成為獨具特色的一縷光。就像他在《臘葉》中所說：“當深秋時，想來也許有和這去年的模樣相似的病葉的罷，但可惜我今年竟沒有賞玩秋樹的閑余?！?/p>

高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魯迅，這個非凡的殉道者，永不磨滅的歷史符號。先生之革命精神浩然長青，志將葬送舊制，開啟未來新生。先生百年，滄海桑田。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奮斗之路，看我今之中華，歷經(jīng)苦難輝煌，屹立世界東方，復興大業(yè)，指日可待。新時代新征程，走好新的長征路，責任重大，使命光榮。吾輩青年，當立壯志，踔厲奮發(fā)，勇毅前行，強國有我，不負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