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情為簫（組詩）

胡勇平

走到你面前，就走不動了

月光有毒

掉進酒杯里浪得不成樣子

你看著我笑時

你也有毒

掉進你的眼睛里醉得不成樣子

花在雨中，開出義茶亭的等待

我失驕楊君失柳刻在識字嶺上，過路人隱隱心痛

夜，像寫給你的詩又被撕掉一頁

我知道我的詩拴不住你

我保證以后用你最喜歡的方式牽你的手

就像你小時候哥哥帶你去買糖

現(xiàn)在，在離你不遠的地方，我和衣而臥

邊做夢邊給你寫詩

敬衡居空曠的夜色里

三個唱歌的夢和著一個均勻的呼吸

我知道遠山上的流星帶不走什么

我知道好大的腳步卻不懂下山的路

我知道有一朵花

能夠讓蒼山疼痛

但我此時住到了白云生處

像一群互相梳理羽毛的鳥

轉(zhuǎn)身看見你不曾給我看的那棵雪松

仿佛如潔凈的你

裸體丈量我們之間的距離

禪院鐘聲里

誰的長發(fā)

在墻一角幽幽地唱響妙曼

千年古剎的外邊

站著你及你背后的秋天

從衡山歸來后

反反復(fù)復(fù)做著同一個夢

在萬丈懸崖邊

牽著你的手

飛身躍下

手靜止在廣袤的松風(fēng)中

那將是誰

在我的音符里棲息

你可是那位持簫少女

披著涼意、和下山蘭的暗香

窗外一面水墨暈開

簫孔傾瀉星輝

銀河給失陷的峽谷

帶來雪崩

你是母親晾衣竿上

永遠擦不干眼淚的手絹

你是風(fēng)吹草低

一處清淺的水落石出

滿滿對你一枕的春夢

晨霧中四濺

你的笑古典在飛天的舞袖里

明明、滅滅

星流的思念在月下簫篁里

平平、仄仄

我看見自己疼痛的記憶

已不再是哽噎的傷口

那是太陽墜海的聲音

氣息一打開，山里的竹子就響了

長長短短，是洞穿后的情感，悠揚

這不是山風(fēng)在乖張，我和我的愛情

經(jīng)不起長久的寒風(fēng)，蕭蕭

能剩下一些音符，刻江南絲竹

復(fù)制我身體的疤

親，我們已摒棄了恩義、粥和漂母

我們匍匐在竹海的最下端

月光，贊美，山花

這一路，我們不停地前行，起身

我不停用額頭叩問我深愛的你

這一路，我們霜露結(jié)發(fā)

聽到巫山低吼，云雨沉吟

那些長長短短的悠揚

是我們剃度過的愛情

我自帶月光想去敦煌

尋找飛天袖里遺落的花香

不料錯腳走近了天堂

滿眼盡是繆斯褪下的羽衣霓裳

我翻滾在這世間最舒適的床上

做你傾國傾城的新娘

像月牙湖一樣打開自己

讓幸福對峙滄桑

聽見大漠對我低吟淺唱

我們一拜天地、再拜高堂

抬頭看你時才發(fā)現(xiàn)

這金光閃閃的胡楊

每一株都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今晚我被德山的夜雨淋透

在風(fēng)中

連同我瑟瑟發(fā)抖的還有我的快樂

重逢如同剛背誦完的唐人絕句

隔著濕衣服

我體會著你的微笑

而我是否能真正與你同在一片夜空

看清道夫掃著詩歌的碎片

我無法像海子一樣

在柳葉湖邊

為你寫一首春暖花開、面朝大海

我得去這個城市的盡頭找一段鐵軌

用血為今夜的愛情淬火

桃花源本就不是安放相思的地方

無法回避的花已凋零在耳畔

這點殘花敗柳的春意

拿去也譜不出歸去來兮、田園將蕪

我如一個失去鼓點的歌手

立起風(fēng)衣的領(lǐng)子

如同被石頭砸中的黃狗

向西奔走

本準(zhǔn)備要那盞遠射過來的車燈完成我的使命

可路燈亮了

將我的企圖撞上了墻

憑窗讀雨

我想起了花巖溪那一堆篝火上空

一只鳥在頭上看著我們

就像天使

朝著我們微笑

寫詩的兩個人

一個卑微地癡情，一個從容豁達地辜負(fù)

朔氣漫舞消瘦菩提樹丫的熊

猩紅木棉下斜躺赤裸的映山紅

風(fēng)月不知不覺從藍色子宮流出

冬巷，泊著寒冷的日子

雨情不自禁地刺進溝欄

臨時的瓜棚里驟然長出的青果

令身體的某一部位激動不已

把愛情反鎖在屋里

自己去流浪

招安那分來自天涯的痛楚

百節(jié)草悄然爬上田園停放的

兩副黑白靈柩

發(fā)情的野狗呆呆看一條

老去的黃昏

發(fā)瘋地撕碎病歷袋

舉起靈秀的江南

砸響睫毛中那片綠色椰林

傷了整整一個季度的感情

柔軟的部位感覺不出一絲溫情

你燦爛著我離開的日子

蠶食我的領(lǐng)地

攪翻一攤凝固的黑色乳汁

一層金色鯊魚

破海沖出

日子串成一條閃光的鏈子

堅強地套在別人的脖子上

孤寂的冬天

踩踐來自赤道的風(fēng)

月亮是一顆不能殖民的游魂

隨便地拋進落滿楓葉的寒江

漸漸擴散那枚粉紅陰柔

無望地掙扎

舌尖微微蠕動

如一葉飄零的舢板

起風(fēng)后

冬天便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