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像”

李慧

摘 ?要：“像”是一個形聲字，從“人”，從“象”，“象”亦聲。“像”具有“相似、比照、依順、圖形、榜樣”五個義項，其中，“相似”義為本義，其他四個義項均以“相似”義為根基放射引申而來，并呈現(xiàn)出不同的發(fā)展態(tài)勢?！跋瘛本哂斜扔?、列舉和揣測可能性三種功能，這些功能一直沿用至今。

關(guān)鍵詞：“像”;“象”;“像”字句

“像”作為一級常用漢字，意義豐富，功能多樣，出現(xiàn)頻率極高，廣泛使用于漢語比況結(jié)構(gòu)、“像”字句、比較句等多種句式中。不過，目前學(xué)界對“像”字的研究力度仍有待提升，關(guān)于它的來源、義項數(shù)量、功能種類的看法，至今尚未達(dá)成統(tǒng)一。這勢必會造成人們對該高頻字理解的不透徹，進(jìn)而導(dǎo)致誤用、誤代等問題，也勢必會影響到對外漢語教學(xué)。因此，對“像”字進(jìn)行專門研究是具有重要意義的。本文擬從文字學(xué)角度出發(fā)，深入分析“像”的字形、字義和功能，探討“像”的起源及其發(fā)展演變，以推進(jìn)漢語比況結(jié)構(gòu)、比喻句的相關(guān)研究。

一、研究現(xiàn)狀

近些年來，學(xué)界關(guān)于“像”字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個方向：一是有關(guān)“像”字本身語法化、詞匯化、比喻功能及其在“像”字句、比況結(jié)構(gòu)的用法分析;二是有關(guān)“像”字和“象、相”等字的字形區(qū)分及其規(guī)范化使用的相關(guān)討論。

（一）“像”字本身的研究

邱崇對“像、象、好像、好似”等像類詞的詞匯化與語法化過程進(jìn)行了探討，作者將“像、象”的詞義發(fā)展分為像義動詞、測度動詞、測度類語氣副詞三個階段，并統(tǒng)計了“像、象”三種用法在不同時代的使用數(shù)量[1]（P13-44）。不過，邱崇并沒有詳細(xì)區(qū)分“像、象”各自的語法化、詞匯化路徑。宋玉柱認(rèn)為，介詞“像”可以與“跟/同”互換，組成“像X似的”介詞結(jié)構(gòu)[2]（P13-25）。馬赫在分析“像……一樣”結(jié)構(gòu)時，論述了“像”和“一樣”的語法化程度。作者將“像”分為“像1”和“像2”，其中，“像1”具有較高的語法化程度，在句中只是引出比較對象，與“一樣”是共存關(guān)系;“像2”能夠單獨使用，在句中充當(dāng)謂語，有實際意義，語法化程度較低?！跋瘛钡恼Z法化程度越高，它表比較的能力越強(qiáng)，表比喻的能力越弱[3]（P61）。蔡海燕在分析“像X似的”結(jié)構(gòu)時，將“像”分為“像1”和“像2”。其中，“像1”有兩種用法，第一種是動詞但不成為喻詞，作用是揭示跟前述主語有相似性的人、物或做法;第二種“像1”既是喻詞又是動詞，用于比喻揭示喻體。“像2”不是動詞，而是語氣副詞，語義作用是削弱X的肯定意味，傳達(dá)一種不十分肯定的揣測語氣。因此，“像1”具有相似判斷和比況判斷兩種功能，“像2”則具有揣測判斷功能[4]（P97）。

（二）“像”字和其他字的區(qū)別研究

聶仁忠從形、音、義的源流角度，剖析了“象、像、相”三者的異同，并闡述了造成三者混用的原因：客觀原因是1956年《漢字簡化方案》和1986年《簡化字總表》前后規(guī)定的不同，主觀原因是使用者自身粗心大意以及對文字政策不夠重視[5]（P34-35）。張振啟、杜維東對“相、象、像”三字的區(qū)分予以舉例說明，其中，“相”為會意字，“象”為象形字，是一個語素，不能單獨使用;“像”則是從“象”字分化出來的后起字，具有名詞、動詞和副詞三種詞性[6]（P16）。趙效龍為規(guī)范“像、象”用字，將“像”字分為“相似、摹擬、依照、相貌、人物形象的圖畫和雕塑、法式、比如”7個義項[7]（P64）。

綜上所述，前人多是在研究比況結(jié)構(gòu)時涉及到“像”字的功能作用，對其字形字義的深入分析還有待加強(qiáng)。同時，在論述“象、像、相”三者的異同時，主要是理清三者之間的關(guān)系，以擺脫三者長期混用的局面?？傮w而言，從文字學(xué)角度專門考察“像”字用法的論著相對較少，對“像”字詞性的確定、功能的分類也存在一定爭議。

二、“像”字釋讀

（一）字形

“像”是一個形聲字，戰(zhàn)國楚系簡帛寫作“、”，篆文承襲戰(zhàn)國之形“”，隸書拖拽其尾，而作“”，楷書承襲隸書而作“像”?，F(xiàn)在廣泛使用的就是楷書字形。

關(guān)于“像”的字形來源，學(xué)界目前都認(rèn)為來源于“象”字?！墩f文解字·人部》：“像，象也。從人從象，象亦聲。讀若養(yǎng)?！倍斡癫米ⅲ骸八埔?。各本作‘象也，今依《韻會》所據(jù)本正?！倍斡癫脤ⅰ跋笠病备臑椤八埔病?，是有一定道理的。《楚繒書新考》云：“案象為本字，孳乳為像?！盵8]《康熙字典》對“像”的解釋是：“《唐韻》徐兩切，《集韻》《韻會》《正韻》似兩切，并音象。形象也，肖似也。又摹仿也。”由此可知，“像”的字形、字音都與“象”息息相關(guān)。在甲骨文中，“象”為“豕”部，是一個象形字，取的是大象側(cè)視的形狀，寫作“、”;金文寫為“、”，篆文寫為“”。之后的隸書、楷書字形都是在篆文的基礎(chǔ)上演變而來的，隸書寫為“”，楷書寫為“象”。從“象”的字形也可判定“像”確實來源于“象”。

關(guān)于“像、象”的字形分化時期，學(xué)界看法并不一致。徐灝《說文解字注箋》云：“古無像字，假象為之。韓非之言，足證周秦間尚無像字，此漢世所作也。”《楚繒書新考》則指出：“今繒書有之，諸家所疑周秦間無像字者，誤矣?！盵8]從出土資料長沙子彈庫楚帛書乙篇來看，“像、象”二字在戰(zhàn)國時期已經(jīng)開始分化，徐灝所言有誤。

（二）字義

根據(jù)上文“像”字形體由“象”而來可以推知，“像”的意義也是由“象”分化而來的。就文字分化的一般規(guī)律而言，在“像”“象”二字分化分用早期，二字發(fā)音相同，形體相似，意義相通，所以舊字形“象”依然承載有新字形“像”的意義。也就是說，原有的“象”和新字形“像”都具有“相似”義，這種“象、像”的混用情況在戰(zhàn)國以后就一直存在?！俄n非子·解老》云：“人希見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圖以想其生也。故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謂之象也?！蹦咸菩戾|《說文解字系傳》“像”字下云：“韓子曰：象，南方之大獸，中國人不識，但見其畫，故言圖寫似之為象?！倍斡癫谩墩f文解字注》云：“象者，南越大獸之名，于義無取。雖韓非曰：‘人希見生象也，而案其圖以想其生，故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謂之象。然韓非以前或只有象字，無像字。韓非以后小篆既作像，則許斷不以象釋似，復(fù)以象釋像矣。”這里，段玉裁不僅指出韓非以后“象、像”字形開始分化，也闡明了“像”“象”“似”三者的釋義關(guān)系。下面，我們就從“相似”義入手，來考察“像”字意義的演化進(jìn)程。

1.相似

“相似”是“像”字的本義，該意義一直沿用至今。至元代，“像”字在“相似”義基礎(chǔ)上逐漸虛化出推測可能性的“好像”義，“好像”義至今也仍在使用。例如：

（1）爻也者，效此者也。象也者，像此者也。爻象動乎內(nèi)，吉兇見乎外，功業(yè)見乎變，圣人之情見乎辭。（《周易·系辭下傳》）

（2）高園便殿不當(dāng)居陵旁，于禮不當(dāng)立。廟在外，像諸侯不正者。高園在內(nèi)，像大臣不正者。天誡若曰：“去諸侯大臣貴幸不正者云爾?！保|漢荀悅《前漢紀(jì)·前漢孝武皇帝紀(jì)一卷十》）

（3）一旦揮霍去，何因相像似。群有靡不然，昧漠呼自己。（南朝宋謝靈運《維摩經(jīng)十譬贊·影響合》）

（4）那猛漢知道說他瘦，他又把個身子兒搖幾搖，手兒擺幾擺，恰好就十丈寬大，就像個三間的風(fēng)火土庫。（明代羅懋登《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七回）

（5）況你這幾個伙伴的模樣，又不是漢人，又不像韃子，不知是甚麼人，我怎麼就敢留你宿。（元代《老乞大新釋》）

例（1）中的“像”字出于《周易》，為“相似，模擬”義，是實義性及物動詞。這段文字的意思是：“爻，就是仿效乾坤的變動;象，就是模擬乾坤的形狀。爻和象發(fā)動于卦內(nèi)，吉和兇體現(xiàn)于卦外，功業(yè)體現(xiàn)于爻象之變動，圣人的情感體現(xiàn)于卦辭爻辭?！盵9]（P433）結(jié)合《說文解字》《漢字源流字典》等對“像”的解釋可以看出，它最初為動詞詞性，本義為“相似”。例（2）中的兩個“像”字出現(xiàn)于東漢時期，仍然為動詞。例（3）中的“像”出現(xiàn)在疑問句中，這說明“像”的句法位置愈加靈活。例（4）中的“像”則具有比喻功能，將變化后的猛漢比喻成“風(fēng)火土庫”。例（5）是含有揣測語氣的“好像”義，用以推測可能性，這時的“像”字已經(jīng)體現(xiàn)出語法化的傾向。

2.比照

“像”字由“相似”義進(jìn)一步引申出“仿效、仿照、比照、比如”義，該動詞意義一直沿用至今。例如：

（6）像設(shè)君室，靜閑安些。（《楚辭·招魂》）

（7）蓋亦鳴鵠識夜之機(jī)，盤紆糾紛，或記心目，故兼山水之愛，一往跡求，皆仿像也。（南朝宋王微《報何偃書》）

（8）惟有老人家童懷，含淚說道：“好好，人家是養(yǎng)兒防老，種谷望收，誰像我，家門無德，出此逆子?！保ǔ＝茼怠队赫齽b圖》第一回）

（9）黎是韋點頭道：“不怪黃君這么急的趕來，像黃君的這位圓子太太，實是不可辜負(fù)……”（不肖生《留東外史續(xù)集》第七十章）

在例（6）中，“像”為“仿照”義，這句話可譯為：“仿照你原先布置的居室，舒適恬靜十分安寧?！薄胺抡铡绷x至今仍在使用。在例（7）中，主要是通過畫家王微對山水萬物都能仿效，來突出他對形象的敏銳感受力。在例（8）中，“像”的“比照”義出現(xiàn)在反問句中，這說明“像”的語用功能逐漸增加。在例（9）中，“像”為“比如”義，具有列舉功能。

3.依順

“像”字由“比照”義進(jìn)一步引申出“依順”義。該動詞意義的出現(xiàn)頻率遠(yuǎn)低于“相似、比照”，這一義項在西漢之后逐漸消失?！掇o?！贰稘h語大字典》等辭書已不為它單獨列項。例如：

（10）然后百姓曉然皆知循上之法，像上之志，而安樂之。（《荀子·議兵篇》）

（11）驕主而像其意，亂人以成其事。（《淮南子·覽冥訓(xùn)》）

例（10）中的“像”為“依順”義，這句話可譯為：“這樣做了以后，百姓就都知道要遵從君主的法令，依順君主的意志，并且對這一切感到安心快樂?！崩?1）中的“像”作謂語，為“隨順”義，這句話可譯為：“驕縱君王而順從其意，在混亂中謀取利益而達(dá)到自身目的。”

4.圖形

基于相關(guān)聯(lián)想的原則，“像”字可以由“模擬、仿照”的動詞意義而引申出名詞意義，即模擬、仿照人或物所成的“圖形、形象”。這是符合古代漢語中的“名動相因”規(guī)律的。例如：

（12）凡有貌像聲色者，皆物也。（《莊子·達(dá)生》）

（13）去家日久，思憶其妻，遂畫其像，向之喜笑。（西漢劉向《說苑·佚文》）

（14）自后，年別手寫報恩經(jīng)一部，自畫佛像一鋪。（《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大唐故臨川郡長公主墓志銘并序》）

例（12）中的“像”為“形象”義，作“有”的賓語，這句話可譯為：“凡是有面貌、形象、聲音、色彩的都是物?！苯袢顺ⅰ跋瘛钡淖至x“形象”誤寫為“形像”，實際上是一種誤用。例（13）中的“像”是仿照人而做的“圖形”，例（14）中的“像”是仿照物而做的“圖形”。“圖形”意義的“像”如今經(jīng)常作為一個語素出現(xiàn)，如“畫像、塑像”等。

5.榜樣

“像”由名詞“圖形”義進(jìn)一步引申出名詞“榜樣”義，該意義使用范圍有限，使用頻率極低，現(xiàn)代漢語已無此意義。例如：

（15）望三五以為像兮，指彭咸以為儀。（《楚辭·九章·抽思》）

（16）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楚辭·九章·橘頌》）

在例（15）中，“像、儀”對舉，這句話可譯為：“希望以三王五霸作為榜樣，以彭咸作為典范?！崩?6）中的“像”為“榜樣”義，這句話可譯為：“橘樹的品行好比古代的伯夷，種在這里作為人的榜樣?！?/p>

綜上所述，“像”的字形由“亻、象”組合而成，“像”和“象”具有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跋瘛弊值亩喾N義項均是由本義“相似”放射式引申而來的。動詞詞義“相似”最早出現(xiàn)，并且“相似”義一直沿用至今。其間，元代的一部分“像”逐漸由“相似”義虛化出“好像”的揣測義，換言之，“好像”義也是由動詞“相似”義語法化而形成的。“相似”義又引申出“比照”義，“比照”義至今仍在使用。由“比照”義引申而來的“依順”義，使用范圍有限，整體呈弱化趨勢?；凇懊麆酉嘁颉痹瓌t，動詞“相似”義可以聯(lián)想引申出名詞詞義“圖形”;在物理學(xué)上，“圖形”義的“像”又指“從物體發(fā)出的光線經(jīng)平面鏡、球面鏡、透鏡、棱鏡等反射或折射后所形成的與原物相似的光景”[10]。“圖形”義進(jìn)一步引申出名詞詞義“榜樣”，“榜樣”義使用頻率極低，在現(xiàn)代漢語中已不通用。

三、“像”字功能分析

從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表示“相似”義的“像”，通過將前后兩種事物以相似特征相連接，從而具有了比喻、列舉和揣測可能性三種功能。下面，我們就對這三種功能進(jìn)行分析。

（一）比喻

“像”的比喻功能是它最常用的功能。通過對CCL語料庫的檢索，可以發(fā)現(xiàn)，至遲在東漢時期，“像”的比喻功能就已經(jīng)開始使用。例如：

（17）乃詔青尚平陽公主，與主合葬，起冢像廬山。（東漢荀悅《前漢紀(jì)·前漢孝武皇帝紀(jì)卷十四》）

（18）又簫管之器，像鳳鳥翼也。（《南齊書·祥瑞志》）

（19）看（胸）前萬字頗黎色，項后圓光像月輪。（《敦煌變文選·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

（20）那猛漢聽知道說他矮，他就把個腰兒拱一拱，手兒伸一伸，恰好就有幾十丈高，就像個九層的寶塔。（明代羅懋登《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七回）

例（17）中的“像”出自《前漢紀(jì)》，是語料庫中最早出現(xiàn)的具有比喻功能的“像”，這里將“衛(wèi)青和平陽公主的墓?！北扔鞒伞皬]山”。在例（18）中，將“簫管之器”比喻成“鳳鳥的翅膀”。在例（19）中，將“圓光”比喻成“月輪”。在例（20）中，將變化后的猛漢比喻成“寶塔”。據(jù)相關(guān)語料可知，比喻義的“像”前后多為體詞性的詞或詞組，其后的成分往往充當(dāng)“像”的賓語，這時的“像”意義實在。在現(xiàn)代漢語中，比喻義的“像”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比況結(jié)構(gòu)中，這里的“像”既可以單獨使用，也可以和比況短語組成“像……似的”“像……一樣”“像……一般”等比況結(jié)構(gòu)。

（二）列舉

動詞“像”在表“比照、比如”義時，往往具有列舉功能。該功能出現(xiàn)時間較晚，但使用頻率很高，一直沿用至今，很多辭典都為它單獨列項。例如：

（21）宮中原有妙人藏著，像這個宮女，生得亭亭如出水蓮花，花輸人艷……（張恂子《隋代宮闈史》第二十四回）

（22）冶兒詫異道：“做了一個女孩子，早晚終要嫁人的，像公主般芳年，也不能說小了，難道還沒有許婚么？”（張恂子《隋代宮闈史》第九十七回）

例（21）至例（22）中的“像”都具有列舉功能，例（21）中的列舉對象是“宮女”，例（22）中的列舉對象是“公主”。

（三）揣測可能性

具有揣測功能的“像”已經(jīng)發(fā)生虛化，可以理解為“可能、好像”，其詞性有向語氣副詞演化的傾向，已有學(xué)者將它直接歸入副詞之列。例如：

（23）婆子道：“酒肴盡多，何不把些賞廚下男女？也教他鬧轟轟，像個節(jié)夜。”（明代馮夢龍《喻世明言》第一卷）

（24）茂功說：“陛下看看，看像是龍門陣否？若像是龍門陣，才可見有應(yīng)夢賢臣?！保ㄇ宕鸁o名氏《說唐后傳》第二十五回）

（25）那女子復(fù)將信看了一遍道：“這信不像日本人寫的，恐是你的朋友故意寫了哄你的……”（不肖生《留東外史》第十九章）

（26）伏焱道：“方才宮崎對我說，住在二十番房里的那位中國人，像是你帶來的翻譯，怎的有淫賣婦來找他？……”（不肖生《留東外史》第十九章）

（27）黃文漢從窗眼里往車站上一望，嚇了一跳。車站上的人哪里像是來歡迎的呢，竟是有意來湊熱鬧罷了。（不肖生《留東外史》第二十章）

例（23）中的“像”仍為動詞，但已經(jīng)具有語法化傾向，這里并未將某一具體事物比喻為“節(jié)夜”，因此，“像”不是比喻用法，而是用來描述“節(jié)夜”可能性的。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像”的詞性也越來越虛化，其語氣副詞的身份在明代以后逐漸確立。例（24）中的兩個“像”都是推測此地是否為“龍門陣”，其后有謂詞“是”，所以“像”為副詞。在例（25）中，“那女子”否定了“這封信是日本人寫的”可能性，這里的“像”是帶有揣測語氣的動詞，和例（23）相同。在例（26）中，揣測“那位中國人”是否為“你帶來的翻譯”，副詞“像”修飾其后謂詞“是”。在例（27）中，語氣副詞“像”用在反問句中，更能體現(xiàn)揣測義，句中的“黃文漢”由此判斷“車站的人”可能不是“來歡迎的”，而是“有意來湊熱鬧”的?？梢姡哂写y可能性功能的“像”在元代以后逐漸成熟，不過，元代之后的“像”也不全都是揣測副詞，揣測動詞仍然存在。

總之，“像”的比喻和揣測可能性的功能都是由本義“相似”發(fā)展而來的。這兩種功能的“像”詞性不同，前者是動詞，后者多數(shù)已經(jīng)虛化為語氣副詞，它們至今仍在使用。而具有列舉功能的“像”，是由“比照、比如”義的“像”發(fā)展而來的，這種功能的“像”仍是動詞詞性，意義實在，很多辭典如《新華字典》《現(xiàn)代漢語詞典》等都為它單獨列項。

綜上所述，“像”字的字形來源于“象”，字義也是從“象”分化出來的?！跋瘛钡谋玖x為“相似”，以“相似”義為源頭，又放射引申出“比照”“圖形”的意義。在“相似”義內(nèi)部，“像”除了具有將前后兩種事物以相似特征相連接的功能外，還具有比喻、揣測可能性的功能。也就是說，“像”字內(nèi)部隱含著一個語法化的過程。以“比照”義為基，“像”又引申出“依順”的動詞意義，“比照”義的“像”具有列舉功能。以名詞義“圖形”為基，“像”又引申出“榜樣”義。在這五個義項中，“相似、比照、圖形”義沿用至今。“像”所具有的比喻、列舉和揣測可能性的功能，至今也一直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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