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黃河水,日夜向東流。上下五千年,壺中歲月長。壺口瀑布,總想預謀一次與你相約,無奈,佳期如夢。然而,一次路過,一次執(zhí)著,才讓我與你不期而遇。
坐落在山西和陜西交界處的壺口瀑布,是黃河上唯一的瀑布,是中國第二大瀑布,是世界上最大的黃色瀑布。我不知道,你是否在時光軸上等我相遇。但我卻在紅葉夾岸的秋季,從千里之外的南方,心無雜念,靠近你,走進你。感受你近處的神州水墨,遠處的龍騰云霧。把沉淀的心事,譜寫成一曲蒼涼的秦腔,把一腔癡情,豪放成一首大氣婉約的詩行。
急切的心,隨著大巴車的顛簸而急速地跳動。窗外,那遠處的重巒疊嶂,那近處綠意蔥蔥的田野與村莊,釋放著黃土高原的蒼涼與厚重。那土坡上吃草的雪白羊群,那掛滿枝頭的紅蘋果,那溝壑里的野花、野果子、野藤蔓,艷得卑微而又含蓄,熱烈而又張揚,怡人自然,毫無規(guī)則地點綴在那里,卻又恰到好處。一種回歸感、親切感,時時包圍著我,溫暖著我。
黃河灘口、瀑布、綠肥紅瘦的涌動人潮,與我遙遙相望。風向灘口吹,似在追趕那滾滾而去的河水,又似在追趕那若有若無的陽光。我的頭發(fā)、衣衫、披肩也在風中搖曳著。一股濃重的黃土味迎面撲來,我恍然大悟,原來,這里就是我讀過無數(shù)遍、唱過無數(shù)遍的黃河,這里就是我的母親河,這里就是中華民族根之所在。一時,激動的心難以抑制。
滾滾黃河奔流至此,進入秦晉峽谷的南段,河西是陜西宜川,河東是山西吉縣。兩岸石壁峭立,巨石嶙峋,五百多米寬的黃色洪流,驟然被獨特的兩岸所束縛,上寬下窄,在五十米的罕見落差中,河水收束,翻騰傾涌,聲勢巨大無比,如同壺中傾出。“蓋河漩渦,如一壺然”,“源出昆侖衍大流,玉關九轉(zhuǎn)一壺收”,故名“壺口瀑布”。
一道道黃色的瀑布,放蕩不羈的樣子。如千軍萬馬,推推搡搡,砸入深谷,激起又高、又大、又密的濁浪,如雨,如煙,如霧。轟隆隆的水聲,如雷貫耳。猶如一條巨大無比的黃色蒼龍,從天而降,在此困入龍槽,一巨壺將它降服。吼就吼吧,只有壺口歸家。有一種聲、一種勢、一種碎、一種態(tài),在壺口產(chǎn)生獨一無二的壯、秀、奇、烈。我被眼前情形所震撼,已經(jīng)如癡如狂了。
那“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氣勢,是一滴水珠氣吞山河的自白,是停不了的震天動地的愛。那里“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那里“谷澗起雷”“群龍戲浪”;那里“山鳴谷應”“白鳥驚飛絕”;那里“飛流直下谷騰煙,巨浪排空嘯九天”。
我踩著泥濘的黃土,沖破人群,站到最醒目的邊沿,久久凝望,若有所思,看著就醉了。是誰釀成這樣一壺烈酒,酒滿壺口,浪在天頂飛,云在谷底吼,濁浪湍流,拍打巨石,動人心魄。我從震撼到震驚,不由得后退了幾步,來表達我的敬畏之心。
“龍洞”是壺口瀑布的最佳觀賞點,已經(jīng)排著長長的隊伍。我跟著人群,沿著低矮、窄小、潮濕的梯子,下到龍洞。洞槽邊攔著鋼絲繩索,右前方,就是深不可測的“壺口”。浪花不時地飛濺過來,好像一直在下小雨,洞內(nèi)濕漉漉的,腳下水滂滂的,寒氣襲人。我站在觀瀑的最佳位置,抬頭一看,那黃河之水從天而降,千軍萬馬正在朝我奔來,我就站在波濤洶涌中。黃濁的大浪,快速的漩渦,就在我身邊狂奔,并用力拍打著兩邊的石壁,用力撞擊著腳底的石塊。
我看見了黃河的顏色,感受到了黃河的深情、氣質(zhì)、呼吸與溫度,領略到了“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氣勢。時空好像在這一瞬間凝固了,自己的血液也仿佛停止了流動?;谢秀便保衣牭揭环N聲音在呼喚,那是我的黃河母親,在撕心裂肺地呼喚我的名字。我只有把心交給黃河,交給壺口,不停地向遠處延伸。而河水還是一如既往地飛瀉,是那樣的執(zhí)著、瀟灑,而又無情。
壺口瀑布,你的悲壯,你的咆哮,你的震撼,你的一去千里,你的緩緩入海,你“繞山岳而順柔,坦蕩而存天地”,讓我喜,讓我怒,讓我哀,讓我怨,讓我愁。你是胡琴,還是琵琶?你是古箏,還是羌笛?怎么總是一聲聲將我的心弦撥動?你用流水的寂寞,積柔軟于一河,讓我不忍離去。我獨自一人在這里,想和你脈脈私語,想和你泰然相擁,讓我的靈魂與你相依,與黃土高原相偎。
一位老大爺牽著一頭“小黑”驢走過來了,那小黑披紅掛綠,頭戴紅花。黃土高原的風,吹拂著老大爺古銅色的臉,那張滄桑的臉,是黃河灘口有名的雕塑。哧溜溜的風,吹拂著老大爺雪白的頭巾與羊皮馬甲,那是黃土地上獨特的白。我穿上高原小媳婦最原始的大紅花衣褲,圍上最原始的中國紅圍巾。大爺為我牽著小黑,我興奮地跨上去,在風中舞動著彩色的鞭子,大聲地唱著信天游。那高原女人的風采、華韻、姿態(tài)、氣質(zhì),被我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站在黃河灘口,一種黃,一種白,一種黑,一種紅,映襯著遠山的逶迤,映襯著黃土高原的蒼涼,映襯著壺口瀑布的洶涌澎湃,這就是一幅溫馨、溫暖、溫柔的高原風俗畫。
此時,遠處傳來震天動地的安塞腰鼓,猶如盤古開天之吶喊,沖破天空,一下子穿透了我的全身。這里是一個痛快的山河,這里是一個蓬勃的高原,這里是一個超凡的地方。我領悟到了母親河黃河的真諦,是黃河母親澆灌出一片肥壤沃土,是黃河母親孕育了五千年的華夏文明,是黃河母親給了我們?nèi)A夏兒女無盡不竭的力量。
此時,我站的地方是壺口瀑布,我站的地方是黃土高原,我站的地方是中國。我想做一個高原女人,把波濤洶涌,把濁浪湍流,裁剪成一襲亮麗的裙裾。傳遞出高原女人的風采、華韻、姿態(tài)、氣質(zhì)。集柔軟于一身,去撫慰黃河九曲十八彎之寂寞。
壺口瀑布,以愛執(zhí)筆,與情相依,踉蹌于歷史長廊,悲壯于潑墨畫布。一條莽撞撒野的黃龍,從九天跌落,浪花落在信箋上,落在歲月深處,如同光陰里的詞,傳遞著母親河的本色與深情。與壺口瀑布相遇,是華夏兒女的一次尋根問祖。“壺口”一戀,是我停不了的愛。
回望,再回望,帶著深情與眷戀。那壺口瀑布的咆哮還在,怒吼還在,震撼還在,冷峻還在。
黃河之水天上來,離開你,我?guī)ё吡艘缓拥那樗肌?/p>
作者簡介:
陶靜,筆名大浪淘沙,中國散文學會會員?!稏|方散文》《華人文學》《文學百花苑》及梅雨墨散文工作室簽約作家。作品散見于《鴨綠江》《參花》《散文百家》《文學百家》《花溪》《中國當代散文精選300篇》等出版物。著有散文集《飛花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