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樂
穿著大紅棉襖的小男孩,高高地舉著新買的冰糖葫蘆,一步一蹦跳,感覺要飛起來似的,就像一只大紅蝴蝶,忽閃忽閃的。后面跟著的老人有點喘不過氣兒,“慢點兒跑,小心摔倒啦…”,老人望向孩子的眼中,滿是疼愛與歡愉,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北京的冬天,有些冷清,街上的行人都裹緊大衣,步履匆匆;公園的孩童也比往日少了許多,嬉笑聲也不如平日響亮;虬結的樹枝上,還未落上白雪,卻早有零星幾只炭黑的烏鴉,這些烏鴉就像文人豪客盡興之時隨手揮灑的幾滴墨跡,落在蒼白如畫紙的京城上空,這作品像是一幅只有墨點的特別之畫。
“糖炒栗子嘞!”一聲親切洪亮、富有濃郁京腔的叫賣聲回蕩在胡同之中,為這清冷的北京城增添了一絲熱鬧的人情味兒。隨后小販便推著木制的小車緩緩出現(xiàn)在胡同口,“出鍋嘍——”我趕緊從家里放錢的罐子里拿出一把錢,迫不及待地跑到推車前。回頭一看,只見胡同兩邊的門戶里探出一個個小腦袋,緊接著,穿著花花綠綠棉服的小孩便擁簇著、爭搶著向小車跑來,就像一只只花花綠綠的小蝴蝶嗅到了花香,爭先恐后地飛向花兒。這幅特別之畫上,又添上了幾筆喜慶的重彩。北京這座城市,霎時間又鮮活了。
說到童年,其實,我最愛吃的,還是冰糖葫蘆。走在街上,看到插滿各式各樣糖葫蘆的小車,我總要扯扯姥爺?shù)男渥?,姥爺雖然并不富裕,但每次只要我想吃姥爺都會滿足我,哪怕是只買最便宜的那種。山楂小小的,連冰糖也只薄薄一層,但對于當時的我來說,那就是人間至味。那時候每天念叨著,等我有了錢,一定天天請姥爺吃!一根葫蘆上七八個山楂,說好一人一半,姥爺卻每次都只吃最下面那個。姥爺對我的愛,比這糖葫蘆還甜。
想到這些,我忍不住跑出家門。當年那些小車小販早已不在,跑遍附近大大小小的商鋪,我終于尋到一處售賣糖葫蘆。令我失望的是,山楂入口,卻不是當年那般美味,竟還有些酸澀。吃到最后一顆,我下意識地想要把葫蘆遞向旁邊,愣了一下,淚水不禁涌出,才意識到姥爺早已離開了。
當年四九城里的大小胡同如今高樓聳立,親切的叫賣聲早已不在耳邊,天天陪我一起吃冰糖葫蘆的姥爺也再也不能品嘗我吃剩下的最后一顆山楂了。
伴隨著這些一起逝去的,還有我的童年。
“姥爺!給!我吃完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