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新聞的著作權規(guī)制難點及有效方式探究

□ 文 劉羅敏行

0 引言

數據新聞是一種新型而多元的新聞報道方式，其以數據和文本的挖掘為資源基礎，但由于數據本身的不確定性以及數據使用機制的缺陷，使得數據新聞面臨侵權與被侵權的風險，影響了數據新聞的發(fā)展。本文在借鑒了歐盟相關規(guī)定的基礎上，認為對于數據新聞的著作權規(guī)制應該堅持知識產權的公共政策性，簡化版權許可負擔，完善數據新聞的合理使用制度，多領域各主體共同協(xié)調以促進新聞事業(yè)在大數據時代下的新發(fā)展。

1 《著作權法》規(guī)制數據新聞的必要性

伴隨著互聯(lián)網和數字技術的發(fā)展，我國的新聞業(yè)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數字化轉型，這是挑戰(zhàn)，也是機遇，數據新聞正是在大數據時代的挑戰(zhàn)和機遇中應運而生的新型新聞樣式。

數據新聞（data journalism）也稱數據驅動新聞，是一種通過使用數據而完成的，以數據的挖掘、分析、統(tǒng)計、獲取和可視化呈現(xiàn)為基礎的新聞。關于數據新聞著作權規(guī)制的難點及有效方式探討具有理論意義和價值。

1.1 對數據智力成果的保護

雖然數據資源在一定程度上屬于社會公共資源，但是當特定的個人或組織將某一領域的相關數據進行具有其獨創(chuàng)性的收集、分析和整理工作后，數據文本便凝聚了這些組織和個人的智力勞動，屬于著作權法保護的對象。以網易新聞的數據新聞欄目“數讀”為例，在該欄目中有大量的數據新聞作品。以數據新聞報道《過去四十年，中國消失了91.6萬所小學》為例，其使用的數據來源包括《中國教育統(tǒng)計年鑒》《全國教育事業(yè)發(fā)展統(tǒng)計公報》等。這篇報道其后又被搜狐、今日頭條等轉載，產生較大的影響力，然而其中的數據采集和整理均源自國家統(tǒng)計局、教育部等單位，事實上他們享有對其收集、整理的智力成果的著作權，若新聞作品任意匯編或使用相關數據而不對其進行數據來源的說明，將會面臨侵害他人的數據智力成果的侵權風險。因此，規(guī)制數據新聞作品對于數據的使用既有利于新聞行業(yè)的發(fā)展也有利于對數據智力成果著作權人的保護。

1.2 對數據新聞作品獨創(chuàng)性的維護

“獨創(chuàng)性”又叫“原創(chuàng)性”，是判斷作品是否值得保護的核心法律要件。數據新聞需經過數據的收集、整理、分析、排版，在最終的新聞作品中包含了對數據的整理分析以及獨立構思的可視化呈現(xiàn)，符合作品獨創(chuàng)性的要求，應當對其進行著作權法的保護。

2 《著作權法》規(guī)制數據新聞的難點

2.1 既是資源基礎也是保護對象

概括來說，數據新聞的數據形式豐富多樣，包括文字、代碼、圖片、視頻音頻等，這些資源的獲取途徑是多樣化的。既可能是新聞平臺自行進行原始數據的搜集，如自行進行調查問卷，也有相當一部分來自于既有的已經成型的數據資料。一般來說這些資源又是受到著作權保護的對象，因此數據新聞中的數據面臨的保護和利用是雙重的。一方面，如果限制過于嚴格，會不利于數據資源的流通以及文化產業(yè)的發(fā)展，這與新聞自由以及鼓勵、促進文化發(fā)展的初衷背道而馳。另一方面，在大數據時代，信息過剩嚴重，數據新聞通過相當的智力勞動基于數據分析得出的新聞作品使得新聞價值得到充分體現(xiàn)，通過數據挖掘、算法尋找，分析出數據與數據的關系并將其以可視化、互動化的形式呈現(xiàn)在大眾眼前，使得專業(yè)的敘事能力和強大的信息支撐相結合，提供了更加多樣的新聞報道路徑，降低了信息不對稱的可能性。此類數據新聞作品應該得到足夠的重視與保護，因此對數據新聞的版權保護尺度的把握就顯得尤其重要。

2.2 數據的不確定性

數據來源的廣泛性決定了數據本身的不確定性和流動性。數據新聞所使用的數據不僅包括已經公開的數據，如政府部門、企業(yè)和其他組織根據公民的知情權而向社會公開的，而且包括媒體通過采訪、調查等方式獲得的數據。對于與公共利益相關且已經公開的數據，屬于已經流入公共領域的部分，數據新聞對其的使用或可落入合理使用和法定許可。但是對于通過個體同意收集而來的訪談或調查數據，則具有很強的不確定性特征。單個信息在特定的條件下可能屬于完全的公共領域之內的信息，但在特定環(huán)境下或與其他信息相聯(lián)系的時候便會擁有特定的指向以及能被人所感知的獨創(chuàng)性。有觀點認為應該創(chuàng)立數據專有權，將數據信息改為衍生數據成為知識產權的客體。如果這些數據信息構成作品，屬于能夠被他人客觀感知的外在表達，并以符號化的體系表達出來，且在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chuàng)性，那么我們就將其視之為智力成果，可以用著作權對其進行保護。然而，隨著信息網絡技術的發(fā)展以及新聞媒體渠道日益社交平臺化，新聞發(fā)布的門檻日益降低，人人都能在其社交賬號上講述故事、發(fā)表意見。這種開放性的特點導致了數據進入新聞編輯時的審查制度的缺位，實踐中出現(xiàn)的大量地引用其他新聞作品的數據新聞，這類報道缺乏原創(chuàng)性，只是在已有的數據新聞作品的基礎上稍加修改，然而這種形式對原始新聞是否構成侵權，卻并沒有清晰的定義。

3 《著作權法》規(guī)制數據新聞作品使用數據的有效方式

3.1 堅持知識產權的公共政策性

“公共政策性”是知識產權的獨特的性質，知識產權的公共政策性可以大致描述為：為促進創(chuàng)新等公共政策目標，而在權利保護范圍、期限等方面形成和呈現(xiàn)的特性，或者在保護范圍、期限等制度設計上所刻意體現(xiàn)的公共政策考量和特性。知識產權的客體是無形的智力成果，其權利范圍并不是天然產生的，需要依靠法律對其權利范圍進行劃定。出于對智力成果的保護和對創(chuàng)新精神的鼓勵，著作權對于作者的保護是肯定的，但這并不意味著對作者權利的絕對保護。

當今時代，數據呈現(xiàn)爆炸式的增長和積累，數據流通已然成為人們最重要的生活方式。甚至有學者將我們所處的時代稱之為“后信息時代”。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數據資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對于數據新聞的作者而言，其作品是他的智力成果，有權利使其得到相應的保護，因此法律賦予了權利人對其知識增量一定程度和范圍的財產權。對于使用者而言，數據資源本就是公共思想領域中的一部分，要想文化得以創(chuàng)新，就必須保證公眾在公共文化領域中使用、學習、欣賞作品的自由，只有在這樣相互的促進中，人類的文明才能得以發(fā)展。因此，對于數據新聞作品作者權利的保障更應該堅持公共政策的目標，使得交織發(fā)展的個人權利和公共利益得以不斷調適和平衡.

3.2 借鑒《數字化單一市場版權指令》

一般來說，新聞報道所涉及的事實、數據等并不在版權保護范圍內，但是在數據新聞的數據使用過程中涉及到對已經享有著作權的作品和相關數據庫的利用，并且使用這些數據和文本還未經權利人許可時，就可能涉及侵權。然而如前所述，由于數據本身的不確定性以及法律上的不確定性，對于是否侵權還需要到具體的案件中再作判斷，這導致了司法裁判的不確定性和版權歸屬的不確定性。另一方面，對于新聞作品來說，繁瑣的審查不符合新聞作品本身的傳播性、時效性的要求，不利于新聞傳播行業(yè)的發(fā)展。

如何在保護內容產業(yè)的同時也能保證著作權人的權利得以實現(xiàn)呢？歐盟在立法方面做出了積極的努力。歐盟于2019年通過了《歐盟數字化單一市場版權指令》，該指令第二條的定義規(guī)定“文本和數據挖掘”是指任何旨在分析數字形式的文本和數據的自動分析技術，以便生成包括但不限于模型、趨勢、相關性等在內的信息。該版權指令的第三條至第六條則規(guī)定了新的版權例外情形和限制，包括“以科學研究為目的的文本和數據挖掘”、“在數字和跨境教育活動中使用作品或其他內容”以及“文化遺產的保存”。事實上，增加版權例外規(guī)則，確保版權信息充分利用，是有利于公共利益的行為，版權限制與例外制度的核心價值，就是在各種法律之間維持一種平衡。

總之，隨著信息技術的發(fā)展，大量的數據抓取和文本分析已成為數據新聞收集使用數據的必經之路，在這個體量龐大的自動化過程中，簡化版權許可負擔、允許新聞媒體以公共利益為目的，合理地使用自動化技術分析數據，將大大減少法律障礙，促進數據新聞領域數據分析能力的發(fā)展。

3.3 健全合理使用制度

數據新聞作品使用的數據來源具有體量大且性質不確定的特點，因此，在新聞報道中的數據使用均需征得著作權人明示許可的要求，將大大增加數據新聞創(chuàng)作的成本，成為信息傳播的阻力。雖然我國《著作權法》在修法后擴大了新聞報道的引用范圍：在合理使用條款規(guī)定中將原條款的“時事新聞”修改為“新聞”，進而將新聞報道擴展到了時事之外的其他領域，更加充分保障了公眾的知情權，這的確是合理使用制度上的一大進步，但這里對“新聞報道”的引用僅限于在報紙、期刊、廣播電臺、電視臺等媒體中不可避免地再現(xiàn)或者引用已經發(fā)表的作品，這樣的信息通道是單向的。然而在當今的媒體環(huán)境下數據新聞相對于傳統(tǒng)媒體而言，其數據與文本挖掘實則更依賴于自下而上的自媒體、社交平臺等渠道，在這樣交流互動的渠道下，數據的收集使用更為全面更具有時效性，更趨近于最后的數據新聞作品，以此才更能保障公眾的新聞自由和新聞知情權。因此，合理使用制度應充分注意到這一現(xiàn)象，并對現(xiàn)有法律做出盡可能清晰的明確定義。

3.4 多元主體協(xié)同

在社會層面，社會大眾往往有網絡資源免費的慣常思維，在網絡上上傳或下載作品時缺乏相應的法律風險意識，因此增強民眾的版權意識是多元主體協(xié)同治理的基礎。對于生產數據新聞的媒體方而言，形成行業(yè)自律機制非常重要。與傳統(tǒng)的新聞報道相比，數據新聞主要依靠的是海量的數據收集和文本挖掘，這增加了數據新聞侵犯他人知識產權的可能性。另一方面，數據新聞的數字化呈現(xiàn)方式更能使受眾直觀、便捷、高效地接收信息，這增加了數據新聞被侵權的風險。因此，保護數據新聞作品的版權就顯得尤其重要，只有媒體的版權意識提高，新聞業(yè)發(fā)展出相應的行業(yè)自律機制，新聞市場才會有一個綠色健康的競爭環(huán)境，文化產業(yè)才能得到更好的發(fā)展?？偠灾?，只有社會大眾、媒體和政府機構多元主體協(xié)同合作，才能更好地應對新時代數據新聞所帶來的更多的挑戰(zhàn)。

4 結束語

在數字時代背景下，數據新聞作為新的信息形式，其智力成果的保護對新聞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意義。明確數據新聞作品的著作權保護難點才能對癥下藥，在堅持知識產權公共政策性的基礎上進一步簡化數據新聞的版權許可負擔，完善數據新聞的合理使用制度，并在法律和政策的保障下聯(lián)合社會大眾和新聞行業(yè)等多元主體，從不同層面對數據新聞可能涉及著作權侵權的風險進行規(guī)避才能更好地發(fā)展數據新聞，促進新聞自由和文化事業(yè)的繁榮發(fā)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