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河船過年的民俗

■ 吳原啟

因為祖上船民大都不識字，民俗也大都是口傳心授，所以難免遺漏和謬傳，本人堅持收集整理二十幾年，經(jīng)反復(fù)咨詢和考證，有了今天的收獲。

淮河流域的船民主要靠捕魚、航運為生，四海為家，順?biāo)?，居無定所，房無一間，地?zé)o一壟。

兒時，常聽家父講，他小時候隨爺爺行船，常在汝南、淮濱、固始、蚌埠等港口碼頭停泊，斷斷續(xù)續(xù)讀過幾個月的私塾，背過《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雜字本》《弟子規(guī)》，學(xué)了點文化；平日里，從唱戲的、說書的、賣藝的那里學(xué)點典故；在節(jié)日、祭祀、婚喪活動的民俗活動中學(xué)點東西。

說起洪河船民的春節(jié)民俗活動，父親在世時能娓娓道來，繪聲繪色，朗朗上口，不僅別具一格，而且有滋有味，令人癡迷。對此，我情有獨鐘。

在父親的只言片語中口傳身授，我在一知半解和囫圇半片中耳濡目染。

本人既是航運船民的一員，又是文化戰(zhàn)線的一員，我感覺自己有責(zé)任、有義務(wù)把祖輩流傳下來的優(yōu)秀民俗文化發(fā)掘出來，傳承下去。

這里面有家父的影響和釋懷，有老藝人的傳授和幫帶，有文化館的引導(dǎo)和關(guān)愛，有新時代的呼喚和期待。

老藝人邵德厚說：“春節(jié)期間，平時忙于生計的船民難得在碼頭聚在一起，親朋好友除了拉拉家常，敘敘舊之外，還請一些藝人升升旗子，打打酒火，把崇拜的神仙和人物頌揚一番，把新年的心愿和期盼表達出來，湊個熱鬧，享個快樂，圖個喜慶，盼個吉利，求個發(fā)財，道個萬福，既活躍氣氛，又豐富生活，很有意思?！?/p>

升旗

沿河鄉(xiāng)鎮(zhèn)多有船民捐助興建的大王廟，洪河船民大都敬大王爺。過春節(jié)時，敬大王爺是這幫船家的一大儀式，祈求大王爺?shù)谋Ｓ?。大年三十晚上升“大王旗”，大王旗大多為長方形紅旗(也有其他各色彩旗)。一人一邊敲鑼一邊唱，其他人則道好，像演社戲?！耙积埰欤P旗……”但只升到一半即停。到半夜時，再升到2/3高度，大年初一早晨再升到桅桿頂。一直到大年初五中午才降旗(降旗沒有儀式)。

升旗的誦詞如下：

金絲彈繩有兩掐，龍兄虎弟把旗拉。

一龍旗，二鳳旗，三星高照旗，四季發(fā)財旗，五子登科旗，六六大順旗，七星北斗旗，金絲八卦旗，九蓮神燈旗，十全富貴旗。

這些旗不為高，銅鑼一敲又換了。

一根旗，一馬當(dāng)先，秦叔寶保唐王打下江山；

二根旗，丹鳳朝陽，伍子胥過昭關(guān)單人獨騎保佑娘娘；

三根旗，三元及第，諸葛亮定計三氣周瑜；

四根旗，四季平安，李元霸錘震四平山；

五根旗，五子奪魁，楊香武三盜九龍杯；

六根旗，六六大順，明朝軍師能掐會算劉伯溫；

七根旗，七星北斗，王莽篡位趕劉秀；

八根旗，金絲八卦，斬將封神姜子牙；

九根旗，九蓮神燈，岳飛過九龍山又收楊再興；

十根旗，十全富貴，跨馬征東薛仁貴。

巡河隊員正駕駛沖鋒舟巡查洪河 ▲

這些旗不再提，鳴鑼一敲又換旗。

一根旗，一路先行，亮銀槍白馬小羅成；

二根旗，雙喜臨門，穆桂英大破天門陣；

三根旗，三星高照，祖輩敬仰二十四孝；

四根旗，四季發(fā)財，孔夫子講的是仁愛；

五根旗，五子登科，趙子龍大戰(zhàn)長坂坡；

六根旗，六合同春，黃三太鏢打竇爾敦；

七根旗，七星北斗，楊六郎獨把三關(guān)口；

八根旗，八面威風(fēng)，五虎上將有老黃忠；

九根旗，九九歸一，霸王烏江別虞姬；

十根旗，十全十美，跨馬征西薛平桂。

這些旗不算奇，鳴鑼一響再換旗。

船頭上一對旗，名叫一對擺首旗；

頭桅上插的帥子旗；

將軍柱上一對旗，名叫一對得力將軍旗；

盤關(guān)上插的八部轉(zhuǎn)香旗；

架腿上一對旗，名叫一對得勝旗；

劈水上一對旗，名叫一對飛虎旗；

二頭上插的是象棋，哼哈二將來下棋，下來下去是和棋；

篷頭上插的七星旗；

大桅上插的順字旗；

大艙門口插的招財進寶旗；

大艙里面插的令箭和令旗；

大趕上插的步步升高旗；

樓子上插的楊老令公旗；

巴掌上插的太子少保旗；

廒里頭插的珍酒美味旗；

煙籠上插的真金烈火旗；

舵桿上插的烏龍擺尾旗。

舵頭上插的做東旗；

艄后頭插的順風(fēng)旗。

今個兒天升的是大王旗；

大王旗四四方方；

一條金龍繡當(dāng)央；

搖頭擺尾上天堂；

天堂一幟亮紗旗；

亮紗旗七星高照；

藍飄帶綴錦綾隨風(fēng)飄搖。

旗幟向前飄，雨順風(fēng)調(diào)，

旗幟向后飄，招財進寶，

旗幟向左飄，霞光萬道，

旗幟向右飄，瑞氣千條，

旗幟向上飄，得旨上朝，

旗幟向下飄，麒麟送子來到了。

管船的心中歡喜，下面還有八仙旗：

一根旗有八仙，呂洞賓持昆侖劍在此云端，昆侖劍一揮游玩名山；

二根旗有八仙，張果老倒騎毛驢在此云端，神毛驢一騎踏遍平川；

三根旗有八仙，韓湘子口品玉簫在此云端，玉簫管一吹人間皆歡；

四根旗有八仙，曹國舅打云陽板在此云端，云陽板一響福壽雙全；

五根旗有八仙，漢鐘離拿拂塵扇在此云端，拂塵扇一扇萬民得安；

六根旗有八仙，何仙姑采著蓮花在此云端，荷蓮花一采污泥不染；

七根旗有八仙，藍采和手提花籃在此云端，花籃子一擓春色滿園；

八根旗有八仙，鐵拐李腰系葫蘆在此云端，寶葫蘆一拍冒出青煙；

他們才稱得起活神仙。

活船

活船開始，由一人打號子，眾人一邊打“呀呀喲”號子，一邊用腳使勁在船頭索鋪上蹦跳?；畲I(lǐng)號人(通常由伙計頭擔(dān)任)，手捯錨鏈子拉動，先唱：“金絲錨鏈八丈八，老君爐里是它家，今日落在艄公手，替死木上拉一拉。”后轉(zhuǎn)唱：“一道河九唻道灣，頭道窄唻二道寬，三道灣里能跑馬，四道灣里能行船……”平時，船家愛船如命，此時此刻，卻怕號子喊得不高，怕船板跺得不響。許多船在一起，活船的歡唱聲、蹦跳聲，此起彼伏，形成了船家過春節(jié)的一種獨特景致。

活船的誦詞如下：

楊松大桅萬丈高，五色彩旗空中飄；

上方金雞叫，下方草雞啼；

魯班飛身過，正是活船時。

金絲錨鏈八丈八，老君爐里是它家；

今日落在艄公手，替死木上拉一拉；

新排連劃水上漂，二十八宿把櫓搖；

南海童子推著舵，北海童子打著棹；

玉皇大帝官艙坐，觀音老母站后艄。

帶呀呀號的是：

一道河 幾道灣？

哪道窄 幾道寬？

哪道灣里能跑馬？

哪道灣里能行船？

哪道灣里玉皇廟？

哪道灣里有龍?zhí)叮?/p>

哪道灣里江豬子？

哪道灣里過八仙？

哪道灣里栽桃樹，幾棵酸 幾棵甜？

什么人來摘桃子，什么人來看桃園？

什么人擔(dān)桃長街賣，什么人吃桃成了仙？

什么人嗍嗍桃核子，大鬧過天宮十二年？

一道河 九道灣；

頭道窄 二道寬；

三道灣里能跑馬；

四道灣里能行船；

五道灣里玉皇廟；

六道灣里有龍?zhí)叮?/p>

七道灣里江豬子；

八道灣里過八仙；

九道灣里栽桃樹，四棵酸 五棵甜；

王母娘娘摘桃子，天兵天將看桃園；

楊戩擔(dān)桃長街賣，壽星吃桃成了仙；

孫猴嗍嗍桃核子，大鬧天宮十二年。

打酒火

船民大年三十晚上守財神，并給小孩壓歲錢。半夜時分，由家中兩男丁負責(zé)打酒火守財神。用黃銅盆裝上紅棗、紅花生、水果、黃表紙，倒上好酒，點著火后，散發(fā)出濃郁的香甜氣味，由一人端著火盆滿船走，無處不照，一個人拎酒壺不斷地往火盆里添酒，兩個人對唱一些守財神的吉利話。企盼天長地久，生意紅火。

打酒火的唱詞如下：

一個人說，一個人答。

甲問，財門開沒開。乙答，開來。甲問，是文開是武開。乙答，文武一齊開，文財神是比干丞相，武財神是趙公明下了山崗。以此類推：

小小酒壺圓溜溜，杜康老酒在里頭。

今個落到我的手，三十晚上照龍舟。

一照金唻二照銀，三照四照聚寶盆。

聚寶盆里開金花，榮華富貴頭一家。

酒火打得高又高，過了年排對大鴨艄。

酒火打得焰又焰，買兩船黃豆下江南。

酒火打一尺高，管船哩定計比人高。

酒火打二尺高，二龍戲珠好熱鬧。

酒火打三尺高，三陽開泰春來早。

酒火打四尺高，四季發(fā)財逞英豪。

酒火打五尺高，五谷豐登有溫飽。

酒火打六尺高，六畜興旺年成好。

酒火打七尺高，七夕牛郎會織女。

酒火打八尺高，八仙過海神通曉。

酒火打九尺高，九道灣里滿道跑。

酒火打十尺高，十全十美生意好。

端元寶斗

在春節(jié)里，船上的一切用品統(tǒng)統(tǒng)加上“元寶”合稱。如，碗稱為“元寶碗”，盤子稱為“元寶盤子”。端元寶斗接五路財神是船家過年將結(jié)束的一個重要儀式，時間在大年初五。上供文財神比干丞相、武財神趙公明等五位《封神演義》中的人神。接五路財神用“元寶斗”，即笆斗，外貼“?！弊?，內(nèi)放一個或裝滿饅頭，一人捧元寶斗從官艙里出來，往前經(jīng)面梁，過趕趟，繞船一周回到原處。第一句唱的是“元寶端起來，過年要發(fā)財”，最后一句是“元寶落地，一本萬利”。接五路財神后，船家大多開始正常的生產(chǎn)和生活。

端元寶斗的唱詞如下：

元寶端起來，過年要發(fā)財；

元寶動了身，斗能發(fā)萬斤；

元寶過面梁，金銀用斗量；

元寶往后走，一斗賺兩斗；

元寶到后艄，生意好紅火；

前趕去后趕來，又招金又招財；

招財童子艙門坐，五路財神進寶來；

元寶進艙，自買自裝；

元寶落地，一本萬利。

十望寶舟

一上寶舟望一望，

替死木上好風(fēng)光，

兩邊兩個大王耳，

鐵棹樁釘在當(dāng)央。

二上寶舟望一望，

鋪頭上面好風(fēng)光，

四海龍王四邊坐，

如來佛祖在當(dāng)央。

三上寶舟望一望，

頭桅面梁好風(fēng)光，

兩邊兩個將軍柱，

掛帥封侯在當(dāng)央。

四上寶舟望一望，

天官面梁好風(fēng)光，

兩邊兩個小鏈架，

天官賜福在當(dāng)央。

五上寶舟望一望，

二頭面梁好風(fēng)光，

兩邊兩個船欄桿，

兄弟下棋在當(dāng)央。

六上寶舟望一望，

大桅面梁好風(fēng)光，

兩邊兩個龍攪水，

大將軍樹在當(dāng)央。

七上寶舟望一望，

官艙里面好風(fēng)光，

兩邊兩個鳳展翅，

五路財神在當(dāng)央。

八上寶舟望一望，

巴掌上面好風(fēng)光，

兩邊兩個蛟龍尾，

八仙桌子在當(dāng)央。

九上寶舟望一望，

廒板上面好風(fēng)光，

九天仙女兩邊站，

鍋碗瓢盆在當(dāng)央。

十上寶舟望一望，

鋪艄窩子好風(fēng)光，

兩邊兩個活菩薩，

烏龍擺尾在當(dāng)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