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宇,倪 皓,童 星,郭凌川
滑膜肉瘤(synovial sarcoma, SS)是臨床罕見的惡性腫瘤,主要源于關節(jié)、滑膜及腱鞘滑膜的軟組織,于1865年由Simon首次報道,占軟組織肉瘤的7%~10%[1-2]。肺原發(fā)性滑膜肉瘤(primary pulmonary synovial sarcoma, PPSS)更為罕見,臨床僅為少數個案報道,約占肺部惡性腫瘤的0.5%,占肺部肉瘤的0.3%~1.3%[3]。PPSS臨床特征及影像學表現(xiàn)無明顯特異性,且十分罕見,臨床極易漏、誤診,診斷PPSS的“金標準”是病理檢查和融合基因檢測[4]。本文回顧性分析5例PPSS的臨床病理學特征、影像學表現(xiàn)、免疫表型和SYT-SSX融合基因,并復習相關文獻,薈萃分析SYT-SSX融合基因與術后復發(fā)的關系,旨在提高PPSS的認識水平,為其診療提供更多的依據。
1.1 材料收集蘇州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2011年7月~2019年9月胸外科診治的5例PPSS患者的臨床資料,所有病例均由兩名有經驗的病理醫(yī)師重新閱片,分析5例PPSS的臨床病理學特征、影像學表現(xiàn)、治療及預后情況。
1.2 方法
1.2.1免疫組化 5例手術切除標本均經4%多聚甲醛固定,常規(guī)取材,脫水,石蠟包埋,切片,HE染色,中性樹膠封固等。免疫組化染色采用EnVision兩步法,一抗包括SS18-SSX、CK(AE1/AE3)、CD99、BCL-2、vimentin、EMA、TTF-1、TLE-1、CK7、SMA、desmin、S-100及Ki-67等,置于4 ℃冰箱過夜,二抗孵育30 min,DAB顯色,常規(guī)復染,封片。CK(AE1/AE3)、CD99、CD34、BCL-2、EMA、S-100陽性定位于細胞質/細胞膜,vimentin、desmin、CK7陽性定位于細胞質,SS18-SSX、TTF-1、TLE-1、Ki-67陽性定位于細胞核。
1.2.2FISH 石蠟切片60 ℃烘烤2 h后二甲苯脫蠟,預處理液硫氰酸鈉80 ℃處理(12±3) min,蛋白酶K消化10 min,10%中性福爾馬林固定10 min后脫水晾干,將SS18基因斷裂探針(廣州安必平)混合液添加至組織切片雜交區(qū)域,再用封片膠固定,原位雜交儀中6 min后37 ℃雜交過夜,熒光顯微鏡下觀察。
2.1 臨床特征5例PPSS中,男性2例,女性3例,男女比為2 ∶3。年齡14~63歲,中位年齡29歲。臨床癥狀:2例表現(xiàn)為發(fā)熱、不同程度的胸痛及胸悶等癥狀;3例無明顯癥狀,體檢發(fā)現(xiàn)。本組5例患者術前均被誤診為其它肺部良惡性腫瘤或炎性病變,誤診率達100%。
2.2 影像學特征4例CT表現(xiàn)為肺周圍型占位,均累及單個肺葉,其中3例位于左側,1例位于右側,可見類圓形或團塊狀軟組織密度影,密度不均,增強后可見強化(圖1A);1例為肺門中央型占位,病灶邊界不清,包繞肺門、縱隔大血管及氣管。另外1例CT示巨大類圓形腫塊,伴包裹性胸腔積液,肺組織被壓縮約90%(圖1B)。影像學顯示腫瘤最大徑為2.1~10.5 cm,病灶平掃平均CT值為(36.6±10.5) HU。
圖1 PPSS胸部CT表現(xiàn):A.類圓形或團塊狀軟組織密度影,密度不均,增強后可見強化(箭頭);B.巨大類圓形腫塊,伴包裹性胸腔積液,肺組織被壓縮約90%
2.3 病理檢查眼觀:腫塊切面灰白色,局灶灰紅色,質嫩,無包膜,邊界尚清。鏡檢:4例為梭形細胞型(以往稱單相纖維型),腫瘤細胞由纖維母細胞樣梭形細胞構成,呈彌漫緊密交織束狀排列或漩渦狀排列,在梭形細胞間可見多少不等的膠原纖維,局部可見大小不一擴張的裂隙樣腔隙,其中1例可見不少血管,并呈血管外皮瘤樣改變(圖2),瘤細胞胞質豐富,核中等或偏大,可見核仁。核分裂象在不同病例間差異較大。1例為差分化型,由分化差的胖梭形細胞組成,瘤細胞異型性明顯,核分裂象易見,局灶見壞死,還可呈橫紋肌樣形態(tài)(圖3)。免疫表型:腫瘤細胞vimentin(圖4A)、BCL-2(圖4B)、CD99(圖4C)、TLE-1(圖4D)、EMA(圖4E)均陽性,2例CD56灶狀陽性。Ki-67增殖指數為70%~80%(圖4F),CK(AE1/AE3)、CK7、TTF-1、CD34、SMA、S-100等均陰性,SS18-SSX融合特異性抗體呈陽性(圖5A)。
2.4 分子遺傳學5例PPSS運用SS18基因斷裂探針行FISH檢測,其中4例檢測出SS18基因重排(圖5B)。
2.5 治療5例患者均接受手術治療,其中行電視輔助胸腔鏡術(video-assisted thoracic surgery, VATS)2例,開胸術3例?;颊咝g中術后均無嚴重并發(fā)癥,無死亡病例。VATS時間為(2.4±0.85) h,開胸術時間為(2.57±0.15) h,兩組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825)。接受VATS患者的術后平均入院時間為(5±2.83)天,行開胸術患者術后平均入院時間為(10.66±4.72)天,兩組差異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192)。
2.6 預后隨訪期間3例患者死亡,死于全身多處轉移;1例患者原位復發(fā),繼續(xù)隨訪;1例隨訪期間暫無復發(fā)跡象。
2.7 薈萃分析查閱文獻,納入的7項包含SYT-SSX融合基因與術后復發(fā)關系的研究,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計算。結果顯示,SYT-SSX融合基因陽性與融合基因陰性的病例相比,術后復發(fā)率明顯提升(OR=2.47,95%CI:1.54~3.96,P<0.05,圖6)。
圖6 SYT-SSX融合基因與PPSS腫瘤復發(fā)的薈萃分析:SYT-SSX融合基因陽性明顯提高術后復發(fā)的概率,OR=2.47,95%CI:1.54~3.96,P<0.05
PPSS是一種罕見且極具侵襲性的惡性腫瘤,最常見于青少年和年輕成人,男性更易患病,但與抽煙史無關[5]。大多數有癥狀的PPSS患者主要表現(xiàn)為胸痛、咳嗽、氣短、咳血和胸腔積液,臨床上僅根據臨床癥狀和影像學表現(xiàn)診斷PPSS難度較大,最終確診主要依靠病理檢查和融合基因檢測。
PPSS的CT表現(xiàn)與肺和胸膜其他常見腫瘤的CT表現(xiàn)相似,包括原發(fā)性和轉移性肺癌、胸膜孤立性纖維瘤、惡性間皮瘤和其他罕見的原發(fā)性肺肉瘤,如未分化的多形性肉瘤、平滑肌肉瘤、纖維肉瘤、惡性神經鞘瘤、血管周細胞瘤和肉瘤樣癌。主要表現(xiàn)為肺內不均勻實質性團塊狀影,增強CT可見不均勻強化。生長較慢的腫瘤邊緣清楚,圓形或分葉狀,表面可由受壓的鄰近組織形成假包膜,有的腫瘤發(fā)生囊性變;生長較快的腫瘤邊界不清楚,呈浸潤性生長至附近組織。腫瘤常表現(xiàn)為以胸膜為基底的腫塊,常伴有患側胸水,偶爾可發(fā)生氣胸,腫塊內可有鈣化。平掃時顯示腫塊密度不均,內含液化區(qū)域,代表壞死或出血[6-7]。本組5例CT表現(xiàn)與上述文獻報道相似,其中1例表現(xiàn)為左側大量液氣胸,肺組織被壓縮約90%。由于臨床醫(yī)師對該病認識不足,以往易誤診為肺的良性腫瘤或肺癌,術后病理檢查和影像學表現(xiàn)可提高PPSS的診斷。
與其他肺肉瘤不同,PPSS在組織學上主要由兩種形態(tài)不同的細胞組成:上皮樣細胞和梭形纖維母細胞樣細胞。病理分型為四類:梭形細胞型、雙相型、單相上皮型和低分化型。雙相型是最常見的類型,被認為是經典類型。上皮樣細胞呈立方狀或高柱狀,細胞核較大,為圓形或橢圓形的囊泡核和豐富的淡染細胞質,可呈嗜伊紅色、淡染或透亮狀,且具有明顯的細胞邊界。上皮樣細胞可形成實心的繩索或巢式排布,或者形成腺樣結構。上皮細胞被梭形纖維母細胞樣細胞包圍,紡錘形細胞外觀均勻,呈梭形或胖梭形;核相對較小,深染,核仁不明顯,胞質少而不清晰。在分化較差的病例中,瘤細胞可呈長條束狀、魚骨樣或人字形排列,類似纖維肉瘤,在上皮細胞和紡錘形細胞中均出現(xiàn)有絲分裂現(xiàn)象[8]。單相上皮型主要由上皮樣細胞組成,對CK和EMA具有免疫陽性,且上皮樣細胞呈腺樣結構排列,所以很難將其與肺轉移癌和原發(fā)癌鑒別[9]。低分化型的診斷非常困難,鏡下由分化差的小圓形細胞、大圓形細胞和高度惡性的胖梭形細胞組成。在四類亞型中,其病程進展最快,預后最差[10]。
在免疫表型中,PPSS中細胞角蛋白、EMA、BCL-2和vimentin通常陽性,S-100、desmin、SMA和血管腫瘤標志物陰性。梭形細胞型PPSS常見vimentin、CK、EMA、BCL-2等陽性及CD34、S-100陰性。雙相型PPSS和梭形細胞型PPSS的梭形細胞CD99、vimentin、BCL-2呈不同程度陽性,部分病例瘤細胞CK(AE1/AE2)或EMA陽性,CD34、desmin、SMA和S-100一般陰性[11]。TLE-1的表達定位于細胞核,在所有組織學類型的SS中陽性率為73%~90%。因其在其他組織中亦表達,如周圍神經鞘瘤、孤立性纖維瘤和惡性間皮瘤,所以特異性低。其可與SS中的其他特定標志物聯(lián)合使用,用于識別角蛋白陰性的SS[12-13]。本組5例PPSS中vimentin、BCL-2、CD99均陽性,2例CD56灶狀陽性,Ki-67增殖指數為70%~80%。
PPSS與特異性染色體易位t(X,18)(p11.2;q11.2)相關,該易位涉及SS18(也稱為SYT)和SSX1、SSX2或SSX4,>90%的SS中發(fā)現(xiàn)了平衡的相互易位。第18號染色體上的SYT基因與X染色體上的SSX1或SSX2基因融合,產生新的融合基因SYT-SSX1或SYT-SSX2[14]。該融合基因在診斷SS中的敏感性和特異度分別為95%和100%,已被廣泛應用于SS的診斷。本組5例中4例發(fā)生此種易位。目前確認此種基因重排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通過FISH檢測SS18基因斷裂位點,但其存在非特異性結合,因此,檢測效力下降。另一種方式是針對SYT-SSX基因融合位點進行RT-PCR檢測,然而這種方法目前并非廣泛普及(成本高且耗時久),同時僅針對SYT-SSX1和SYT-SSX2,對于SYT-SSX4等罕見突變則無效。針對這一困境,SYT-SSX融合基因特異性抗體具有極高的敏感性和特異性,可通過免疫組化準確檢測到SYT-SSX融合基因的存在[15]。SS18-SSX融合特異性抗體的免疫組化檢測還可用于肺轉移性SS的鑒別診斷[16]。
手術是治療PPSS的主要手段,手術切緣是否陰性對預防局部復發(fā)至關重要[17]。因PPSS具有較高的侵襲性,發(fā)現(xiàn)時通常已處于中晚期,因此,多數病例難以獲得滿意的手術切緣。藥物治療方面,幾種正在研究的新潛在治療靶標是SS18-SSX融合癌基因、表皮生長因子受體和血管內皮生長因子受體,SS18-SSX衍生的肽疫苗已被嘗試作為SS的潛在治療方法,口服血管內皮生長因子受體抑制劑Pazopanib似乎對平滑肌肉瘤和SS有效[18];已知另一種分子Wnt/β-catenin可以一致地調節(jié)SS的發(fā)生、發(fā)展,為新療法的開發(fā)提出了未來的目標。NY-ESO-1在大多數SS中呈彌漫強陽性,也是潛在的治療靶點[19]。輔助化療可以增加患者生存期,但PPSS患者的總體預后較差。PPSS具有較強的侵襲性,5年生存率為50%[20]。不良預后因素包括:腫瘤直徑>5 cm、男性、年齡>20歲、廣泛的腫瘤壞死、大量的有絲分裂現(xiàn)象(>10/10 HFP)、神經血管浸潤和SYT-SSX1變異[19],這與本組的薈萃分析結果一致。除此以外,MDT在PPSS的診斷和治療中亦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可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和預后[21]。
綜上所述,臨床上PPSS罕見,易發(fā)生于年輕成人,惡性程度高,結合CT表現(xiàn)和免疫表型診斷PPSS時,臨床醫(yī)師可以通過FISH檢測和SS18-SSX融合基因免疫組化檢測來佐證存在SYT-SSX融合基因協(xié)助,對于PPSS的標準化治療還有待深入探究。今后仍需積累更大樣本,總結其診斷、治療、預后及隨訪,以期提高對其的認識水平。