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之下

［美］凱瑟琳·E.K.達科特

凱瑟琳·E.K.達科特曾擔(dān)任《不思議》雜志的“殘疾人毀滅幻想”欄目客座小說編輯，并且是紐約市屋大維項目的顧問委員會成員。她白天從事科幻和奇幻出版，晚上則寫一些怪奇小說。凱瑟琳的作品在Tor.com，Uncanny，?Apex等雜志上均有發(fā)表。

我們會去祖母家騎獨角獸玩。

我們每年只去一到兩次，總覺得不過癮。騎獨角獸是最讓人快活的事情，不知道為什么我們不能每天都騎。媽媽從來沒有給過我們能說得通的理由。它又不像冰激凌，吃多了會肚子疼。你可以騎獨角獸好幾個小時都不停下來，它們永遠不會累。它們跳啊跳的，能在大概一兩英尺的高度飛翔。它們的顏色是藍色、粉色、綠色和紫色。獨角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好像拐杖糖一樣，你舔掉上面所有的紅色，只留下又白又尖的白色部分。

祖母會在陽臺上看著我們騎獨角獸，她自己從來不會碰它們。它們的存在，既是為了我們，也因為祖母愛我們，希望我們玩得開心。她一直在那兒看著，時不時會像女王一般揮舞手臂，項鏈上的大鉆石在草坪那一頭閃閃發(fā)光。羅賓和我騎著獨角獸一直繞圈，繞到最后我們只覺得頭暈?zāi)垦?，然后媽媽會朝我們喊，是時候回家了。

祖母一點都不刻薄。她很“威風(fēng)”。那是媽媽說的。但每次我們離開波特蘭去康涅狄格時，媽媽總顯得有點害怕。我們在康涅狄格州的“家”是離祖母家六英里的旅館，那是一座莊園。我猜，莊園就是大房子，而祖母的房子是我在現(xiàn)實生活中見過的最大的房子，有著綿延好幾英畝的濃密草地。祖母年輕時，她的母親在這里養(yǎng)馬，但現(xiàn)在只有獨角獸了。

我們之所以叫祖母為“祖母1”，是因為她希望我們這么稱呼她，盡管爸爸媽媽好像不是很喜歡。“你的祖上根本就沒有法國人，她這是在裝怪?！蔽覀冊诼灭^收拾的時候，爸爸總這么跟媽媽說，但他從來不會在祖母的家里說這話。他在祖母家總是笑了又笑，臉頰紅通通的，就像喝了酒一樣。他是如此快樂，我希望我們能在這里待著?？晌覀兛偸菚x開，而且只要我們離開一英里，媽媽和爸爸的臉上就會出現(xiàn)悲傷的表情，就像他們離開了自己喜歡的東西。我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床辉敢庠俣啻粫?。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們從不在這里過夜。

哥哥羅賓早我三年出生，上個月剛滿十一歲。我媽媽也有位哥哥，可她還小的時候他就去世了。羅賓說他是上吊自盡，可他有時候說話單純就是為了嚇唬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我也問過媽媽這事，可她卻一下子默不作聲，表情嚇人，要我永遠別再問她這個問題。所以我再也沒問過了。

羅賓生日的時候得到一本講世界概況的書當(dāng)禮物，那是本真正的地圖集。眼下大家都開開心心地待在祖母的大宅，他卻一直拿書里看見的各種糟糕事情來攪擾我的心情。我們和爸爸媽媽還有祖母一同吃著飯，大人們聊著一些我聽不懂的東西，而羅賓一直想和我說話，我于是盡量大聲地咀嚼沙拉，這樣就聽不到他說話了。

“哈薩克斯坦的人吃馬。”羅賓幫我遞土豆泥的時候悄悄對我說。

我在桌下踢了他一腳?？九Ｈ庠诓妥郎蟼鱽韨魅ィ@句話也一直在我腦海里徘徊不散。哈薩克斯坦的人吃馬。哈薩克斯坦的人吃馬。他們真的要吃？我知道我們會吃牛、豬、雞、蛤蜊和魚，可它們跟馬是兩回事，不是嗎？等那一碗熱氣騰騰的褐肉擺到我面前，我只從里邊取了一點點，又趁沒人注意把它埋在土豆泥下面，這樣我就不必把它放進嘴里，不必考慮它的味道跟馬有沒有區(qū)別了。

羅賓戳著我的肋骨。我不搭理他，可他又接著戳我。我不想聽他說什么。我也不想知道那些人還會吃什么東西，更不想思考我們都吃些什么動物。最后，他停下動作，湊到我的耳朵邊上。

“祖母的項鏈?zhǔn)羌俚??！彼麎旱蜕らT，小聲說道。

我斜瞥了他一眼。祖母正在跟媽媽聊天，我可不想讓她聽見我們的說話?！笆裁矗俊?/p>

“是假的，”他小聲道，“房子、獨角獸全都是假的。閣樓上有個幽靈，他全告訴我了。他跟我說，如果弄壞她的項鏈，我們就能清楚看見。伊茲，他還告訴我說，我們……”

我看見祖母的眼神掃過餐桌。她那條我從沒見她取下來過的鉆石項鏈閃閃發(fā)亮。我放下叉子，羅賓也不說話了。她一直盯著我們，媽媽和爸爸也不再說話。她的眼睛非常、非常藍。她的眼睛看起來跟她的母親很像，盡管我只見過她母親眼睛的黑白照片。我猜，她可能在他們發(fā)明彩色相機之前就已經(jīng)死了。

祖母的母親、也就是我的曾祖母，名叫艾米莉亞·艾莉森·艾爾，是位電影明星。她主演了一部家喻戶曉的愛情電影，在放老電影的頻道里整天播出。她賺了很多錢，和第三任丈夫建了這座莊園。她的第三任丈夫并非祖母的爸爸，因為她爸爸在她還小的時候就拋下她們走了。沒多久之后，艾米莉亞的第三任丈夫也離開了，只剩下她、祖母、祖母的姐姐伊莎貝爾，還有艾米莉亞最喜歡的馬。她給它們建了座馬廄，還幫它們把毛刷得閃閃發(fā)亮，帶它們?nèi)⒓诱褂[，贏了所有的彩帶。

我并非從祖母或者媽媽那里，而是在書里邊學(xué)到的關(guān)于馬的知識。艾米莉亞曾經(jīng)非常有名，盡管我的學(xué)校里沒有人聽說過她，除了圖書管理員——他幫我找到了一本某人寫的關(guān)于她生平的書。艾米莉亞不愿意合作，但這人從其他認識她的人那里搜集了信息。我猜，艾米莉亞不太友善。她喜歡馬多過喜歡人，至少她的第三任丈夫在書中是這么說的。

除了馬兒贏得緞帶之外，艾米莉亞還希望她女兒伊莎貝爾也能成為電影明星。據(jù)書里說，伊莎貝爾很漂亮也很有才華，還拍過一部電影。不過，在她十九歲那年，有一天她騎她母親的馬，結(jié)果從上面摔下來，摔斷了許多根骨頭，再也沒法當(dāng)電影明星了。她必須使用輪椅，可電影里你只有假扮殘疾，他們才會準(zhǔn)你使用輪椅。

書里說，伊莎貝爾從馬上摔下來之后，艾米莉亞十分生氣，甚至還提到她在伊莎貝爾躺地上的時候用腳踢她。不過書里也說這可能只是夸張的說法。

祖母很善良。書里邊倒是沒這么說過，因為那里頭壓根就沒怎么提到她，只說了一句她“顧家”，還說艾米莉亞一直告訴別人祖母永遠不可能當(dāng)電影明星。但媽媽說這事是真的。在她們的媽媽去世后，她把房子改造得適合伊莎貝爾住，給她裝了坡道之類的東西。祖母希望每個人都能幸福，這既是她當(dāng)初制作獨角獸的理由，也是她在伊莎貝爾離世前一直幫助她的原因。伊莎貝爾在我出生前一年去世，所以他們給我取了她的名字以作紀念，不過大家都管我叫伊茲1。

伊莎貝爾從馬上摔下來后不久，所有的馬都死了。沒人知道原因究竟是什么?？赡苁潜欢舅赖?，但在它們的血液中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東西，不過大家都懷疑這是第三任丈夫干的。艾米莉亞把它們的尸體埋在了莊園里。不久后，艾米莉亞自己也死了。書中沒有說他們把她的尸體埋在哪里，但從那時起，莊園里就只剩下祖母和伊莎貝爾，最后祖母有了媽媽和她的哥哥。

我不知道媽媽有沒有爸爸。我曾經(jīng)問過她一次，而她也同樣變得異樣安靜。

第二天，羅賓從獨角獸上面摔下來了。

我沒有和他一起騎獨角獸。祖母讓我陪她坐在陽臺上，而爸爸媽媽在屋里面。羅賓騎著粉紅色的那只豐滿的獨角獸——獨角獸總共有四只，我以前從未想過要數(shù)它們。我現(xiàn)在要像個間諜一樣記住更多的事情，注意更多細節(jié)。我知道我在祖母家的思考方式與我在旅館的思考方式不同，與我在波特蘭的思考方式不同，但在祖母家這里很難集中注意力。我想把事情寫在手上或筆記本上，但我怕祖母會看到。所以我只能盡可能地集中精力。專心致志地數(shù)數(shù)，用手指感受我經(jīng)過的所有東西，它們摸起來都感覺很堅實、很牢固。羅賓說的話不對：這座大宅是真的，獨角獸就是獨角獸，而祖母也一如既往地愛我們。

羅賓騎著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我注意到他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快，比他過往最快的速度還要快。獨角獸總是在同一個圈子里繞行，一圈又一圈地從不停歇，但它們通常都是一路小跑，平穩(wěn)、活潑、安全，很少蹦跳。而現(xiàn)在，它們開始加速奔跑。我看向羅賓的臉，發(fā)現(xiàn)他的嘴張成了“O”形，但是我聽不見他的尖叫。我被嚇呆了。我想說話，想伸手去抓祖母的手。我能看見她紙一樣干薄、慘白的手就在旁邊，但是我夠不著。

我的目光閃回到羅賓身上，他的臉已經(jīng)漲紅了，雙手緊緊抓著獨角獸的鬃毛。抓緊了，羅賓，我想，抓緊。但這時獨角獸猛地蹦跳起來，羅賓一下子飛了出去，一頭撞在地上。

現(xiàn)在我聽見了尖叫聲。尖叫聲越來越大，媽媽和爸爸都跑出來。祖母一動不動，她那雙藍色的眼睛緊緊盯著羅賓。羅賓滿身是血，還濺在了地上。哪怕隔著這么遠的距離，我依然能看到他戳到身體外面的腿骨。

“就那么刺了出來?！?/p>

我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我又能動彈了?！笆裁矗俊?/p>

祖母的聲音有些叫人聽不清。我意識到，我從沒見過她說話很多的樣子。她總是跟媽媽或者爸爸說話，但從不理羅賓或者我?！耙辽悹査は聛淼臅r候也是這樣，直接就從皮膚里刺了出來。”

我開始嘔吐不止。媽媽和爸爸還在忙著救羅賓，所以能幫我的只有祖母。她幫我把頭發(fā)撥到后頸，在我吐完之后又扶著我進屋刷牙，讓我躺下。

我開始害怕獨角獸。我第二天不想騎它們?？晌也坏貌患傺b，要不祖母就會發(fā)現(xiàn)有什么事情不對勁。

獨角獸的感覺和馬不一樣。我知道的，因為我露營的時候騎過馬。你把手放在獨角獸脖子上的時候，有種摸到橡膠的感覺，還有一點點涼。我以前從沒注意到這些。我仔細看了看它們的毛發(fā)，發(fā)現(xiàn)鬃毛中的一簇簇小毛發(fā)全融在了一塊兒。我不敢看得太仔細，因為祖母會發(fā)現(xiàn)的，她就在陽臺上盯著我看。

我跟祖母單獨在家里，爸爸媽媽在醫(yī)院里陪著羅賓。我不知道他們會怎么告訴醫(yī)生他發(fā)生的事情，我猜他們不會提起獨角獸。每天晚上，爸爸都會來接我，把我?guī)Щ芈灭^，可每次都越來越晚。媽媽一直在醫(yī)院陪著羅賓。他們沒有跟我說什么，但我知道事情非常糟糕。我知道不能去問他們事情究竟多糟糕。

祖母那天下午在睡午覺，而我跑去了閣樓。雖然那兒只有我一個人在，可每踩到一級咯吱作響的樓梯都會把我嚇得不敢出氣。“幽靈？”我走上閣樓，打開燈喊道，“幽靈，你在哪兒？”

沒有回應(yīng)?？赡芩莻€男孩的幽靈，或者只有男孩子才能看見它。有點不公平，不過這世界一向不公平。反正媽媽和爸爸總會這么說。

羅賓在醫(yī)院待了四天，然后五天，然后一個禮拜。我們?nèi)熘熬驮摶夭ㄌ靥m了。爸爸一句都沒提過這事情，我自己也不會費心去問。我嘗試著什么話都不說。

祖母每天都做著重復(fù)的事情。周圍只剩下我一人的時候，我注意到了這情況：她每天下午會睡午覺，傍晚會洗澡——就在晚飯之前、太陽剛開始落山那會兒。我能從打開的臥室門外看見，她每次準(zhǔn)備洗澡之前都會把項鏈取下來放在床頭柜上。浴室與臥室相連，但我猜，你在里面的大浴缸里泡澡的時候，應(yīng)該看不見外面的床頭柜。

在第九天之前，我連續(xù)好幾天路過她的臥室門口，但我一直不敢走進去。第九天的時候，我知道羅賓和我應(yīng)該回學(xué)校，暑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媽媽和爸爸總說，教育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如果不回去上學(xué)，我不知道我回去還能做什么。

我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等我聽到祖母關(guān)水的聲音，才悄悄走到門口。從門口看的話，項鏈似乎是真的，甚至當(dāng)我確信祖母看不見我、于是湊近一些看的時候，它依舊是那么閃亮和美麗。我猜羅賓肯定是搞錯了。不過，后來我又湊得很近、盡可能地彎下腰再看了一遍。我發(fā)現(xiàn)珠寶里有氣泡。鉆石可沒有氣泡，因為它們是巖石。項鏈的金屬邊緣成了棕色、外皮剝落，鏈扣也是破破爛爛、腐朽不堪。它看起來更像媽媽買給我用來搭配蠢乎乎的公主服裝的假珠寶，一點都不像艾米莉亞·艾莉森·艾爾會戴的東西。

羅賓是對的。項鏈?zhǔn)羌俚??；蛟S獨角獸也是假的?；蛟S獨角獸是故意傷害羅賓——也有可能是祖母的授意。

我正準(zhǔn)備伸手去拿項鏈，卻聽到洗澡水滴落的聲音，于是轉(zhuǎn)身跑下大廳，踩著樓梯跑去了草坪和山丘上。我盡量跑去能到的最遠地方，在那里撿了一塊我能找到的最重的石頭，設(shè)法裝進口袋。就算祖母能改變事物的外觀，改變它們的性質(zhì)，但是她總沒有理由一路跑過來給這里的石頭變形吧。

當(dāng)天晚上，我把石頭藏在旅館枕頭下面，第二天又揣進兜里，帶去了祖母家。

我騎了幾個小時獨角獸。騎它們只是因為我不想待在大宅里。我依舊有點怕它們，可我更害怕那宅子——里邊實在是太過寂靜了。祖母只會跟我說“出去玩”或者“該吃飯了”這兩句話。我很好奇吃的東西是不是真的。

羅賓已經(jīng)在醫(yī)院待了兩個禮拜。我得想點辦法幫他才行。如果真是獨角獸傷害了他，我是唯一知情的那個人。我不想這么做，可媽媽和爸爸又幫不上忙，除非是他們親眼所見。

祖母在陽臺上看著我。我讓我的獨角獸放慢速度停下，然后跳了下來。除非你要求它們，否則它們不會減慢速度。它們總是同時開始跑動，又總是同時停下。我剛走了沒幾步路，它們又開始動了起來，蹄子敲打地面的聲音追著我走回了大宅里的祖母身邊。

旅館的網(wǎng)飛頻道會播放艾米莉亞出名的那部電影。羅賓住院期間，每當(dāng)晚上爸爸去酒吧之后，我就會一遍又一遍反復(fù)看。我學(xué)到了如何讓自己眼睛睜得更大，讓嘴唇顯得更厚。“祖母，我很喜歡你的項鏈，”我努力讓聲音變得甜美而柔和，就像電影里的女士們那樣，“我可以試戴一下嗎？求您了？”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了我好半天。真的看了非常長的時間——但我想起了艾米莉亞，想起了電影中她努力說服納粹她沒有撒謊、她愛他的場景，于是我一直鎮(zhèn)定自若地露著笑容。祖母站起來，示意我轉(zhuǎn)身。我照做了，呼吸變得緊張起來，她把我的頭發(fā)推到脖子的一邊。

我感到項鏈的重量落在鎖骨上。我把手滑入口袋，在她扣緊項鏈時屈指抓住那塊大石頭。她剛把項鏈給我戴好，我就用石頭砸向胸口，正好砸在珠寶上。這一下錘得我肺里的氣全吐出來了。我跌跌撞撞地往后退，撞到了祖母的腿。我用手猛地往后一推，把自己推離了她能觸碰到的范圍。項鏈的碎片掉在地上，我忍著疼把剩余部分從脖子上用力拽下來，我必須得看看。我要去看看那些獨角獸，看看它們是否是真的。所以我把項鏈摔在陽臺的石頭上，又在上面踩了幾腳，然后看向草坪。

獨角獸們還在奔走轉(zhuǎn)圈。它們就在那里，但獨角獸并非獨角獸，它們變成了死馬：普通那種白色、棕色和黑色的馬。它們的毛皮上布滿污垢和血跡，嘴里掛著長串的凝塊。隨著它們不停地奔跑、奔跑著和走動，我看見有粉紫色的肌肉探出它們的皮膚。

馬的眼睛全掉了出來，頭頂?shù)淖酌踩珱]了，我能直接看見一片片的頭骨。在它們奔跑的過程中，大塊的肉從它們的臉頰上飛了出來。我腦子里不停地聽到羅賓的聲音。哈薩克斯坦的人吃馬。哈薩克斯坦的人吃馬。

我回想起了父母每次拜訪祖母時候說的所有事情。我記起了每一次談話，每一頓晚餐，每一個下午。他們其實根本就沒有說任何東西。他們的嘴雖然在動，但說出來的全是胡話。跟祖母交談的時候，我父母一直在胡言亂語。

這些死馬并不是獨角獸，但它們卻依然有角，看起來全都一樣。這些角全是骨頭做的，刻出了螺旋和尖頂。你需要什么樣的骨頭，我聽見羅賓在我腦海里問，才能做出這樣的角？

我意識到這些馬已經(jīng)這樣奔跑了很多年，它們的馬蹄下敲打著地上枯死的草葉。我意識到我無處可逃。然后我感到她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我面對祖母轉(zhuǎn)過了身。

責(zé)任編輯：龍 飛

①?原文的祖母為法文，故而后文提到了“法國人”。

①?伊莎貝爾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