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黑七識字不多。用當(dāng)今的話說,他沒上過幾天學(xué)。但那家伙悟性特別好。他看到青枝綠葉的樹木,就能想到那是做床、還是打桌椅的材料;看到河中的水花,就能辨出河水中是何種魚蝦。童年時,他與村里的孩子在河邊玩泥巴,別的孩子團出來的是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泥疙瘩,他指尖間捏出來的可是小雞、小鴨子。
后期,張黑七步入匪道,跟在匪首錢三爺身邊,沾染上“江湖”匪氣,他瞞著錢三爺,做過不少出格的事情。譬如,他與錢三爺?shù)男∫烫珨D眉弄眼兒;下山打家劫舍時,他往自己的衣兜里私藏金鎦子(金戒指)。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若是被錢三爺抓到把柄,他的小命可就難保了。
張黑七可能也意識到那一層,所以,他在錢三爺身邊時,總是提心吊膽。
當(dāng)然,那時間張黑七想得最多的,還是他自己想做匪首。那樣,他就可以像錢三爺那樣,擁有很多的金錢與漂亮的女人,還能對下屬指手劃腳,呼風(fēng)喚雨。
有了那樣的想法,張黑七便不甘心在錢三爺手下干了。他想另立山頭,自己拉起一支隊伍來。
好在,那時間錢三爺沒拿他當(dāng)個人物,更沒有察到他會“起事”兒,整天拿他當(dāng)個孩子一樣呼來喚去:“小黑子,過來給我掏掏耳朵!”
錢三爺管他叫小黑子。
張黑七立馬就會把他的小指尖兒,伸進錢三爺那毛絨絨的耳孔里來回磨蹭,磨蹭得錢三爺歪著嘴巴喊舒坦。
清晨,錢三爺還躺在床上呢,便喊他:“小黑子,去把夜壺給我拎來。”
錢三爺此番要夜壺,并非是急著要撒尿,他那是逗他小黑子耍呢。
張黑七呢,早就把錢三爺?shù)囊箟亟o放在床邊了。此刻,他正捧著錢三爺?shù)乃疅煷?,等著錢三爺抽“枕頭煙”時好給他上火呢。
錢三爺就樂,他知道“小黑子”很會來事兒。但他沒有料到,眼前這個看似萬般溫順的小黑子,借助于一次下山送信的時機“溜號”了。
剛開始,錢三爺看他久去不歸,誤認(rèn)為他被同行們黑吃黑給搞掉了。
殊不知,張黑七他是裹了錢三爺一筆豐厚錢財逃走的。等錢三爺察覺到不妥時,張黑七已經(jīng)跑到鹽河口一個叫潮河灣的小村里蝸居下來。
那里,是他的舅舅家。
張黑七的舅舅前幾年死了。眼下,舅家只有表哥、表嫂,還有一個不滿周歲的小表侄子。
張黑七的表哥年長他五歲。
小的時候,他跟著表哥到漁船上偷過魚蝦,還翻墻去鄰居家草窩里摸過雞蛋,拿到河邊用爛泥巴包裹起來燒著吃呢。此番,張黑七從錢三爺那里逃離出來,一時間無處落腳,他便想起他小時候的玩伴——舅家表哥。
還好,舅家表哥見表弟登門,立馬提上漁網(wǎng),要去鹽河邊捉些魚蝦來吃。張黑七呢,看到表哥要去打魚,他摸出身上的散金碎銀去小街上沽酒。
張黑七身上有的是金子、銀子。
回頭,等張黑七與打魚歸來的表哥一同進家時,兩個人頓時都愣在院門口——院子里一片狼藉,地上似有斑斑血跡。
剎那間,表哥扔下手中的漁網(wǎng),連聲呼喚屋里的女人,沒聽到答應(yīng),便躥到堂里一看,妻子和兒子,雙雙倒在血泊中。
那一刻,表哥與張黑七都驚住了。
表哥雙手托起兒子,兒子已經(jīng)沒有呼吸。再去翻動妻子,妻子也一動不動了。表哥悲痛欲絕時,就見表弟張黑七向他慢慢地跪下了。表哥驚詫之中,問他:“你這是干什么?”
張黑七低著頭,半天說出兩個字:“怪我!”
“這怎么怪你呢?”
表哥尚蒙在鼓里。
張黑七抹著淚水,如實告訴表哥,說他是從土匪錢三爺那里跑出來的。原認(rèn)為逃離了錢三爺?shù)哪д?,從此可以改邪歸正。沒料到錢三爺沒有放過他,竟然派殺手追殺到他的窩藏地。
“你——!”
表哥如夢初醒,原來家中遭此大禍,禍根全在眼前這個小表弟的身上。表哥揮拳欲揍張黑七。可他那拳頭舉至半空,又慢慢落下了。
張黑七卻指著桌子上那把帶血的刀,告訴表哥,說:“現(xiàn)在,你就是把我砍了,也換不回他們娘倆的性命。”
表哥呆呆地看著張黑七。
張黑七忽而抹去臉上的淚,咬著牙根兒,說:“無毒不丈夫,他錢三爺能派人殺到表哥家里來,咱們也能殺到他的匪窩去。”
說話間,張黑七摸過桌上那把帶血的刀,跟表哥說:“咱們報仇去!”并說,“咱們殺了錢三爺,搶來他的女人,就什么都有了?!?/p>
張黑七那話,顯然是鼓動表哥跟他一起去殺錢三爺,搶奪錢三爺身邊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
表哥陰沉著臉,忽而,牙根一咬,說:“好!”
張黑七看表哥復(fù)仇的主意已決,便說掌握錢三爺?shù)男雄?,且有辦法找到那只老狐貍。
表哥抹一把臉上熱淚,與表弟一同踏上了“復(fù)仇”之路。
但,表哥壓根兒不知道,他的妻子和兒子,并非是錢三爺派人所追殺。而殺人者,不是別人,正是眼前這個要領(lǐng)他去“復(fù)仇”的小表弟。
張黑七“起家”之初,籠絡(luò)了不少鄉(xiāng)鄰。期間,他看中舅家表哥是做土匪的料,便斷其“后路”——殺其妻子、兒子。然后,栽贓給錢三爺,讓他帶著仇恨,隨他一起入匪為寇。
后記:《鹽區(qū)志》記載,當(dāng)年張黑七殺他表哥的妻子、兒子,是因為表哥向官府舉報了他為匪的劣跡。至于說,表哥與他一起入匪的事,那應(yīng)該是市井演繹,或是民間傳說,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